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遭下来,谢逸没倒下,白越君倒下了。
白越君在凌雪峰上落入冰水,下山后又折腾了许多,一夜过后病来如山倒,感染了风寒起不来身。
客栈人来人往,谢逸找小二去买了药,他给了小二银子,要上楼时听到楼梯边上的那桌人在议论着修仙界内的事,他脚步没停,耳朵悄然留意。
“你是不知道,听说那魔尊五头六臂,面目可憎,露出真面目能吓哭一堆小孩,暮临城那边近来都见着那修士和魔族打了好几次了!”
“唉,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若是让这魔头赢了,这世道恐怕就要生灵涂炭咯!”
“得了,你们瞎操心什么,还真能打到我们这来不成?”
……
因白越君的病,他们耽搁了几天。
修仙界近来动荡不安,魔界几次三番挑衅,性子烈的修士忍不了,两方关系摩擦颇多,鬼修夹在其中浑水摸鱼,一场酝酿的大战一触即发。
谢逸和炼丹师约见在了拍卖行交易,这处离星云阁不远,两方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互相交换完东西确认过后,没有多话的离去。
谢逸带着斗笠,坐上了马车,他掀开帘子往里看,白越君坐在里面,他戴着个白色的帷帽,白纱挂在一边,问:“好了?”
谢逸笑了声:“嗯,要走了,坐稳了。”
“你换了何物?”白越君问。
谢逸:“回去再告诉你。”
他放下车帘子,正准备赶车,地下忽然一阵震动,旁边街道喧嚣,就连这边人烟稀少的小道,也陆陆续续有几人匆忙跑过。
白越君从里面出来:“怎么回事?”
谢逸抓了一个人问,才知城门那边修仙界分界点魔修和修士打了起来,殃及池鱼,百姓都在逃命。
谢逸观白越君脸色,道:“想去帮?”
白越君摇了摇头,说:“只是如此大规模的战斗,难免伤及无辜,我想……”
他抿了抿嘴。
“想救人?”谢逸接了他后半句话,“那便救,有何好纠结的。”
白越君神色复杂的看了谢逸一眼,彼时谢逸没弄明白他这一眼的含义,直到他们救完了人,谢逸才懂得,白越君是想起了之前的往事。
修士与魔修大战,这一场和几十年前的那场战斗何其相像,不同的是这次波及到的平民未曾像上次那般多。
一场大战,伤亡是注定的,活下来的修士成了人们口中称赞的英雄,死去的人只有后人一声感慨,或许连一具全尸都不曾留下。
谢逸和白越君救下那来不及逃跑的人,他们站在远处山峰,远处声势浩大,乌泱泱一片,各种法器祭出,引起地动山摇,火光冲天。
谢逸在那火光中,恍若回到了那一年。
他站在尘土飞扬的城门,斩杀不尽的妖兽,越来越少的人声,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城灭已成必然,他却始终不曾想过放弃。
“我想起来了……”谢逸迎风轻声道。
他想起了他之所以成为鬼修的契机——是白越君用了禁术唤醒了他。
他身上汇聚着太多的能量,以至于修为一涨再涨,脑子却很不清醒,如身处混沌之中,之后他离开了白越君,报了仇,修仙界视他为恶鬼要将之湮灭。
谢逸也的确险些灰飞烟灭。
他是从那时开始才慢慢有了后来的记忆,那时他遇见了魔尊慕华容,彼此发生摩擦,在慕华容对他施咒后,谢逸心底被暴戾情绪充满,慕华容成了第一个遭殃的对象——他被谢逸重伤跑进了秘境,而之后谢逸就闭关了。
山顶狂风大作,白越君白衣飘渺,面朝着谢逸,帷帽若隐若现遮着他的脸。
谢逸抬手摘了他的帷帽,看了他半响。
他怎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恐怕那时白越君误以为他身已死,唤来的灵魂只剩下碎片般的一片,他怀着的又是什么心情,将碎片养在了识海。
他道:“山顶风大,我们走吧,免的你再病倒了。”
白越君道:“我没那般娇弱。”
“也不知前两天病了之后缠着我说想吃糖糕的人是谁。”谢逸道。
白越君没了声。
谢逸牵起了白越君手,白越君睫毛轻颤,看着谢逸的背影,回握了过去。
他们回了山谷当中,这处离星云阁远,一片祥和之态,谢逸把他换来的丹药之效与白越君说了,让他吃下,道他会在边上给他护法。
白越君心绪难平,他没想到谢逸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为了这么一颗丹药。
他灵根是从根损毁的,要修复很难,但也并非全无可能,他未曾和旁人说过灵根的事,因此也以为自己瞒的很好,谢逸不会知晓,他不想让谢逸为此事有负担。
灵根修复与否,已然不重要,他踏入修仙之道的开始,就并非一心向道,他只是想要守护住他想守护的人。
白越君吃了丹药,炼化了半月之久,他醒后谢逸探他识海,识海中的桃花树有好转的迹象,这是一个好兆头。
两月后,谢逸再次见到慕华容,那场大战持续了太久,最终也未能定下胜负,周遭已然生灵涂炭,双方死伤惨重,最后定了契约终止了这场战争。
魔界将闭关两百年之久,慕华容愿意做出这么大的退步,无非是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是回魔界的途中特意来找了谢逸。
四周山水环绕,白越君与谢逸本是在这山上种着桃树,慕华容站在那桃花树下,笑意盈盈的看着谢逸,道:“听闻你在找修复灵根的丹药,不巧,魔界中正有一位高阶炼丹师,若你愿同我一起回魔界,我便将丹药给你如何?”
白越君站在谢逸身后,拉住了他的袖子,眸光淡淡的看向慕华容,慕华容也注意到了他,他饶有兴趣的摸着下巴,“你要那丹药,就是为了这位仙君?”
谢逸挡在白越君身前,“你现在拖着这残躯,可打不过我。”
“这么凶作甚?”慕华容叹了口气,“好歹当初也是我救了你一命,何必对我敌意这般大。”
当初他是想将谢逸练成人形兵器,在修仙界好好大闹一番,结果这兵器第一个想灭的就是他。
“若魔尊想叙旧,我乐意奉陪。”谢逸手搭在肩颈上,转动了下脖子。
“噌”的一声,白越君走到谢逸身旁□□剑,夫夫俩一副随时开打的模样。
慕华容身后的魔修也纷纷亮出武器。
谢逸按住了白越君的手,“你在边上看着就是。”
白越君眸子轻轻扫过他,听话的收回了剑。
“啧。”慕华容摆了摆手,“罢了,回头再叙吧。”
他领着一众魔族离去。
谢逸偏头看见白越君眸中如淬了冰的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像是动气了,谢逸捏了捏他的脸,“冷着脸作甚?”
白越君唇线绷直:“他想带你走。”
谢逸道:“我又不跟他走,这桃花树都同你种了,气什么。”
白越君道:“没气。”
谢逸捂住他的眼:“人都不见踪影了,再看我可就吃醋了。”
白越君眨了眨眼,睫毛在谢逸手中轻扫,心中那点不痛快霎时间烟消云散。
——
世间恢复安宁,几年来修仙界人才辈出,沈傲没有再回九重山,他四处游历,偶尔会寄出信件给白越君,道在何处做了何事有何感悟。
谢逸则在收集能修复灵根的丹药,常去那拍卖行,虽不说次次都有收获,但次次都会买些用得上混用不上的东西回来,已是拍卖行的常客贵宾。
这日他们下山,恰好赶上花灯节,白日街道上已经开始布置,晚间才是最热闹的时刻。
茶楼台上说书人讲着趣事,二楼雅间,白越君和谢逸对坐,透过窗户看向外面。
“今日便不回去了如何?”谢逸道,“也凑凑这热闹。”
白越君抿了口茶放下,说:“好。”
隔壁雅间的人说话很大声,隐隐约约透过墙壁穿透过来,谢逸听到他们说到“九重山白越君”时,不禁侧耳倾听。
“当年这白越君白仙君也是一代风流人物,最终还是死在了那秘境中。”
“我怎的听说他没死?还有人见到过他呢。”
“怎么可能!?当初听闻他入秘境救九重山的弟子,可是再没出来过!”
“嗨——你这传闻都落后了,我跟你讲,你知道沈傲吧?他就是白仙君徒弟,他都出来了,白仙君怎的可能出不来!之所以没有现世,你猜为何?”
“为何?”
那边压低了声音,在谢逸耳朵里却没差。
“听闻是和鬼界鬼修私奔了!”
惊呼声响起。
“张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而且啊,好像这白仙君,早在之前就和那鬼修有染!还有人亲眼见着他和一名鬼修出现呢!”
“竟还有这等事,莫不是那鬼修貌美如花才将这白仙君勾得同他私奔去了?”
白越君一口茶呛在嗓子眼,咳了起来:“咳咳……咳……”
他把茶杯放在桌上,偏头看向窗外。
谢逸见他这反应,便知他也听见了,他托着下巴,眸中轻佻,又泄出几分情意绵绵,“仙君,你瞧我可是貌美如花?”
他另一只手搭在了白越君握着茶杯的手背上,指腹顺着手腕摩挲着,白越君垂眸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淡声道:“人比花美。”
“此话差矣。”谢逸道,他对白越君勾了勾手指,白越君顿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倾身过去侧耳倾听,谢逸凑到他耳边,极近的距离,白越君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被谢逸拉住。
“若说美,谁又比得上仙君。”谢逸声音低沉,在他脸侧落下一吻。
白越君只觉被亲的地方发烫。
“茶喝了,走吧。”谢逸起身舒展双臂,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看见白越君脸红得像被烫了一般,他皮肤白,这绯红的色彩在脸上就格外的显眼。
谢逸偏头低笑,清冷矜贵得似猫般的人还有着这么纯的一面,明明什么都已经做过了,有时候却纯情得让人想要抱到怀里□□一番。
晚间各色花灯挂满街道,人群熙熙攘攘,黑夜天空月色皎洁,白越君和谢逸走在人群中,白越君见到有猜灯谜,拉了拉谢逸的袖子。
两人都用了易容术,五官虽没有原来那般俊俏,然而走在人群还是气质卓越,偶有路过的年轻姑娘以扇遮面,悄然抬眼看向他们。
白越君身上气质冷冷清清,穿着一身月色长袍,掀起眼帘道:“不如去那边看看如何?”
“都随你。”谢逸反手抓住他的手,被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身体微微向白越君那边倾斜,道,“怎么总爱揪我袖子?”
白越君面色微赧,偏过头去,没有回答,催促道:“走吧。”
两人挤入人群当中,摊子上挂了许多盏灯笼,下面垂下竹片吊牌,若有人猜出上头的谜题,便能直接带走,不过这猜灯谜也需交银子参与。
谢逸给了银子,问白越君:“想要哪个?”
白越君目光看向一盏小兔子形状的灯笼,他扫过下面的谜题,是猜字的,他几乎没有多考虑,一口便说出了谜底。
摊主摘下灯笼给他:“这位公子真厉害,这谜题好几个人猜都未曾猜中呢!”
白越君看向谢逸:“还要。”
“行。”谢逸又付了银子,白越君猜得是另一边挂着的一盏兔子灯笼,总共就两盏,都被他给摘了。
谢逸问:“还要吗?”
白越君摇摇头,于是谢逸就拉着他挤出了人群,到了街道上,一名女子从后面走上来叫住他们:“公子留步!”
白越君与谢逸回头过,见那女子面蒙着白纱,施施然行了个礼,身边的跟着的丫鬟上前道:“公子,不知可否将其中一盏灯赠予我们?我们可以出银子。”
白越君看了看手中两盏灯,道:“抱歉,在下这盏灯是要送人的,若姑娘喜欢,不妨去街头那铺子里看看。”
他微微颔首,扯了扯谢逸的袖子,想要同他离去,刚拉上他袖口便想起了谢逸前不久说的话,稍作怔愣,而后看似面色冷凝,实则手上轻到不能再轻的去勾谢逸的手。
指尖落入了透着凉意的掌心,二人并肩走远。
谢逸:“何不成人之美,送那姑娘一盏?”
白越君道:“这两盏灯与别的灯不一样。”
谢逸瞥了两眼,未曾看出有何不同:“哪儿不一样?”
白越君没说话,他把手从谢逸掌心抽出,将两盏灯分开,递到谢逸面前:“太沉了,你帮我拿一盏。”
谢逸或许忘了,许久之前的花灯节,谢逸也在那猜灯谜之处给他夺得了一盏兔子花灯,他藏了许久,最后那灯还是破了。
这两盏灯不一样,是因为这是要送给谢逸的,最开始便是为他而夺的,那便只能给他,别人都不行。
谢逸接过了灯,他忽而说:“以前我好像送过你这样的灯。”
白越君拉着谢逸的手紧了紧。
谢逸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声:“我们回去吧。”
那盏灯其实是他做的,他放在那小摊子,拜托摊主和他演的一场戏,顺理成章的将花灯送给了白越君,如今想想,却想不起那时为何要绕这么大的圈子了。
他们回了客栈,让小二送了两壶桃花酒来,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窗外月色和那街道繁华,一直到夜深,关了窗,白越君被抵在床上亲吻时,像醉了花蜜的蝴蝶,分不清方向,只勾着谢逸的脖子,仰头和他相拥。
床吱呀吱呀的响着,白越君醉醺醺哑着嗓子道:“双修要……要节制……过犹不及……”
“那便不修。”谢逸抵着他的额头,说,“只做这人间夫妻——如此可好?”
白越君昏昏沉沉睁眼,他不答,谢逸便逗他,他模糊不清道了几声“甚好”。
半夜口渴时,白越君披着谢逸的红袍起了身,他喝完水走到床边才坐下,身后就伸出来一只健硕有力的苍白手臂,搭在他的腰间,将他捞到了床上。
床帘放下片刻,一件外袍被扔了出来。
“阿九。”白越君仰头轻声喊了声。
谢逸闭着眼,似是睡着了,手臂还桎梏着他。
白越君探过去亲了下谢逸的唇,然后窝在了他怀里,清浅的呼吸喷洒,腰间搂着他的手忽而紧了紧,谢逸闭着眼声音暗哑:“若想我节制,便莫要撩我。”
“回去后我们闭关吧。”白越君轻轻的说。
谢逸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白越君的头发,闻言一顿:“我们?”
白越君耳尖发烫,面不改色道:“双修闭关七七四十九日,有益灵根修复。”
谢逸:“当真?”
白越君:“嗯。”
静默良久,谢逸声线慵懒道:“便是九九八十一日,我也可以。”
白越君:“……”
他埋在谢逸颈窝,听谢逸一声轻笑:“小君,你还是一点都不会撒谎。”
白越君脸上涌上热度,觉着又有些口渴了,想要下床去喝水,被谢逸拉住,“不等明日天亮了,我们现在就回吧。”
他压低声音说:“回去修复灵根。”
不过片刻,客栈天字号的客房窗户敞开,房内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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