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萱吩咐春梅备下两匹快马,和俞长风一人一骑,待得天色微明,与乌寻影童戾奇安排好山上事务,不敢再多耽搁,当即纵马出了巫仙教圣山。
俞长风自青山而来,一路上走走停停,足足用了月余时间才到此处,眼下二人马不停蹄连夜狂奔,七八日后,已然接近了沧州境内。
这一日天色临近傍晚,俞长风在道旁勒住马匹,回头等云青萱近前,指着极远处的一座大山说道:“那里就是青山了,按现在的距离来看,今天恐怕要夜间才可抵达。”
“那不如明天再去。”
云青萱四下看了看,“要不我们找到地方忍一宿,大晚上的太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俞长风愣了一下,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哀伤,“你知道吗?这里就是我的家,是从小把我养大的地方,师父师娘待我,和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区别。现如今师娘不在了,师父虽然从始至终没当众落泪,但想必心里一定难受得很,这个时候,我应该陪在身边,多多宽慰才是。”
云青萱嘟起嘴,不情愿道:“最恨我的陆夫人虽然死了,但你的师父肯定不会喜欢我,夜间上山,他一个不高兴再把我轰出来,那怎么办?”
“你想到哪里去了?”
俞长风看她怯懦懦的样子,不由苦笑,“我师父乃是青山掌门,在江湖上声名远扬人人尽知,而且他又是武林中公认的正人君子,提起他来,没有不开口称赞的,这样的好人,怎会欺负你一个晚辈?”
云青萱低着头,两只手在一起抠来抠去,沉默许久说道:“反正已经到了,你就那么急在一时吗?等天亮好不好?”语气中大含哀求之意。
俞长风不解道:“你为何非要天亮再去呢?难道仅仅因为怕见我师父?”
他心中记挂着陌然的安全,恨不得一步迈入青山,故而对她的要求有所不愿。
这些云青萱自然明白,但她的顾虑,却不便对人提起,连隐晦的表示都不能,低头噘着嘴一言不发。
俞长风拿她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伸手向右侧一指,“从这里斜着过去,路途稍微远一点,但可经过好几家客店,我们到那里歇息一晚,明天趁早动身,这样可行?”
“如此甚好!”
云青萱开心地笑了起来,策马从他身边绕过去,慌不迭往下快跑,好像生怕他反悔一样。
“莫名其妙……”
俞长风无奈摇了摇头,引马紧跟其后。
二人跑出几里地远,前方尚还见不到屋舍客栈,俞长风忽然勒住马,皱眉望向左侧的山道。
这条道路他很熟悉,上去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坡,并且甚是荒凉常年不见人影,但此时好像有些不对。
云青萱听得身后安静下来,回头一看,叫道:“你怎么了?发什么愣啊?”
俞长风不答,跳下马来顺着道路慢慢走过去。
“搞什么鬼……”
云青萱翻身下马,气呼呼地向他走去。
俞长风走出三四十步,扭头往草丛中一看,两眼逐渐发直,感觉身上越来越冷。
“你干嘛呢?”
云青萱来到近前,刚要伸手推他,忽见他脸色沉重略带惊慌,一时不知何意,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草丛中,扔着一把剑鞘,由于天色尚未全黑,斜阳反照之下映出微光,刚好被俞长风看到。
他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弯下腰,费劲的将剑鞘捡起来,转过来一看,忽然噔噔退了几步,脸上已然面无人色。
“怎么了?”
云青萱好奇问道。
“这……这是我的剑鞘。”
“那你的剑呢?”云青萱又问。
“出……出来的匆忙,落在山上。”
俞长风脸色惨然,心中忽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云青萱问道:“既然如此,想必你的剑被人拿了出来,对吧?”
俞长风缓缓摇头,“这不是我的剑。”
“一会是一会不是,你能不能说清楚了?”
云青萱有些不耐。
俞长风再次摇头,“这是我的剑。”
云青萱大怒,还以为他戏耍自己,伸手要打,还没等打在他身上,俞长风沙哑着嗓子说道:“这把剑,是我和陌然定亲之时,送给她的信物,怎会……怎会落在此处?”
“原来是这样。”
云青萱放下手,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那现在怎么办?”
俞长风望向山坡,“去上面看看。”
“天快黑了……”
一言未尽,他已经快步冲了出去。
云青萱口中嘟嚷几句,不乐意地跟在他后面。
坡顶乱石如山,崎岖中道路难寻,两人绕来绕去,忽听远处传来说话声,不由同时一惊。
俞长风打个手势,领着她悄悄前往话音来处,转过几个小山坡,见前方有块巨石,两人一左一右藏在后面,侧身向前方看过去。
只看了一眼,俞长风便如遭重击一般,霎时间脸色惨白。
他魂牵梦绕要找的人,不料想竟在此处遇见。
远处乱石环绕之间,留出一小块空地,一身白衣的刘陌然坐在那里,衣衫上好几处殷红点点,一眼便知受了伤。
这不是最可怕的。
在她身前还站着一人,黑衣如墨,长剑冰凉慑人心寒,鲜血顺着剑尖滴答答落在地上。
又是他!
俞长风身上一阵寒冷,片刻后,怒火忍不住涌上心头。
这黑衣人好可恨!
先是给陌然一镖,要了她半条性命,后又刺杀灵儿,若不是自己在旁,非让他得手不可,现如今,陌然怎会落到他的手里?
俞长风很急,一摸身上却目瞪口呆。
自己没剑,甚至刚刚那把剑鞘,匆忙之下也丢在那里。
没剑,如何跟他动手?
他望向云青萱,不敢开口说话,眼神中带着乞求之意。
她会用毒,或许能帮上陌然的忙。
云青萱时刻注意这边的动静,就怕他一时脑热冲过去送了性命,见他看过来似乎要自己出手的意思,微微摇头,弯腰在地上轻轻写了几个字。
“你没剑绝对打不过他,千万别冲动!”
“另外这人很厉害,我要出去不等用毒,他一剑就能要了我的命!”
云青萱写完站起来,伸手拉住他衣服,在耳边轻声道:“先听听他们说什么,万一有人来这里呢,对不对?”
俞长风大怒,心想你在骗三岁孩子吗?此处荒凉无比人烟稀少,还有谁能来帮自己?刚要用力挣开,忽听对面传来说话声。
俞长风一凛,侧身看着远处,仔细静听。
“你到底是谁?”
刘陌然睁开眼睛,话音平静问了一句,纵然面对如此险境,她仍是毫无惧色,可见定力非凡。
“我是谁?你猜猜看。”黑衣人仗剑而立,那份戏谑和得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是俞长风第一次听他说话,感觉声音微微沙哑,听在耳中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刘陌然扯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还用猜?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哦?”
黑衣人将长剑收在身后,点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刘陌然咬牙切齿,脸上忽然恨意大增。
“不用装了,陆松铭!露出你的真面目!”
俞长风脑子里突然一声炸响,霎时间头晕目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等他反应过来,黑衣人慢慢扯去蒙面的黑布,笑道:“我早就看了出来,你这女娃娃不简单,今日还真让我大吃一惊!”
白面短须,一脸凛凛正气,不是陆松铭是谁?
俞长风怔怔痴傻,心中已然万念俱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千恨万恨的黑衣人,真实身份竟然是自己的师父。
自己敬爱有加,犹如亲父的师父。
这就像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俞长风脸上。
片刻间,他泪流满面,伤心到将要死去。
残酷的现实总是让人难以接受,在极大的变故之前,人生就像梦境,是那么的虚幻与模糊。
云青萱走到他身后,拿袖子给他擦擦眼泪。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刘陌然冷声说道:“提起这件事的起源,还要回想到一年多前,那时候我父母刚刚去世,而你,又是我父亲的结义兄弟,万般无奈,我和灵儿只能来到青山,投在你的门下,也算是有个安身之处。”
“然后呢?这些能证明什么?”
陆松铭微笑问道。
“那一天,你和师婶要一起下山。”
刘陌然捡起地上的长剑,仔细看着剑柄上俞长风三个字,“等你们走后,灵儿哭着非要吃栀花糖,我问徐阳,他让我去师婶的房中找找,我在房间里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就要走的时候,无意之间,我看见床底下有块青砖微微鼓起,似乎被人撬过,我心里很好奇,就掀开看了一下,结果……”
陆松铭捻须笑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紫金菱盾!”
刘陌然猛地抬起头,双眼仿佛喷出火来。
紫金菱盾?
俞长风忽然想起,自从师伯遇难之后,那对兵刃莫名其妙的不翼而飞,从此再没有听到过它的下落,原来被师父偷偷藏了起来,难不成……难不成?俞长风微微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可惜!可惜!”
陆松铭苦笑一声,“那对兵刃藏在床下几个月,连你师婶都没有发现,竟会被你误打误撞的找到,这也是天意昭昭无奈奈何。”
“所以!”
刘陌然咬牙道:“你就是害死我爹娘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