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唐棉从暖融融的被窝爬出来,脑袋昏昏沉沉地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洗了个冷水脸。
凉水泼到脸上,意识清醒了些,昨晚的记忆也随之浮现。
事情发生在凌晨之后,唐棉睡了一觉醒过来,有点怀疑脑中那些让人心跳加速的画面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洗漱完,她走到床头,拿起手机求证。
翻到微信界面,贺烛那两条消息还在,足以证明记忆的真实性。
回想昨晚。
那股酥酥麻麻的电流感又慢慢涌上来。
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不难受,反而有些难以说出口的欣喜。
唐棉拍了拍脸,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还得工作,不能总想这些事。
昨天她的效率已经很低了,摄制组的日程计划没排好,片子的反馈也没写完,后期和宣发组还在等下一步的任务。
今天不能再消极怠工了。
唐棉熄灭屏幕,换上外出的衣服,之后拿着外套下楼。
时间还早,贺烛昨天休息得晚,今天估计要睡到中午,他们应该遇不上吧。
唐棉一边想一边喝了口粥,然后,握勺子的手停滞在半空。
她怎么又在想他。
阿姨也清楚贺烛早上不会下楼吃饭,她做完一人份的早餐就去打扫客厅了。
餐厅只剩下唐棉。
四周安安静静的,偶尔出现一点喝粥的声音。
早餐吃的差不多,唐棉用餐巾擦了下嘴巴,准备起身,忽听身后有人靠近。
脚步声不像是阿姨的。
唐棉动作微僵。
大概是腿长优势,后面的人很快便走到她身侧,衣服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清晰地落在耳畔。
“抬头。”他说。
贺烛刚起床,声音稍显低沉,又带点哑,他嗓音本就好听,现在掺了睡意朦胧的慵懒,声音好像有了魔力,格外引人心动。
唐棉本来没想理他,却控制不住受他吸引,迟缓地转头,慢慢扬起下巴。
昨夜的画面重现。
但这次他们互换了位置,嘴巴上的触感也比昨晚停留的更久。
这样下去,她估计一整天都忘不了这一幕了……
唐棉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一点点崩塌。
然而可怕的是,她并不想阻止。
唐棉想起刚到贺宅的那段时间,她跟贺烛草率地结婚,也没见过几次面。
不得不承认,哪怕她当时对贺烛完全没有特殊想法,也时常会被这人的外表和一些轻佻的行为迷惑,偶尔冒出些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
后来他们每晚睡在一起,她慢慢就免疫了。
之前的心如止水,在他们确定关系后,便不复存在,贺烛的每一次触碰,都能在她心底掀起涟漪,扰得她无法正常思考。
思绪飘远。
唐棉不自觉跑了神。
贺烛有所察觉,垂下眼睫,略带不满地磨了磨她的唇瓣,之后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放肆地加深了这个吻。
唐棉大脑瞬间空白,无暇再想其他。
过了好一阵,唐棉听到保姆的脚步声在逐渐靠近,耳根通红地推开面前仍意犹未尽的人:“可以了,我快迟到了。”
贺烛今天好像格外缠人,他站在她身后,双臂环过她的颈项,脑袋垂下来:“我跟你一起。”
唐棉上半身被禁锢,动弹不得,无奈地拍拍他的胳膊:“那你的公司怎么办?”
贺烛抱着她,漫不经心地说:“不要了。”
他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说话慢吞吞的,行为似乎也比平时幼稚许多。
而唐棉理智尚存:“不行。”
贺烛余光瞥过去,没说话,但眼神明晃晃地透露出“你反对也没用,我根本不会听”的意思。
唐棉没辙了。
思忖片刻,她忽然福至心灵,无师自通道:“执行制片确实管不了投资人——”
“但我应该能决定技能经验条的长度。”
贺烛听明白了,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唐棉趁他慌神的功夫,挣开束缚,从椅子上站起来,脸颊带着红晕:“咳,晚上再见吧。”
“等等,”贺烛拉住她的手,黑眸锁着她故作镇静的面容,扯了下唇,慢条斯理地说,“听话一次,加多少经验?”
“……”
唐棉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还是个巨大的深坑。
元旦假期之后,春节也不远了。
今年过年早,年底工作挤在一起,任务繁重,节目组加班加点的赶进度,唐棉跟同事一起,连续一个多星期加班到凌晨。
后来为了不让贺烛等太晚,她便直接睡在片场。
中途贺烛也出了几次差,算下来,两人半个月见面次数没超过五次。
终于捱到年假前夕。
跟镜头前光鲜亮丽的嘉宾相比,摄制组的人个个灰头土脸,仿佛遭遇饥荒的难民,看不见一点精气神。
制片组开会决定,全体休息两星期,过完年再开工。
正式放假,唐棉拖着行李,疲惫地回到家,进房间泡了个澡,接着上床合眼,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贺烛还在出差,他人在南方,坐飞机往返差不多要五个小时。
唐棉举着手机躺在床上,在聊天框里打字:【我放假了】
贺烛那边可能在忙,一直没回。
下午,唐棉在床上看剧,不知不觉,外面天阴下来,窗外呼呼地刮起冷风。
待在温暖的屋子里,这种声音听着反倒让人安心。
唐棉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脖子有点酸,便带着手机下楼看电视。
约莫过了半小时,她听到玄关有人开门,之后是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
唐棉将电视暂停,走到玄关,迎面遇上刚回家的贺烛。
似乎没看到她的消息,贺烛有点惊讶:“怎么没在片场?”
唐棉说:“我们放年假了。”
贺烛哦了一声,眉梢微扬,将行李箱放到旁边,一步步走近她。
外衣带着冷气,清冽地扑在唐棉脸上,沾着凉意,却很清爽。
贺烛顺势低头,自然地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而后抬眼,轻声问:“放多久?”
唐棉说:“两个星期。”
贺烛沉默。
唐棉忽然有些紧张,眨着眼睛看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贺烛尾音拉长,带了点戏谑,“这两个星期,我要怎么听话,才能让经验条涨满。”
“……”
唐棉不动声色地转身,无视他的话,径自跑回客厅。
电视里放的是前年的综艺,正好播到年底那一期,节目组把现场布置得年味十足,看着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
唐棉侧卧在沙发上,看着主持人和嘉宾热热闹闹地吃饭,这期嘉宾是常驻春晚的几位小品演员,旁边坐着他们的家人。
印象里,这个时候的唐家,对联、灯笼、饺子、年夜饭一样不缺,但都是家里保姆布置的,她跟唐白只负责待在这个空壳似的氛围里,面无表情地和家人度过除夕夜。
屏幕里放出了一些春晚画面。
很多是唐棉小时候看过的,唐白从小就比她活泼,说话也有意思,她很喜欢听唐白吐槽晚会的节目,但在家里,这些幽默有趣的言语会被严厉制止。
陆山兰说,这样说话很没有教养。
只有一年,他们在姑姑家过除夕,唐白和姑姑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捧一逗,唐棉笑了一晚上。
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她陷在回忆里,身上蓦然多了一片阴影。
贺烛换了衣服,坐在她旁边。
唐绵没动,过了一会儿,人就被捞了起来。
贺烛熟练地揽她入怀:“你过年回家么?”
唐绵顿了一下,摇摇头:“不回去。”
贺烛点了点下巴,似乎挺开心。
唐绵知道他不会回贺家,想到今年春节是他们两人一起过,心里不自觉有了期待。
可是,唐白怎么办呢。
离春节还有五天。
唐绵给唐白发了微信,她内心有点愧疚,说话比平时收敛些:【哥,我今年或许不能跟你一起过年了】
唐白:【?】
唐白:【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一块过节的】
唐棉:【我单方面决定】
唐白:【死心吧你,我已经订了机票,过年期间都在南方度假】
唐棉:【你一个人?】
知道她已经跟贺烛彻底勾搭上了,唐白越看这句话越觉得她在嘲讽自己,他把屏幕敲得铛铛响:【对!两个人我嫌吵!】
唐棉识趣地没再说什么。
春节将至,保姆请假回家过节,贺烛也没找人替班,询问唐棉年三十当天是在家里吃饭还是出去吃。
很多私房菜馆都能接年夜饭的订单,他们的选择很多。
唐棉回道:“在家吧,这样可以边看晚会边吃饭。”
贺烛随口问:“你有看春晚的习惯?”
“嗯。”
他们坐在一起,唐棉顺着气氛就说了点以前的事,包括在姑姑家热热闹闹的那个年。
贺烛沉默着听完,若有所思。
除夕前一天。
贺烛说孔非他们晚上要来家里,唐棉随便问了句:“你们要喝酒?”
他含糊地说:“可能喝一点。”
唐棉没太在意。
当晚七点左右,天完全黑下来,洋房的门铃响个不停,伴随着砰砰砰的、催债似的敲门声,在静谧的夜晚尤为震耳。
“贺烛你人呢!快开门,冻死老子了!”
“孔非你他妈别把鼻涕往我身上抹!”
“滚吧你,那是老子的迎风泪。”
他们声音吵嚷,惊动了外面值班的保安,警卫室有人出来查看情况,手电筒扫过来的一瞬间,大门终于磨磨蹭蹭地打开。
三个人争先恐后地钻进屋子。
在门外冻了几分钟,他们冻得想飙脏话,结果一回头,见开门的是老实乖巧的唐棉,又给那些话憋了回去。
于一亩是几个人里比较有人样的,他吸了下冻僵的鼻子,礼貌地说:“打扰了。”
另外两个后知后觉地跟上:“打扰了。”
因为有客人来,唐棉穿着日常的外出服,挠了挠头,奇怪道:“你们怎么这么客气。”
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也不知道。
以前知道她跟贺烛没感情,总是小唐小唐的叫,这会儿真成了嫂子,他们反倒拿捏不好态度了。
曹攸摸摸后脑勺,转移话题:“贺烛呢?”
唐棉说:“他在餐厅。”
孔非脱掉挡风外套,把衣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笑着说:“是帮我们拿酒么?我们仨今天没带司机,喝酒不好开车,让他别折腾了。”
他们这些人,私生活混归混,这方面家教都还不错,不会做些特别出格的事。
曹攸大大咧咧道:“喝点也没事,大不了睡这儿,明早再走。”
唐棉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贺烛并没有想拿酒:“他在切水果,你们先去客厅待一会儿吧。”
“啊?他在干啥?”孔非愣了愣。
唐棉眨眨眼,语气自然地说:“切水果啊。”
阿姨不在,这些事她就跟贺烛轮着做,不过最后吃的人是她。
三个人登时像见了鬼。
曹攸瞅着餐厅的方向,好半天挤出一句:“他还会切水果呢。”
贺烛恰巧拿着盘子出来,懒得搭理这些人,他把装着水果切块的盘子交给唐棉,煞有介事地嘱咐:“都是你的,他们想吃也不准给。”
“……”
你是人?
尽管满腹怨言,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们几个多多少少都受过贺烛接济,碰到不公正待遇,皆是敢怒不敢言。
说不准以后还得求着这人呢。
唐棉乖乖拿着盘子,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迟疑地说:“要不我先回房间?”
孔非说:“不用不用,我们就是来玩,人多热闹。”
几人从低温中缓过来,纷纷走进客厅,识相地分坐在两边沙发,把中间的位置留了出来。
曹攸看到茶几上的遥控,想起他们大冷天来这儿的原因,说:“今晚地方台是不是有春晚?”
一些电视台为了跟总台春晚错开,通常会提前或者延后办晚会。
“啊对,”于一亩说,“我出门的时候,我妹正在家守着电视看她喜欢的那个男明星。”
“那正好一块看。”曹攸顺着话茬,将电视调到卫视台。
唐棉歪了下头。
这些人大晚上跑过来,就是为了一起看电视?
不像他们啊。
贺烛拉着她坐下:“别管他们。”
“噢。”
卫视春晚办得很盛大,有歌舞表演也有语言节目,只是质量一般,小品节目基本找不出笑
点。
甚至不如孔非他们讲的段子有趣。
唐棉渐渐也不看节目了,一边吃水果一边听这些人叽叽喳喳地讲话。
他们笑点似乎特别低,只要有人说话,他们就能笑出来。
唐棉看看屏幕上导播无意中切到的冷漠异常的观众席,又看看乐个不停的他们,真心实意地问:“你们在笑什么?”
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怎么知道!
某人硬性规定,要么带着她笑,要么把她逗笑了,停歇时间不能超过五分钟。
他们又不是演小品的,哪有那么多段子,想不出笑话就只能盯着电视傻乐。
孔非含含糊糊地说他们就是人来疯,人一多就高兴,不用在意。
唐棉似懂非懂地点头。
后来也觉得他们这样还挺能带动气氛,原本无趣的节目,经他们的笑声烘托,好像真的有点好笑了。
唐棉无意识地跟着他们翘起嘴角,眼睛不自觉弯成了小月牙。
贺烛懒散地倚着沙发,不怎么参与他们的话题。
他的视线一直放在唐棉身上,看着她露出笑,嘴边渐渐也带了弧度。
今年春节来得早,初二这天才刚到一月底,
唐棉这几天暂时没接到其他任务,贺烛也不出门,两人就一直在洋房待着。
初二清早,唐棉下楼,发现贺烛穿戴整齐,坐在餐厅吃东西,脸上没什么表情,情绪似乎不大对劲。
唐棉坐过去,轻声问:“你怎么啦?”
“没什么,”贺烛说,“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
“嗯,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贺烛视线偏了偏,像是在走神,“中午就回来。”
唐棉觉得他有心事,犹豫了下,没有多问。
她低头开始吃早餐。
没多久,贺烛吃完饭,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淡道:“我出门了。”
唐棉应了声:“好,路上小心。”
贺烛没立刻出去,而是在旁边静静站了一会儿,之后才默不作声地转身,往玄关走。
唐棉拿着汤匙,回想贺烛刚才的反常。
突然想到,贺桐给她的文件夹里提到过,贺董夫人的忌日似乎就是年初二。
她出声叫住他:“贺烛。”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
唐棉起身,继续道:“我可以陪着你吗?”
贺烛回头,凝视她恬静的面孔,抿紧的唇线松动一些,嘴角稍扯起弧度:“嗯。”
今天的贺宅比往日更为安静。
贺盛江穿着一身黑西装,脸色仍然严肃得过分,气势却没以往那么锋利了。
贺桐和贺延都在。
唐棉随贺烛进门时,贺桐往这边看了一眼,似是没想到唐棉会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视线偏向贺烛,嘴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贺延倒是和以前一样,出于礼节,不冷不热地喊了声弟妹。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沉默。
一家人坐车去往公墓。
全程安安静静,没人开口,放完花束,贺盛江单独留下来,小辈们坐车回去。
以往贺烛面对家人总带着点戾气,今天却很平和,神情始终淡淡的,偶尔侧头,看一眼唐棉有没有跟上。
贺桐走在两人前面。
今天阴天,天上看不见太阳,冬风吹得狠,刮在皮肤上冷得刺骨。
贺烛忽然道:“我想出去喝酒。”
唐棉小声道:“今天太冷了,改天吧。”
贺烛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贺桐脚步微顿,惊诧到以为自己听错了。
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贺烛正抬手,拉着唐棉头顶的羽绒服帽兜往下拽了拽,然后十分自然地将手放进她的口袋里。
贺桐有点不敢相信。
这人,是她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