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僧见他发笑,一时不知有何深意,问道:“少侠可能行个方便吗?”
符离轻轻的啊了一声,这才知道自己已然失礼,向老和尚歉意的笑了笑,“这位大师,实在抱歉的很,方才在下有些出神,您要说借宿之事,我真的做不了主,因为我也是在此留宿,并非本观之人,在我来之前,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不等和尚答话,符离又道:“而且这道观甚是破旧,里处遍地脏乱无人打扫,似乎已经荒废许久。”
老和尚微微点头,“原来如此,这观中并无他人,既是少侠先到一步,自然做得了这里的主,适才老衲之言,少侠能否应允呢?”
符离挠了挠头,回首向殿内望了一眼。
自己和这和尚说了半天话,师兄怎么还不出来?
难道没有听见?应该不至于吧?
我随便带人进去,不知青萱姐姐愿不愿意。
万一她不乐意,这顿埋怨恐怕又跑不了。
老和尚面带微笑安静地等待,并不急着催他,由此一节便可看出,这和尚颇有涵养。
符离犹豫了一下,伸手指向大殿方向,“在下的师兄正于殿中歇息,还带着我两位姐姐,大师稍待片刻,容我去请示一番可好?”
老和尚双手合十,向后退了一步,“既是贵处有女眷在此,我等本不方便打扰,但天色确实已晚,实在无法赶路,请少侠向令师兄通禀一声,倘若有偏房一间可以容身,那自是最好,若没有也就罢了,我等便即刻离去。”
符离抱拳还礼,说了声得罪,掉头快步回转大殿。
殿中依然还是那般场景,三人围着方桌而坐,纷纷不语,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符离近前,站在门内小声说道:“师兄,外面来了七八个和尚,说要在这里借宿,让我来问你是否愿意?”
俞长风点了点头,“我方才听到外面有人和你说话,原来是来了生人,哪里的和尚可知道吗?”
“有个领头的老和尚,但并未报名,说他们都是少林寺的。”
符离回道。
云青萱怔怔望着桌上的火苗,一言不发。
刘陌然也沉默不语。
两人都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忧之色。
那一份在俞长风面前故作亲热的伪装,终于被她们扔了去。
这还是和云青萱白日里一场纵情高歌有关。
那叫挑衅,而且不怎么隐晦。
到如今二人不再做模做样,虽未有口角发生,但隐隐露出的敌意却掩之不尽。
俞长风甚感头痛,自己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当真为难至极,索性不去理会,带着符离走出大殿。
他也想看看那几个和尚什么来头,到底是不是少林寺的,倘若真是,反正这道观很大,多留几个人不在话下。
两人走了,殿中更是安静。
有些话,终于可以说出来。
刘陌然单手扶着桌面,说道:“眼下不日便到青山,被我师叔师婶他们发现你,什么后果……你自己可以想象。”
这种恐吓加威胁,只是她示敌以弱的手段而已。
她知道云青萱不会在乎,更不会害怕,故而如此说。
果然。
云青萱不屑的哼了一声,“青山派?很了不起吗?既然这么厉害,那位大弟子为何如此废物?前后被我救下好几次?另外,若没有我,恐怕某人还只能躺在床上不能动吧?”
刘陌然垂下眼眉,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
那段往事是她最不愿回忆的,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屈辱。
苏羽珊当着她的面勾引俞长风,是她一生绝对无法原谅的事。
虽说此时早已复仇,但听她开口嘲讽,仍是心中动怒,只是脸上没有带出来而已。
她沉默了。
云青萱占了上风,得意的笑了,“我发现一个问题,名门正派中人自称君子,个个都说自己恩怨分明,但事到临头之时,只怕未必如此。”
“什么意思?”
刘陌然淡声道。
“没什么,有感而发。”
云青萱摊了摊手,一脸轻松。
要论能言善辩,这世上没几人是她的对手。
刘陌然知道这个,故而不想和她过多的争论。
“你如果现在后悔,可以马上回去,还来得及。”
殿内安静片刻,还是刘陌然打破宁静。
今晚她说的每句话都好像是废话,但她还是说了出来。
她明知云青萱不会被自己两句话吓走,却仍是故意的激她。
这动作极其隐晦,很难被察觉到。
即便云青萱如此机敏,都没有看出她的深意,还以为她丢了面子无话可说,只好出些恐吓之言。
她再次笑了,笑的很得意。
“凭这些若能赶走我,巫仙教怕不是要在江湖上除名了,你说对不对?”
刘陌然微微闭着眼,脸色很平静。
云青萱仔细地看着她,心里能够确认,这女人当真拿自己没办法了。
她本想得寸进尺再嘲讽几句,犹豫一下心道还是算了,多逞口舌之利没什么意思,反正自己已然赢了。
刘陌然睁开了眼睛,缓声说道:“此处向南五里地有一片树林,你或许知道。”
哦?
这是在做什么?下战书?
有意思。
云青萱笑的愈发灿烂,她真的意想不到,当初第一次与这个女人相遇时,在山洞中被自己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到如今竟会选择挑战自己。
谁给她的胆子?那混蛋吗?
她逐渐敛起笑容,眯着眼睛仔细瞧向她。
仿佛要看穿刘陌然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青萱心知自己的武功在她之上,又有诸多奇毒护身,故而她很疑惑,这个女人疯了来招惹自己?
刘陌然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眼神中无有一丝感情,亦看不出威胁在何处。
安静许久,云青萱忽然嗤嗤一笑,“好吧!我应了你。”
“不过……那混蛋恐怕会耽误我们的事,你说呢?”
她补充道。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既是被这个女人挑衅,云青萱都不会示弱服软。
这是她的性格,若让她向别人低头,那可是难上加难了。
但俞长风挡在中间却是个麻烦,这让她无法全力施展手脚。
所以有此一问。
刘陌然面无表情道:“你随便用些手段,不就把他放倒了?”
这语气说不出的轻松,一瞬之间,那个男人的安危都被她抛于脑后。
她已然不顾一切。
云青萱拍手道:“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
……
俞长风尚自不知自己将要倒霉,他带着符离来到门外。
月色微光之下,只见一老七少八个和尚站在那里,当先一老僧法相庄严,气度颇为不凡。
俞长风近前拱手施礼,“青山俞长风见过大师,未曾远迎多请恕罪,不知大师法号如何?”
老僧微笑道:“原来是青山派俞少侠,老衲慧通,久闻俞少侠大名,今日一见实乃幸事。”
俞长风心道:“少林寺慧字辈的高僧,算起来和我熟识的那位了空大师,便是他的师叔了,了空大师于自己恩德不浅,既是他的后辈到此,今日不妨做个顺水人情,反正这道观也不是自己的。”
“大师言重了。”
俞长风想到这里,侧身闪开道路,伸手相请,“适才听晚辈的师弟言讲,大师要携众弟子在此歇息一晚,想这道观虽然房屋宽敞,但却甚是脏乱不堪,大师千万不要介意。”
慧通合十道:“多谢俞少侠大义,老衲感激不尽,能有一间陋室容身,已然颇为不易,怎敢再有所嫌弃?”
老和尚说着向身后一指,“法本,法能,还有你们几个,来见过青山派的俞少侠。”
七个年轻和尚一齐近前,纷纷给俞长风行礼。
俞长风还礼,又给慧通相识自己的师弟符离,带着众人回转道观。
一行十人到了观中,慧通和尚知道大殿内有两名女眷,夤夜相见多有不便,不等走至殿前,便执意和俞长风告辞,带着众僧前往漆黑的偏殿。
符离瞪大了眼睛,看着几个和尚远去的背影,脸上满是茫然。
“师兄,那老和尚好像很怕走近大殿,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知道青萱姐姐脾气不好,怕挨骂所以故意躲着她?”
俞长风不由苦笑,心道这小子是真能瞎想,转身摸了摸他的头,“你懂的什么?人家这叫洁身自好,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便是此理。”
符离歪着头眨了眨眼睛,似乎还不明白。
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青萱姐姐虽然凶的很,但是人并不坏,这个自己最是了解,为什么和尚这般怕她?
俞长风看他呆呆的样子,心中甚是无力,拉着他转身回殿。
……
大拇指粗细的蜡烛已然烧去了三分之一,偌大的殿中还是那般幽暗。
俞长风带着符离回来。
二位姑娘依然安静地坐在桌旁,气氛和方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们两个都很善于伪装,除非心思极其缜密之人,才能在神情当中看出端倪。
显然,俞长风不是那种人。
符离更不必提,他就是个呆瓜。
微寒的秋风顺着破碎的窗子吹进来,殿中悄然多了一分凉意。
俞长风坐下说道:“没什么大事,外面来了几个少林寺的和尚,现在正于偏殿歇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因为没有人理他。
符离低着头,心想我一句话也不说,否则青萱姐姐又要找借口骂我。
寂静良久,俞长风忽然有种冲动,他想把桌子狠狠地掀了,然后大声质问她二人,你们俩到底在怄什么气?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火,云青萱的命令便落了下来。
“我渴了,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