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清早。
义庄抬来一具尸体,准确说是一尸两命,妇人难产死了,孩子也没保住。
妇人的相公一起跟着来的,眼瞅着自己的妻子被撞装入棺材,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声泪俱下,哭得是撕心裂肺。
徐牧叹了口气,有些见不得这个,便走到角落里,独自坐了下来。
本应是件大喜事才对,却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哭了大半天,眼看男人快要哭抽了过去,被跟来的几名亲朋硬架了出去。
要说伤心,那肯定是伤心,可若一直看着人这么哭下去,别回头再出什么岔子。
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
不知何时,名为萧萋萋的黑袍女子坐在了徐牧身边。
徐牧用余光瞥了眼他,淡淡道:“你最好别说话,我现在没心情听。”
纵然如此,可萧萋萋还是说了,“我刚刚将那对女子送走了。”
徐牧沉默了下,“哦。”
“那妇人并非难产而死,而是被邪祟所杀。”
“你说什么?”徐牧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女子的侧脸。
“我看到了全过程。”女子的语气极为平淡。
徐牧咬牙切齿道:“那你为何不救她?那可是两条性命啊!”
萧萋萋眉头微蹙,转头与徐牧四目相对,声音清冷如冰,“生死册上,妇人阳寿已尽,我为何要救她?若逆天改命,我的下场会比她更惨。”
少许,
徐牧重叹一口气,将头转了回去,呆呆的望着前方,先是某明奇妙的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低声呢喃道:“听你这么说完,这引魂使,我就更不想当了。太憋屈!”
萧萋萋也不再去看他,用手掌托着精致的下巴,缓缓说道:“你可还记得贾元?”
“当然记得。”
“我早知他是杀人凶手,但你知道,我为何在他杀了两个人后才出手杀他吗?”
徐牧正襟危坐,正色道:“愿闻其详。”
“引魂使不可对凡人出手,但对那些妖魔鬼怪,邪魔外道却例外。只不过,过程麻烦些。像上一次,我明明知道贾元就是杀人凶手,也知道他是幽冥阁的外门弟子,但想要杀他,必须要等判魂使审问过那两名亡魂,将此事上报给城主,再等城主下达了命令,我才可动手。”
“那个什么是判魂使?城主又是什么?”
“等你有一天成为了引魂使,自会知道这一切。”
说完,女子起身,抬手召出了那青铜门。
青铜门缓缓没入地面,眼前哪里还有女子的身影。
徐牧独坐了一会儿,郭昂一溜小跑坐到他身边,渣了渣嘴,唉声叹气道:“太惨了,那男人刚出义庄大门就哭晕了过去,当场乱做一团。”
徐牧抿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不能感同身受,沉默也是一种善意。
过了良久,朱平找到二人,说今晚值夜的一名伙计生病来不了了,看他二人谁来替一下。
徐牧连想都没想,就说今晚他去值夜。
郭昂看向徐牧,有些不好意思。
徐牧用肩膀撞了下他,调侃说回头请自己喝酒就好了。
郭昂笑着应了下来。
傍晚,夕阳西下。
郭昂出了义庄,走了半个临川城,一拐弯走进一个巷子,巷子尽头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老者。
郭昂见了老者,弯着腰,毕恭毕敬的唤了声‘师父!’
老者抬起眼皮,慢条斯理说道:“小胖子,来啦?”
郭昂‘嗯’了一声,撇着嘴说道:“师父,今晚为了来和您学武,我都没去盯夜,结果让徐牧去了,现在想想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点屁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者坐起身来,透过敞开的衣襟,可看到胸口的一道狰狞疤痕,“为师可跟你说,你若练功不勤快点,为师可就不认你这个徒弟了。”
“师父,您介是说的嘛?我这么一个勤快人儿,就不懂嘛叫偷懒,您说吧,今儿个学嘛。”小黑胖子撸起袖子,一副斗志盎扬的样子。
老者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今天,你就学挨打!”
“嗯?嘛玩儿?”
蓦然,一道拳影袭来,郭昂哎呦一声,飞到了空中,老者一记鞭腿砸到,砰的一声!
郭昂重重摔在地上,溅起一篷尘土!
老者抬起脚踩在郭昂的背上,语气森然道:“为师说挨打!你没听见吗?”
“哎呦——妈呀——”
今天和徐牧一起值夜的人叫刘富,平时都管他叫刘哥。
刘富这人早早结了婚,如今快三十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人不错,就是有一个缺点,爱喝两口。
平日在家里媳妇管得紧,不让喝,所以每到来义庄盯夜的时候,便是刘富最开心的,最放飞自我的时候。
夜已深。
徐牧瞅着摇摇晃晃走入房间睡觉的刘富,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晚上,竟听刘富在那里叨叨了,竟是酒话,也没少吐槽自家媳妇,说在家里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他说东,媳妇不敢说西,他说公鸡能下蛋,媳妇就得说亲眼见过。
但事实却是,刘富在家里地位排在第四位,依次是他媳妇,他儿子,他家狗,最后是他。
此时摆放棺材的屋子里就剩了徐牧一人,便可安心修炼吐纳术了,刘富喝得醉醺醺的,这一晚上估计也醒不来了。
到了后半夜,耳边忽然传来吱吱呀呀的开门声。
徐牧瞬间惊醒,屏气凝神,借着两具棺材之间的缝隙,向外看去。
一个身穿红袍的女子,朝这边款款走来。
徐牧瞧见这女子的相貌后,心中顿时一凛,倒吸了口凉气。
女人的额头上,裂开一道手掌宽的缝隙,里面藏着一个婴儿的头颅,猩红的眼睛透过缝隙,正死死盯着其中一具棺材。
女子口中发出阴恻恻的笑声,伸出惨白的双手,稍稍用力,棺材盖一下子被推开,露出里面那难产而死的妇人尸体。
“嘻嘻,今晚佑儿又可以饱餐一顿了。”
女子抬起双手,伸入额头的缝隙中,缓缓向两侧挒开,露出那颗完整的婴儿头颅,张大了嘴朝着尸体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