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然，发生什么事？”
俞长风边喊边跑，几步奔上大道，跑到另一侧慌忙往凉亭内望去。
然而下一刻，他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干骨头，扑通一声瘫坐在官道上，脸色惨然死寂。
凉亭下，陆夫人软软的躺在刘陌然怀里，一缕黑血顺嘴角流出，双目微合奄奄一息。
“师娘！”
俞长风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跑到近前，伸手把陆夫人接了过来，一探鼻息尚有一丝生气，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师娘……你醒醒，我是风儿！我是风儿啊！”
陆夫人艰难的睁开眼睛，目光中依然是那般爱怜，低声道:“风儿……答应师娘，你一定要……要好好的活下去！”
俞长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师娘，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谁害了你？是谁……”说到此处忽然抬头，四下里果然不见了云青萱的身影。
俞长风登时怒不可遏，转头向刘陌然吼道:“是云青萱下毒害了师娘对不对？你有没有看见？我一定要杀了她！”
一滴清泪自眼中落下，刘陌然抬袖子抹了抹，冷冷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到底是不是她，谁又能知道？”
“云青萱！我和你势不两立！”
滔天的恨意瞬间涌上俞长风胸口，刚要起身去追，陆夫人拦阻道:“风儿别走，我已经……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最后，有……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俞长风痛不欲生，眼泪哗啦啦直淌而下，“师娘……都怪我，都怪我不听你的话，弟子后悔……后悔死了！”
“风儿知错就好。”
陆夫人欣慰一笑，“从今日起，你要一心一意对陌然好，绝不能再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听到了吗？”
俞长风连连点头，眼泪一滴滴落在陆夫人身上，“弟子记住了，师娘放心！从今以后我只对陌然一人好！若能再见云青萱，一定毫不犹豫杀了她！”
陆夫人喘了几口气，又道:“还有灵儿，自你走后，灵儿身体不适，我们将他留在少林寺，交于几位长老照看，等一切安定，把他接回来养大成人，风儿……你做的到吗？”
“做得到……弟子做得到！师娘但放宽心！”
俞长风失声痛哭。
陆夫人抬起手，怜爱地摸着他的脸，“你是我最喜欢的弟子，师娘此次一走，还有最后一件事至关重要，风儿若不答应，我死也难瞑目。”
“师娘请说，弟子无有不遵！”
“等我死去，你马上和陌然成亲，不得延误。这是我最大的心愿，风儿愿意吗？”
俞长风抬起头，满脸泪水看向刘陌然，见她仍是静坐一旁默默流泪，到此时焉能犹豫？狠狠点头道:“师娘放心！弟子应下了！”
陆夫人面露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你们俩成亲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要听陌然安排，她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听清楚了，是所有的一切，这一节至关重要，风儿千万铭记在心！”
“是，弟子记住了。”
俞长风趴在陆夫人身上，口中答应一声，哭的死去活来，忽然听不到师娘说话，再一抬头，见她双眼微合，神色宁静面带微笑，已然气闭了。
“师娘！！”
俞长风挣扎着站起来，仰天凄厉地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噗地喷出，霎时间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
不知过去多久时日，俞长风脑子里缓慢清醒过来。
一丝意识出现在脑海中，迫不及待的提醒他，你师娘已然不在了。
于是他尚未睁眼，泪水便滚滚而落，那股无法形容的伤心几乎快让他死去。
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醒了？”
言语简单又带着冷意，很容易分辨出是谁说的话。
俞长风慢慢睁开了眼睛，泪水充斥下，面前模糊一片，想要抬手去擦，身上竟没有半分力气。
刘陌然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把他脸上的泪水擦干净，看着他沉默不语。
“陌然，师娘……师娘……”
只闻哭声听不清完整话语，片刻间又是泪流满脸。
刘陌然仍是不语，再次给他擦干净，似乎还在等他哭下去。
如亲生母亲一样的师娘，突然莫名故去，这等伤心欲绝，常人很难去理解。
俞长风依然止不住泪水，刺眼的日光斜照脸上，映得眼泪闪闪发亮。
刘陌然一遍又一遍的给他擦，也不嫌烦。
直等到日落西山，天色昏沉下来，俞长风终于不再流泪，主要是身上已然没有半点力气，躺在地上怔怔呆傻。
“完了吗？”
她总算开口说了句话。
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想要说话，俞长风哪还有气力？
刘陌然伸手把他扶起来，倚在亭外的台阶上，自己转身离开，片刻间又回来，手里拿着些清水干粮，递到他面前。
纵然再是一个没心没肺之人，此时恐怕也吃不下去。
俞长风费力的摆了摆手，整个人看着颓然落魄，甚是凄惨可怜。
刘陌然将干粮放在一边，打开壶盖，一只手扶着他的头，硬生生往下灌水。
“等……等……”
俞长风剧烈的咳嗽几声，险些呛死过去，终是喝下了不少清水。
水壶被随手扔在一旁，刘陌然又捡起了干粮。
“真……真的吃不下。”
俞长风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心想你别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然而刘陌然狠起来，任谁也会感到恐惧，对此，俞长风早有体会。
粗糙的干粮被塞进嘴里，还没等吐出来，壶嘴便将嘴巴堵住，又是一顿硬灌。
折腾许久，俞长风更是浑身无力，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刘陌然把吃喝都收起来，坐在他身侧不言不语。
寒风吹动白裙飘起，显得她纤细的身形更加消瘦。
很难想象，似她这么一个文弱的女子，竟会行出那等粗暴的事情。
俞长风躺了很久很久，眼见天色渐黑，身上才算恢复些力气，慢慢爬了起来，嗓子早已沙哑难言，沉声问道:“师娘呢？”
“在车上。”
她不愿多言，只扔下三个字。
俞长风转过头，看到那辆马车停在道旁，一股暴怒瞬间顶到脑子里。
马车，是从杭州而来。
犹记得几日之前，自己还对她言语警告，师娘和她虽然相互不满，但你绝不能有伤害我师娘的心思，不料想那个狠毒的女人，竟把自己的话当做耳旁之风，当真是可恨之极！
霎时之间，云青萱从前待他的所有好处，为他做的一切事情，甚至连救下他的那几次恩惠，都随着陆夫人的离去而忘得干干净净。
唯一所剩，就是对云青萱彻骨入髓的恨意。
俞长风越想越怒，握紧双拳咬牙切齿。
“别的都能忍，唯独这次……我不会再忍！”
“下次再见，我一定会杀了她！”
“我真的后悔死了！师父师娘说的很对，这个女人果然是蛇蝎心肠！就算蛰伏再久，也有露出歹毒面目的那一天！”
说到痛心之处，俞长风直恨得面目狰狞。
刘陌然并没有扭头看他，任由他一个人咬牙撒狠，过上片刻说道:“别废话了，睡一觉回山。”
“回山……回山。”
俞长风凄然说道:“回去见了师父，我该怎么面对他？”
刘陌然不语。
“你说……我……我见了师父可怎么办？”
俞长风爬到她面前，双手扶着她两肩，又摇又晃宛若疯癫。
他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刘陌然心中再是有气，也不至于冷面相对，毕竟二人的关系摆在那里。
“别管那么多，一切有我。”
她疲惫的摇了摇头。
俞长风看她这等神情，怜惜之心顿时大起，心想因自己一人犯错，连累得她们两个奔波至此，甚至害得师娘逝去，自己有何面目再回青山？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俞长风满身尘土，轻轻把她揽入怀中，哀声叹道:“我知道错了，陌然……你放心，自今往后我一定按师娘的吩咐，对你的话唯命是从，绝没有半点违背，你相信我吗？”
“信。”
刘陌然侧头靠在他肩上，淡淡的应付一声。
沉默片刻，俞长风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师娘说灵儿被留在少林寺，这是怎么回事？”
提起灵儿，刘陌然的眼神不再是那般冷漠，多了几分柔和，轻声道:“那天遇刺之事把他吓的不轻，一直身子虚弱无法赶路，我们只好把他留在那里，交给了玄大师照顾。”
俞长风嗯的一声，“了玄大师内修外功深不可测，乃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高人，灵儿能跟人家待上一段时间，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福分，将来受益匪浅。”
“师婶也是这么想的。”
刘陌然神色疲累，慢慢闭上了眼睛。
师婶二字出口，俞长风心里突然一疼，目眶再次湿润。
“我真的是……真是太对不起师娘了，陌然，我……我……”言语凝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刘陌然睁开眼睛，抬头看着他的脸，忽然说道:“你不必太自责，师婶之死与你关系不大。”
俞长风低头和她目光对视，暗想这话什么意思？若没有自己招来云青萱，岂能害得她撒手于世？这还和自己没关系吗？
他没有询问，而在等待，等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但令他失望的是，刘陌然并不打算实言相告，躺在他怀里慢慢睡去。
俞长风抬头，四下里一片黑沉沉，正如自己的心情一样，均是那般让人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