老柳是汽车团的兵,技术好,前年他的儿子经特批入伍以后,已经考上了军校。他见祝焱出门总带着侯卫东,知道侯卫东迟早也要当官,所以尽量与他搞好关系。他儿子虽然读了军校,可是毕竟有回来的一天,说不定哪天还要求到侯卫东手下。
看着整齐明亮的路灯,侯卫东感慨道“沙州夜晚比益杨明亮,灯光,是一个城市是否发达的标志。”
老柳考虑问题是现实主义“开这么多灯,开这么亮,不知要用多少电费,益杨经济实力哪里敢跟沙州比。”
到了新月楼门口,侯卫东压抑着兴奋,用无比遗憾的口气给小佳打了一个电话。
“唉,这个星期恐怕又回来不了。”
小佳正忙着搓麻将,用脸颊夹着手机,埋怨道“我就知道你不回来。下个月我可要到上海学习,无论如何你也要请几天假,弥补损失。”听着小佳的埋怨以及满屋的麻将声,侯卫东脸上乐开了花,他继续用遗憾的声音道“这几天单位事情太多了,很难请假。”
小佳声音也大了,道“你不能请假就算了,以后我到上海去,你也不用来了。”几个牌友都抬头看着小佳。
侯卫东很硬气地道“不要这么不讲理,凭什么不准我到上海来,难道上海是你家的?”说完就把手机挂掉了。
小佳原本是开玩笑,这次却是真的生气了,她胡乱打了一张牌出去,正好被下家和了。
谢局长挺有大姐风范,劝道“小侯给县委书记当秘书,肯定很忙,你要理解。”
侯卫东侧着耳朵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把门打开。麻将室里开着空调,门也就关着,他换了鞋子,正儿八经过去敲门。
小佳原本气鼓鼓的,听到敲门声,马上联想到电话里侯卫东的嚣张态度,明白侯卫东已经回来了,她随手拿起一块毛巾,当侯卫东一脸鬼笑着走进来的时候,就狠狠地砸了过去。
屋里打牌的都是些熟人,一位是园管局的谢副局长,还有两位是小佳建委办公室的老大姐。谢副局长一看到侯卫东,笑道“侯卫东回来了,我们的通宵计划被打破了。”
她把桌上的牌一推,道“我们得走了,免得打扰新婚夫妻亲热。”她拉长声音道,“小佳,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别感冒了。”这是沙州的玩笑话,意思是新婚夫妻在床上翻天覆地,把被子弄到地上就会感冒。谢局长四十来岁,说话向来放得开,她看着小佳面嫩,跟她开了一句温柔的玩笑。
小佳脸微红,道“谢局,真的不好意思,侯卫东没有说他要回来。”几个女子都见过风雨经历过彩虹,什么事都明白,开着玩笑,嘻嘻哈哈地出了门。
侯卫东与小佳还是坚持送三人下楼,然后抢着付了出租车钱。等出租车离开,小佳已经挽着侯卫东的手臂,进了楼洞。躲开门卫的眼光,小佳狠狠地掐了侯卫东一把,道“谁叫你骗我来着?”
进了房门,侯卫东拦腰将小佳抱了起来,道“让我摸一摸,长胖没有?”小佳被尖硬的胡须楂子扎得很痛,道“你几天没有刮胡子了?”侯卫东摸着硬硬的胡须楂子,道“昨天早上刮了胡子,又冒了出来,没有办法,我的身体太好了。你肯定想我了。”
“啊,轻点,你就臭美吧。”
新婚小别,一夜春色无边。
早上醒来,太阳光直射窗台,将屋角的一株发财树照得闪闪发亮。小佳睁开眼睛,头靠在侯卫东胳膊上,道“老公,我到上海去这两年,你可要管好自己。”
侯卫东自从与小佳在一起后,除了段英就没有在外面与其他女人有过来往。与段英的事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让他说不起狠话,只能开玩笑道“你要相信我,要不然就把我也带到上海。”
小佳道“各地都有不是红灯区的红灯区,这说明了有太多男人在外面鬼混。”
“我不会在外面乱来,这一点放心。”说到这里,侯卫东暗自告诫自己“以前在乡镇当不入流的干部,与其说是干部,不如说是商人,在外面偶尔乱来没有大问题。现在跟着祝焱,前程一片大好,一定要注意影响,绝不能在个人问题上栽跟头。”
想起段英魔鬼般的身材,他又有些失神,后来还是咬咬牙,道“必须快刀斩乱麻,慧剑斩情丝,免得段英成为定时炸弹。”
他抱紧小佳,随口道“你已是本科了,还需要拿文凭吗?”
“我想去学业务,没有业务在单位上被人瞧不起。我不想当官,只想单纯地搞技术。在建委那几年,我才发现自己是喜欢单纯的人,喜欢过单纯的生活。”小佳侧过身,感受着侯卫东强劲有力的心跳,一脸遐想“等我从上海回来,我们就要个孩子。我妈已经下岗,可以帮我们带孩子,孩子不会拖我们两人的后腿。”
侯卫东翻身下床,道“难得有星期六,今天我们怎么安排?自己当主人,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其实按照我们的经济条件,完全可以过得轻松一点,你何必去当一个小秘书?粟部长早就答应把你调到组织部来,到了沙州组织部,发展前途同样光明。”这个问题小佳想了很多次,今天就想问问侯卫东的真实想法。
侯卫东穿了一条运动短裤,在床边做起了俯卧撑。他动作很快,做了三十多个,从地上一跃而起,道“这一段时间虽然经常熬夜,身体素质还是没有问题。祝书记每次熬夜,都要在车上睡一小会儿。”
说了这句,他才认真回答小佳的问题,道“我认为,企业家最终要成为这个社会的主流,但是这个时间有可能很长。如今的社会还是政府为主导,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内陆地区,手握权柄的政府官员对于社会的进步有着更直接的推动作用。我如今是县委书记秘书,机遇很好,我想试一试,看能走多远。”
夫妻俩扯了些闲话,又一起到卫生间刷牙、洗脸。
小佳煎了荷包蛋,取了牛奶和涪陵榨菜,两人就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侯卫东看着涪陵榨菜,就想起了益杨土产公司的主打产了。”
“大哥,你们是不是缺钱用?我没有催你们还钱,那些钱都是我送给你们的。”
侯卫国一脸苦闷,道“房子买了,我们两人工资又涨了,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经济上其实也不困难。”
在厨房,江楚拉着小佳,用玻璃接了几杯水,又开始做产品实验。小佳碍着大嫂的面子,耐心地看着她做实验。
聊了几句江楚的事情,侯卫东转换了话题,道“今年益杨不平静,出了好些大事。公安局长游宏被双规,为了查益杨土产公司,检察院先被人纵火,把档案室烧了,后来土产公司副厂长杨卫革又在检察院被人毒杀了。”
“我听说过这些事情。”
“大哥,你从案侦角度,如何来看待这事?”
“益杨检察院的纵火案和投毒案,我觉得重点还是在益杨土产公司,土产公司的人串通检察院干警作案的可能性最大。这些都是常识性思维,益杨公安局应该想得到,关键是寻找证据的问题。”
侯卫国联想到手里经办过的几件案子,道“这几年,沙州经济发展了,各地的流氓团伙发展也很快,他们一般都从事黄、赌、毒,有部分还插手建筑和矿产行业,如果现在不下大力气整治,让他们形成气候就难办了。你们益杨情况也复杂,上一次我过来追查枪支,也是无功而返。你既然是县委书记的秘书,应该为益杨的社会治安尽些力量。”
侯卫国的一番话,让侯卫东心中一动,他在上青林时,与黑娃等黑恶势力有面对面的斗争,对黑恶势力的危害认识很深刻。他琢磨道“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责任,我现在虽然没有法定权力,但是作为县委书记秘书,近水楼台先得月,应该把社会治安方面存在的严峻问题向祝焱反映。”
侯卫东有了新想法,就开始仔细询问“你到益杨追查过枪案,客观地说,益杨的流氓团伙是不是很严重?到了哪种程度?”
“益杨经济发展得快一些,矿产也丰富,相较其他三个县,流氓团伙相对也多,也最猖獗。我记得上青林的秦大江就是被枪杀的,同一时间县城还发生了好几起杀人案,益杨已经到必须整治的地步了。以前游宏当公安局长,长期报喜不报忧,很多问题都与他有关。”
侯家两兄弟一边下棋一边聊天,说的是社会治安方面的问题,江楚则拉着小佳,大讲清莲产品。
吃了午饭,侯卫东和小佳告辞时,小佳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全部是清莲产品,除了洗涤剂,还包括化妆品以及其他家居产品。
“这些东西多少钱?”
“两千多元。”
侯卫东撇了撇嘴“这么贵,买来做什么?真有用吗?”
“这是大嫂推销的东西,再贵也得买,我们不缺这点钱。”
侯卫东对江楚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大嫂调到了沙州城郊,进城也就只有十来分钟的车程,工作几年自然可以想办法调进城。她前一段时间迷股票,现在又迷上传销,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小佳深有同感,道“做销售其实很辛苦,大哥家里条件也不差,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一行。”
回到家,小佳把清莲产品放在客厅一角,没有打开包装。
与大哥一席话以后,侯卫东就开始琢磨起益杨社会治安问题。作为碎石协会的一员,他对流氓团伙的猖獗有着切骨之痛,而好友秦大江被杀一案,至今没有任何进展。
“如何能让祝书记下定决心打击流氓团伙?”星期六和星期天,这个问题始终盘旋在侯卫东脑海中。
星期天下午,老柳开着车准时来到了新月楼门前,接了侯卫东,然后又去接祝焱。接到祝焱以后,侯卫东见其脸色不佳,试着问道“祝书记,到哪里?”
祝焱脸色不佳,道“直接回益杨。”
侯卫东知道祝焱心情不太好,只是祝焱不开口,他就不问,车内气氛异常沉闷。沙州到益杨是新修的道路,路况好,车速亦相应要快一些,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益杨县委大院。
上楼时,祝焱吩咐了一句“让商游和李度到办公室来。”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取出机密电话本,首先拨通了商游的手机。
“商局,我是县委办侯卫东,祝书记请你马上到他办公室来一趟,具体什么事情我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