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虎歪头嚣张地说:“邵队长,看见了没,屁事儿都没有!”
邵钧一眯眼,突然伸出警棍,往张大虎肋间一捅,趁这人躲闪弯腰之际将囚服往起一撩。哗啦啦,这家伙衣服里面漏出一大沓子人民币,还有几盒烟。
张大虎脸色一变,正要扑上去捡,藏,被邵钧皮靴脚稳稳踩住……
那天邵钧把东西都收缴了,人民币在监狱里不许流通,那几盒好烟也不是张大虎这号人能买得起的,肯定有猫腻儿。
邵钧主动帮那老犯人把车拉到垃圾站,倒掉。
邵钧拍拍手上的渣土,还不放心,叮嘱贾福贵:“老贾,大虎、梁子那几个人,找你要钱要东西?欺负过你?”
贾福贵摇摇头,干笑道:“没有,也没有,我这样,哪有钱?”
邵钧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黑眉白目的:“我知道你不敢说实话。监狱里严禁牢头狱霸,以后有啥情况,你单独到办公室找我报告,没事儿,你甭害怕他们。”
贾福贵:“……”
邵钧语带自信,掸了掸制服上的土:“三爷罩着,他们不敢怎么着你。”
贾福贵盯着邵钧端详了半晌,眼神有异,缓缓道:“邵警官,谢您了……”
就这么看似简单的一件小事,完全不简单。
罗强在食堂盛晚饭时就注意到,二大队那几个兔崽子,张大虎和梁子,端着饭盆从邵钧身旁擦肩而过,盯视小邵警官那眼神,愤恨而仇视。这伙人后来围坐一桌,一直低头嘀咕……
果然,第二天,邵钧检查头天没收的可疑赃物,人民币确实是真钱,但是烟有问题。
也该着这帮人撞到邵三爷枪口上,邵钧这人做事精明细致,心眼儿多,当然最碰巧的是,他烟瘾大,无烟不欢。
邵钧打开一盒烟,翻来覆去看了看,顺手就搁嘴里一根儿,点上了。
他才吸了几口,突然呛住了,一口烟雾喷了出来,疯狂咳嗽。
这烟味道不对!
“我操了……”
邵钧举起那根烟,喃喃地嘟囔,瞪大了眼。他剥开过滤嘴和烟纸,摊开在桌上,扒着仔仔细细地瞧。
“……我操你姥姥。”
邵钧跃起来,屁股下面的椅子都让他掀翻了……
那天邵钧拿着一袋子证物,从技术科化验室里冲出来,脸色发白,表情恼火。
张大虎怀里搜到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香烟,烟卷是特制的,里面裹的是毒品。
邵三爷虽然自个儿没沾过毒,可是正牌警校出来的科班生,多少都懂一些刑侦常识,一闻一吸,就知道这忒么是毒,而且是强剂量的冰毒。
他要跟监区长打报告,吹哨子抄家伙,清监。
邵钧刚走到楼道拐弯,就被一条铁臂拽住,蛮横地拖到墙角。
俩人脸贴着脸,都是黑眉立目,罗强攥着他手腕,不让他走。
罗强说:“馒头,干啥去?”
邵钧:“你扯我干啥?我打报告去!”
罗强说:“你报告啥?又管他们二大队一摊闲事儿?”
邵钧亮出证物袋,愤怒地说:“你知道这烟里包的是啥?这里边儿是‘麻果’,他们藏毒!”
罗强表情十分冷静,那几包烟管他屁事儿?他才不在乎那个。罗强抵着邵钧的头,说:“你肚子上那道大拉锁,长好了?你又欢实了?”
邵钧:“……”
邵钧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瞪着罗强:“我能不管吗?”
罗强想都不想,说:“把东西给周警官,他们二队的事儿,让他们自己翻,让他们去清监,你不准去。”
邵钧皱眉,咬牙,气得,低声嘟囔:“你这人……”
罗强两眼发红:“老子告诉你,就是不准去!”
邵钧歪着头,撇嘴道:“嗳我说姓罗的,你是管教我是管教?听谁的?”
罗强不屑道:“少跟我扯那个!老子是你什么人?我的话还镇不住你了?”
邵钧:“……”
罗强最了解他家馒头。邵小三儿这人办事认真,精细,极富正义感,而且有时候特较真儿,钻牛角尖;明知山有虎,这孩子不管不顾得,天不怕地不怕,就偏要上山打那个虎。
可是罗强捱过一遭,能让邵钧再蹚这个险境?
二大队藏个毒又咋地?藏金山银山大麻山你也不许去!
罗强紧紧攥着邵钧的腕子,暗暗使力,一直攥到邵钧跟他服软,服帖,不再挣扎,让他搂到墙角。
罗强捏捏邵钧的脸,安慰着,眉眼间是老大的冷酷镇定范儿:“馒头,听我的,这事儿你甭出头,让周小滨翻去,翻得好或者翻得不好,死也是他死。”
“牢号里的事情,交给老子,老子替你查这个案。”
87、第八十七章贾老头子
邵钧极为不认同罗强嘴里那句“死也是他死”,这叫什么话?
果然是个没正义没真理没节操的熊玩意儿才能说出来的话。
他跟小周队长是同事,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这事儿既然是他发现的,他理所当然应该站出来揭发二队那几个不省油的崽子。不是为争胜揽功,邵钧觉着这是他行事做人的底线原则。
邵钧心里这么想的,到底还是听从了罗强的叮嘱,把证物上交领导,没继续掺合清监的事。
罗老二处事比他冷静,有江湖经验,再者说,罗强是他什么人?他能不听罗强的话?
当天晚上,小周队长带着他们二队的管教、协管,还有一个排的武警在楼道里持枪压阵,彻底把二队宿舍给翻了……
从床铺翻到衣柜,碗柜,脸盆,饭盆,鞋子,书本纸张。几百个犯人,一一搜查,脱掉衣服,武警拿枪管子挑着衣服搜检。
二大队经过这么一折腾,再一次伤了元气,又有一串儿人被戴上镣铐,关禁闭室,接受反思教育去了。
操场上春光明媚,槐花飘香,树荫下晃动三三两两的人影。
罗强蹲在篮球场边这两年专属于他别人都不敢坐的石头凳子上,悠闲地抽烟。身旁他们七班几个崽子,叽叽喳喳地闲扯淡。
胡岩和顺子他们都说:“二队那帮锤子,这回彻底傻逼了,真解气。”
“可不是么,竟然藏毒,跑监狱里贩毒,还嫌判得年头少,死得不够快!”
二大队那伙怂人一向与他们一大队不和睦,结了冤家,因此那几人被关禁闭,幸灾乐祸看热闹的人不少。年前秋收那回,邵钧把罗强悄悄带出去再带回来,就让张大虎、梁子他们盯上了,吵吵嚷嚷地要向领导举报罗老二莫名在南瓜地里“失踪”的问题。
胡岩特别护着罗强。当时胡岩跳起来跟对方几人吵,说我们老大没失踪,我们老大上半山腰没人的地方抽根烟,拉泡屎,放个屁,那是他乐意,你们一群兔崽子管得着吗!后来得亏那天是马小川值班,马小川跟邵钧关系铁,小年轻儿的没那么啰唆,也没多问,就这么让罗强蒙混过去了。
罗强听手下这帮人瞎议论,缓缓插嘴道:“你们还真信张大虎那几个人贩毒?”
顺子:“不然是咋地,大哥你说?”
罗强:“在清河监狱里贩毒?老子活四十多年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作死的活法儿。”
胡岩不屑地撇嘴:“张大虎傻呗,要钱不要命。”
罗强眯眼寻思着,缓缓道:“藏毒,他们要干嘛?给谁藏?烟卷里的毒从哪弄进来的?外边儿有没有人接应、串联?”
罗强问的都是真章。张大虎那几个人搞到的东西俗称麻果,是一种新型的强力冰毒,极易成瘾,能让人产生强烈幻觉,行为失控,甚至产生暴力犯罪。罗强在西南边境混过,内行,那东西是缅甸特产,从边境走私贩运进来,张大虎要是没有路子,一般人搞不来这个。
这两天监区长火冒三丈,小警帽儿们把监道翻了个遍,查食堂,查厂房仓库,查超市,查小饭馆,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有可能内外串通的秘密渠道搜出来。几根冰毒烟卷其实小事儿,关键问题是,冰毒能搞到监狱里,刀具呢?纵火具呢?手机通讯联络器呢?更多危险违禁品都可能流进来,到时候麻烦大了。
就为这个,监舍楼下的物美超市都被迫关门了,让警察封了,搞地毯式搜查。大伙怨声载道,都他妈二大队那几个小王八蛋害我们,老子都吃不着方便面火腿肠和牛肉干了!嘴都淡出个鸟儿来!
罗强斜眯缝着半瞎的眼睛,锐利的视线扫过超市、监舍楼、办公楼、厂房楼、食堂、仓库、大铁门……视线最终越过内墙,岗楼,遥遥地飘向高墙之外。
二队的老犯人贾福贵拖着垃圾车,慢悠悠的,自打操场边走过,压在工作帽帽檐下的一双眼,视线漫射扫过罗强的脸。
这人一只左手据说有残,一年四季戴大厚手套。
收垃圾这活儿,一直都是监区几名老弱犯人负责。这几人在监狱里待久了,记录良好,受管教的信任,平时不用去厂房上工,也不参加野外劳动,只负责每天到各条监道各个牢号里清理垃圾桶,装车,然后推到厂房后面的垃圾站,再由外边定期进来的环卫垃圾车清走。
罗强盯贾富贵盯了有一阵了。
也说不清从哪天开始,或者就是从那一天,罗强开始帮老犯人推垃圾车。
他在食堂总之日子清闲,三顿饭之间歇工的机会,就跑出去,一把攥住垃圾车的前杠,套过自己的前胸,拖着车走。
贾福贵说:“不劳动你。”
罗强嘴角轻耸:“不劳动,老子有得是力气。”
贾福贵瞅瞅他,也不说话。
罗强就这么跟着这老头子,寸步不离得,黏得像条尾巴,瞅着这人用一大串钥匙一一打开牢号门,给每个班收垃圾桶。用完的钥匙,最终交还给值班的管教。
连续好几天,罗强就这么不厌其烦地跟着收垃圾,闲着没事儿就蹲在一旁,跟老头子聊天,闲扯淡,就是不走。
罗强递过去一颗烟,给对方点上。
老头子眯起眼时脸上皱纹深重,眼底微光闪烁,审视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