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金融局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妫海玥还在领导小组办公室边听汇报边研究报表,联想刚才看到夏艳阳也在办公室伏案工作,白钰暗自点头,觉得女干部的优点就在于认真,只要有这股劲头,哪怕实践和应变差点起码能达到齐晓晓那样的水平。
“到今夜为止可以说该暴露的问题基本上都出来了,”俞嘉嘉道,“涉案信用员共49人,涉案金额近5000万,人均涉案金额100万,恐怕是轰动全国的案子了。”
妫海玥紧张地问:“要不要上报?”
白钰沉吟良久,道:“做个减法,一是把能够挽回经济损失的涉案金额和涉案人员剔除掉,这部分有多少?”
俞嘉嘉动作娴熟地操作了会儿,道:“1900万,12人。”
“只剩下3100万,37人,”白钰道,“二是减掉涉案金额100万以下的,这部分可以询问涉案人员是愿意赔偿免于法律追究,还是坐牢。”
“好,我就这跟苏行长联系。”俞嘉嘉道。
妫海玥终于看出来了:“你不想上报是吗?”
“上报也得自己解决问题,涉及钱没人愿意帮忙的,”白钰道,“到头来自己花了钱,还要招来银监等一大堆监管部门过来查处、罚款,还不如关起门自个儿处理。”
“上千万的损失,县财政和信用联社都没办法消化吧?”妫海玥道,“苏行长说信用联社去年亏损17亿,还是调低了呆账准备金,去年四季度上千万费用压到今年……”
“是的,依靠县财政和信用联社自身资源肯定没办法度过这个难关。”白钰淡淡道。
妫海玥和俞嘉嘉都一愣,感觉他话中有话,却悟不出里面的玄机。
白钰也不多解释,吩咐道:“安排苏行长抓住机会对信用联社业务经营摸个底,把真实家底亮出来,我想此时此刻苏行长应该很乐意做这件事。”
“哎,你是不是真要把郭主任拿下,让苏行长上?”妫海玥直截了当问。
旁边还有金融局工作人员呢,说话能不能含蓄点?
白钰轻飘飘道:“不管谁上谁下,都必须真实反映本单位盈亏水平,不能叫县里揣着糊涂处理问题,导致局面一再被动。”
说罢旋即离开。
经过夏艳阳办公室,想了想还是踱进去,问道:“你对商砀的情况要比我和妫海玥熟悉,在脱贫致富方面,你觉得哪些方面是抓手?”
她苦笑,沉默片刻道:“我是悲观主义者,老实说以商砀现实状况,根本没办法……记得严复说过,‘以中国民品之劣,民智之卑,即有改革,害之除于甲必将见于乙’,一个多世纪前讲的话,放在商砀依然有效!”
白钰微微颌首。
夏艳阳说的是一段典故。1905年孙中山专程到伦敦拜访大翻译家、大教育家、新法家代表严复,游说他支持自己的革命理念。严复反应却很冷漠,说了上述这番话。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民智不开,做任何事都枉然,因为在专制环境里被驯化数几百年的民众,很难得到彻底醒悟和改变。
夏艳阳续道:“你在苠原的确很大程度促进了当地经济发展,开化了民智,解放了思想。但苠原乡是很小的,但凭你一人之力可掌控到具体每个项目、督促每个村进度、盯到具体责任人。若在商砀,你在会上发两小时火,转眼间乡镇长们五分钟内便能忘得干干净净!当面跟你顶牛的是少数,背后消极怠工、散漫无为、推诿塞责者半数以上!”
“我的理解是,基层干部群众看不到希望,找不准赚钱的方向,所以茫然无措,消极悲观,”白钰道,“我们……我们领导正府班子的任务让他们看到光明,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
“大力发展药草药材种植?”
“上次我说过这个市场太小了,以全县之力挤进去恐怕会把价格压垮,结果得不偿失。在发展经济的过程中,切忌看到有利可图的项目就一窝蜂地上,譬如国人在欧美开饭馆,你也开,他也开,同行之行相互举报、挖墙根拚得头破血流反而被老外看笑话;再譬如荆家寨香包,那里面是有文化底蕴的,商砀不明不白一头钻进去只会大败而归。”
夏艳阳似有所悟,垂下长长的眼睫毛道:“我懂你的意思了……看来我和妫海玥都需要更加用功,而且经常向你虚心请教。”
“相互切磋,共同进步。”白钰说着转身出去。
“嗯……”
夏艳阳突然叫住他,略一踌躇,不知为何脸有些微红,“后天周五我准备请假去外省检查身体,大概……周日前回来……”
处级领导干部出省要向县主要领导备案,当然也可以不说悄悄前往,但万一出了状况将受到严厉追究。
未婚女生身体的毛病不便多问,白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楼后独自走在月光下,脑子里本来琢磨信用员案子的处置问题,蓦地从夏艳阳请假看病跳到于煜那天的电话,再联想到琴医生,喃喃道:
古怪,真是古怪,不会是她吧……那也太古怪了……
出了县府大院北门沿着人行道继续向北,拐入对面林荫道时冷不防斜刺里冲出一条人影,白钰低呼一声身子平移半尺,右手已探到腰际紧紧握住防身匕首!
那条人影也刹得及时,险些撞到他身子前一刻停住,一打量两人都松了口气:原来是一身劲装夜跑的卓语桐。
她的马尾辫扎得很高,映衬出圆脸更圆,月光下细腻的皮肤折射出象牙白晶莹的光泽,高耸的胸、盈盈一握的腰、尖尖翘起的臀部组合成完美动人的曲线。
“白啊,工作到这么晚?商砀人民可真是有福啊。”她擦了擦汗落落大方道。
白钰笑道:“这么晚跑步,你把商砀当作省城是不是?孤身女孩子还是要注意安全。”
“瞧这圈监控,我贴着县府大院跑呢,没事的。”
“当心亡命之徒,越穷的地方人命越轻贱。”
白钰说完便打算加速——他担心被蓝依看到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不料卓语桐似乎打消了夜跑的念头,小步快跑地与他并肩而行,道:
“对了,白,有笔账要跟你算算呢!”
“什么?”
卓语桐噘着嘴指指他说:“捐赠别墅,当时你主动联系的吧?事后有人跑到天使微笑闹事,说我们助纣为虐、瞒天过海,使得坏人躲过了法律的制裁!有没有这事儿?”
白钰哑然失笑,隔了会儿道:“要看从哪个角度考虑问题……严惩两三个坏人与几百万善款救济贫困户,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你怎么考虑——从玩正治的角度?”她俏皮地看着他。
“用词欠妥,应该说从大局观来权衡的话,伸张正义并非管理者追求的终极目标。”
卓语桐笑语盈盈鼓掌,道:“很通达坦率的话,很难相信出自之口。算了,那个玩多p的给我带的麻烦一笔揭过,以后再也不提。”
“真有麻烦我必须补偿,虽然纯粹出于好意。”
“可以呀,等你有空去省城请我吃顿火锅。”卓语桐很随意地说。
白钰笑道:“是不是太便宜我了?请美女吃饭本来就是福利。”
“不会吧,”她诡谲地笑笑,“你家里两个美女,都吃不过来呢。”
“你……认识蓝依?”
“以前在省城接触过,同行冤家呀,想必她对我评价不高吧,”卓语桐漫不经心道,“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女生,就是心眼小点;她妹妹凶巴巴的,眼睛不是看人,好像要吃人,哈哈哈哈……”
说归说,走到三号楼附近时卓语桐主动往相反方向继续夜跑,以免被蓝依看到。
看着她高挑修长的背影,不由想起蓝依说“直率和快言快语就是她的人设”,噫,人设……
轻轻开门进屋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按约定俗成的规矩他应该到自己房间睡觉,不过……
到商砀四天了,连同之前蓝依来了大姨妈加起来已十多天没亲热,对气血方刚的白钰来说时间已隔得太久,他想悄悄进屋叫醒蓝依,拉到自己房间好好地亲热一回!
扭动铜把手,门悄无声息打开——沈主任仓促之间还是花了心思,门都换成新的。
卧室黑乎乎的,白钰也不担心,每次蓝依都睡内侧蓝朵睡外侧,绕过去轻轻吻一下蓝依肯定醒……
咦,床上只有一个人?今晚蓝朵没跟蓝依一起睡?
白钰大喜,暗想蓝朵这才识相,知道小夫妻俩应该有私密空间。遂轻轻把门关上,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后钻进被窝。
这时他隐隐觉得似乎少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呢?他已来不及思考,单手在被窝里游到蓝依睡衣下摆探入怀中,轻车熟路一把握住纤巧结实的……
等等,不对!
与此同时蓝依猛地翻身跃起,单腿“呼”地踹过来,双拳猛砸向他脸部!
白钰也算反应敏捷,右膝挡住她的腿,双臂架住她雷霆一击,叫道:“是我,蓝朵!”
瞬间他终于回过神来,躺在床上的不是蓝依,而是蓝朵!
“啪!”
台灯亮起,蓝朵满脸寒霜瞪着他,冷冷道:“知道是你,你这个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