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院的杂物房里拿了一把油纸伞,斜风细雨里,我沿着花间小路,一人默默地往后院方向走去。
可谁知,半路里竟杀出个人来,我不愿招惹她,她却不愿放过我,生生将我拦下。
雨势虽然不大,可风劲,腮边的发丝被打湿,黏在鬓角边,我用手背轻轻擦了擦,抬眼看向回院子的路,新唐不知在做什么,自己身上落下的骨肉,一会儿没见,就想得心慌。
如意看我不爱搭理她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开口,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我见犹怜,“婉柔姐姐,以前妹妹多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与妹妹一般见识。”
我想起那次中毒,几乎殒命,虽然我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就是眼前这人,但只要让我确认她与管家的关系亲疏,便可在她与秋红之间做个最后的判断。
我应酬般笑了笑,但终是伪装,笑容怎么都无法抵达眼底,这人拦下我的目的,实在太过显而易见。
“妹妹突然出现,所为何事?你不妨开门见山。这雨帘子越下越大,可别浪费时间打那些无聊的哑谜。”
如意的脸色瞬时青白,她不料我竟然如此耿直,她以为我最起码会跟她维持表面的客气,可她不知,我是个从未来误入此间的现代女性,爱憎分明,做不来那些逢场作戏的表面功夫。
可我终究是小瞧了她,尴尬神色只是一瞬间的恍惚,快到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下一刻,她便又春风拂面地笑起来,甚至还姿态优雅地伸手接了几丝雨滴。
“姐姐既然不愿与如意兜圈子,那如意就实话实话了吧,姐姐莫要以为耍些狐媚的手段,便能独霸了三爷去。哪天将妹妹逼急了,大不了落个鱼死网破的局面。”
我好笑出声,“妹妹这是将自己比做了那困局中的鱼,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妹妹莫不要说反了,明明自己才是那把砍柴的利刀,却娇娇滴滴装成那茶杯里的绿茶。”
如意一脸困惑,“什么绿茶?”
我笑出声来,“没什么意思,逗个闷子而已。”
如意一张小脸气得惨白,长长的指甲几乎点到我脸上来,杏色水袖朝我脸上拂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敢跟我逗闷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不再与她纠缠,下毒事件之后,我早已懒得与她虚与委蛇,苦苦撑了多日,熬到今日,终是摆在明面上撕破了脸皮。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好,也好。
于谦一直在司徒陌书房呆到日头西落,才告辞离开。
前院的膳厅早早摆好了给司徒陌接风洗尘的酒宴,前一日匆忙,管家没有准备,今日自然是要补上的。
三个厨子忙了一整天,日暮时分,这才备了慢慢一桌酒席,菜色琳琅满目,都是明朝的经典名菜:蟠龙菜、田鸡腿、笋鸡脯、烹河豚、酒糟蚶、烧鹿肉、镶肚子、生爨牛、炙泥鳅、油煎鸡、炙鸭和水煠肉。
直教人看得口水直流。
司徒府上一向人丁不旺,五谷不登,除了司徒陌,也就我们几个小妾,好在今年添了新唐和公绰,两个孩子未满周岁,尚在咿呀学语。
司徒陌一手一个,分别抱坐在两条腿上,一会儿逗逗这个,一会儿弄弄那个,倒颇有些养儿怡乐的趣味。
秋红产后一直虚胖,脸圆得甚至露出了双下巴,她有些羡慕,终是问出了口,“婉柔妹妹,你是如何调理得,才能这般匀称?”
我并不藏私,和盘托出,“多做运动,尽量少坐,三餐最多吃到七成饱,慢慢就瘦下来了。”
秋红犹自不解,“如何多做运动法?”
我坐在司徒陌右侧,伸手将他怀中的新唐接过来,“就是跑步啊之类的。”
忍不住就说了大白话。
简直鸡同鸭讲,连什么叫做运动都不明白,实在难有共同语言。
我暗自叹气,这个地方,我怕将孤独终老了。
腿上却在此时伸过来一只手掌,我大腿匀称,堪堪被司徒陌一掌握住,他轻轻抚摸,眼里风月齐斐,都是安慰之色。
我有些惊讶,这个男人,竟然连我如此细微的情绪起伏都能察觉,心思之细,连我一介女子都自愧弗如。
一顿家宴,在两个孩子的吵吵闹闹,和三个小妾的剑拔弩张间,很快结束,我没吃几口,一来没有胃口,二来如意实在冒进,她将希望今晚司徒陌宿在她房里的渴慕赤.裸.裸地写在了脸上。
秋红的公绰最先犯困,她抱着孩子起身告退,司徒陌点点头示意她退下。
我抱着新唐刚想随着秋红一块儿退下,如意却抢先一步,笑盈盈站起来,“三爷想必也累了吧,昨日我听闻姐姐照顾了您一个晚上,新唐尚小,姐姐还需分得精力给大少爷,今晚三爷就去奴家房里歇息可好?”
腿上一直摆弄我裙摆的手掌停顿了下,复又重重捏了一把,我抬眼与司徒陌相视,他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试探。
我记着白日里受得奚落,想着便随了司徒陌的意思,给如意难上一堪,可转头看如意眼里冒出得寒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一个人被锁在院子里下了毒等死的日子恍若就在昨日,父母年幼时的教诲言犹在耳,穷寇莫追。
如意今日是发了狠劲咬住司徒陌不放了,我其实并不十分在意司徒陌宿在哪处,便由了她去吧。
我抱着新唐站起来,不去看司徒陌脸色,只低了头说话:“三爷早日休息,婉柔先告退了。”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如意今儿个是志在必得的,
房里早早让丫鬟点了迷迭香,帐子放下一半,绣着鸳鸯交颈而眠的粉色被套叠得整齐,新摘的秋海棠亭亭玉立。
如意扶着司徒陌坐在床边,一双秋水剪瞳染上了媚色,她把自己衣衫褪到腰际,浑若无骨般依偎在司徒陌怀里。
“三爷,这些日子,可曾想念奴家啊?奴家日日独守闺房,可想死三爷了。”
司徒陌有伤在身,晚饭便没喝酒,他想起苏婉柔抱着新唐离开的背影,消瘦单薄却又倔强。
人前倔强,人后亦不知示弱半分。
哪像眼前这如意,识趣得很,外人面前端个温良贤淑的样子,私下里对着他,是什么花样都使得出来的。
司徒陌闭上眼睛,放任自己吻上了如意的双唇。
如意是个水性,又空置多日,早已按奈不住,“嘤”地娇呼一声,便瘫.软下去。
正吻得难解难分,如意伸出一双保养得宜的玉手,想为司徒陌宽.衣.解.带。
司徒陌却在此时按住她双手,他放下心防,想全情投入,可眼前一次次闪现的人影,让他没办法忽视,今日这如意,他是无心也无力了。
“如意,我身上有伤,你休得再胡闹。”
如意本已意乱情迷,这会儿当头一棒,便如醍醐灌顶般,将她惊得心慌。
可心慌过后,却是气恼。
“三爷,您今日不要如意,是真的身上不便,还是厌烦了如意?”
“三爷,您把话说个明白,也好断了如意的心思,若您真的厌烦了如意,如意便剪去三千烦恼丝,从此青灯古佛,再不来纠缠三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摘自欧阳修“生查子.元夕”。
第38章
如意正闹个不休之时,门却在此时被扣响,听声音似乎是秋红的丫鬟,慌慌张张地在门外叫嚷。
“三爷,三爷,公绰小公子这会儿突发高热,已经惊厥过去了,姨娘吓得没法子,让奴婢来请三爷过去拿主意。”
司徒陌急忙披衣起床,如意情知此时再不放手,徒惹了晦气也不讨好,当下只得收起小性子,只是脸上的泪水止也止不住,抽抽搭搭地胡乱说些言语。
司徒陌奔至秋红房里的时候,公绰已经双唇钳紫,浑身抽搐,司徒陌又惊又怒,转头叱问丫鬟,“去请大夫了没?”
丫鬟吓得浑身发抖,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请了请了,管家正在赶去的路上,只是这深更半夜的,过来需得有些时候,小公子这会儿,怕是等不得这许久。”
司徒陌六神无主到了极处,眼瞧着司徒公绰的脸色渐渐灰败下去,他病急乱投医,此刻心里只想得起一人来。
司徒陌冲着丫鬟一摆手,“去请婉柔姨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