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十章、分歧
盛京的车站人来人往，当列车靠近月台，那迎候着的人群便都簇拥上来，试图从车窗里寻找自己的亲人、朋友。一时间站里熙熙攘攘，列车长吹着哨笛管理秩序，这才给下车的人勉强挤出了通道。
白经国和子吟所在的特等车厢，却是在月台的最前端，早已给士兵划出了禁区，与民众分隔开来。这时车停了，就有平民在旁边儿探头探脑，想要看看下来的，是哪一位贵重的军爷。
子吟站起身，提着他的皮箱，在车门前等着，白经国站在后头，看子吟身姿直，仿佛并没有受昨晚的影响，心里就有些遗憾——要是还有更长的车程，他是想要把子吟疼的更尽兴的，最好是疼坏他，让他没能从那床上下来。
他脑海里放肆着，表面上，却还是那摩登洋绅士的做派，便走前一步，贴心的代子吟提过那皮箱，「子吟……二哥替你拿吧。」
子吟怔了怔，对于二哥如此待自己的态度，却是有些不自在了，他就跟在二哥身后下车，垂眼看着那半空晃动的皮箱。
白家汽车早已在车站候着，来接送的副官见着二少帅，连忙敬了个军礼，随即又转向旁边，慎重地喊了声武院长』。
子吟正为二哥的态度纠结着，突然被这么一喊，便怔在了原地，白经国却是笑了，对那副官感叹道，「消息传的真快。」
「都已经在全国登报了，我们怎么能不知道呢？」那副官便笑看向子吟，由衷说道，「这是喜事啊，恭喜武院长荣升﹗」
「……谢谢。」子吟虚心的回以微笑，只是对于院长这一名衔，就总觉着自己是穿了件大号的衣服，有些衣不称身了。
那副官接载了车站下来的二人，便回大少帅的主营报到，他们乘的列车，抵达时正好是盛京的上午，每日例行的军议刚结束，营里却是聚满了各团的长官。
甫踏进军营，子吟就见武升伴着第一团的军长们，一同从议事厅出来，武升看到二少帅和子吟，当即就定了神色，然后大步走过来，对他们打了招呼。
「二少帅。」武升对白经国踏步敬礼，随即，便就看向子吟，「……子吟，恭喜你荣升了。」
「……武升…」子吟在南京的时候，便有收到武升致来的贺电，他就苦笑道，「你已是在电报里致贺过了，见了面…便不要再提。」
武升听着，却是笑道，「怎么能不提？院长是多风光的职衔。」
「……就是风光，我才觉着受之有愧……」
这对话在外人听来，不过就是客套的推让，然而白经国旁听着，却是嫌着武升太黏腻了，子吟都说了不要提，这武升就偏要提，好像是故意要逗子吟，和他多说几句话似的。
经过昨晚的一番告解，白经国自认为，是已经与子吟走近了一大步，子吟可都让自己疼』了，那么即使是比不上大哥跟弟，却也不是那路边的雄桃花可比的。
「子吟。」白经国就平静地启口，「大哥正等着我们。」
子吟怔了怔，就为难的对武升道，「……我得走了。」
「对不住……我早该想到，你们才刚从火车下来……」武升是没有心眼儿的，他就慌忙让开了道，还老实的对二少帅道歉。
步进军议大楼，但凡认得武书记的，便都上前来道贺，子吟在白家团里是心照不宣的特别身分，既是位少帅的妹夫，又是小武师令的庶兄，即使是素不相识的人，也都趁着这会，上前说着恭维的话，子吟再为难，便都停下脚步，一一有礼的道谢。
子吟并不是长袖善舞之人，往时在军营里，也只有和固定的人物来往，如今与他攀谈的，却是多了
那逢迎讨好、想要攀结关系的人，一旦子吟不知道怎么应答了，白经国就适时的插话，不着痕迹的为子吟解困。
他把子吟送到书记处，再独自到书房去找大哥。这时，吕止戈与一众书记官们正结束了早上军议的录，如今就回到办公室里，整理着的资料。
小魏眼尖，当子吟出现在门前，他就首先的看到了，然而不同以往，他竟是仓皇的低下了头，装作是看不到对方。
吕止戈见着子吟，便笑眯了眼，上前对他说道，「武院长，你可终于回来了﹗」
「……你就不要消遣我了。」子吟苦笑着回道，从进军营以后，他就无可避免的，受着每一个碰面的人的恭维，他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吕止戈笑了笑，就道，「南巡两周，就由总统委任成院长，这么威风的事，怎么能不提呢？」
子吟无奈的扬着唇，却是低声对止戈道，「也恭喜你……高升为局长了。」
吕止戈就心照不宣的笑了，他确实也兼了个新职位，却是没有明晃晃的公告天下，军事委员会里有个情报统计局，已经归到止戈统管，然而名面上为了掩人耳目，他就只是个副局长的身分。
这统计局就是谍报关，是大哥二哥联合举荐，让止戈做这个位置的，子吟就认为这才是真正的荣幸，只可惜……却是个必须保密的岗位。
书记处的同侪见子吟终于回来，便都热络的欢迎，统一说着恭贺的话。唯有一向仰慕子吟的小魏，却是莫名的别扭起来，甚至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桌位。
「欸……小魏，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有同侪便调笑道，「还是武书记成了院长，你就不亲近他了？」
「胡……胡说八道﹗」小魏就脸红脖子粗的否认，可他看向子吟，却是有些腼腆的，「武……院长，恭喜你荣升了。」
「院长只是南京政府的官职，在盛京的时候，我还是书记处的一员。」子吟对著书记处的同侪，就认真的道，「你们也不用喊我院长，还是武书记比较顺耳。」
子吟与书记官们叙话过后，便与止戈一同去见大哥，吕止戈是为了报告正事，然而子吟……就纯粹是要来见见大哥的面。
吕止戈走着走着，就突然问道，「子吟，你看完镇帅，是不是会到防线去看少帅？」
子吟便愣了一下，迟疑地道，「……怎么这么问……」
「欸﹗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隐私……」吕止戈便耐人寻味的笑了，「只是每次到防线，少帅也总偷问我……你是什么时候归来。」
子吟听着，心里就泛起了一阵的酸，并没想到娘儿在背后，还是在意着自己行踪的，他就柔了眼神，肯定地道，「见完大哥，我就到防线去。」
却说白经国先到大哥书房里谈事，子吟和止戈到来时，二人却依然在谈话，从门外，还能听到隐约的争论之声，这却是极少见的，子吟不由提起了心，和止戈对看了一眼。
「大哥，这事我不能赞同。」
「我与徐元培谈过，都认为……该先谈过话，再行判断。」
子吟叩门进来，就见二哥一脸阴沉，竟仿佛是和大哥闹不快的模样，子吟怔了怔，就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二哥…你们在谈什么了？」
白经国便冷哼了一声，道，「你告诉子吟，看他是什么想法。」
白镇军冷凝着脸，把案上的一封信笺拿起来，子吟上前接了，见上头写的都是密密麻麻的俄，而那信封底的地址，竟是从莫斯科寄来的。
子吟拆了这信，就飞快的阅读了一遍，读过以后，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大哥、二哥，一时间脸上也是个
挣扎不定的表情。
吕止戈不会看俄，就请求子吟的翻译，「……子吟，这信是谁写的？写的什么？」
「是约瑟夫.史达林………」子吟见止戈的脸上也是微微变色，便尽量言简意赅的，为这信的内容做总结，「他在信上写道，列宁抱病隐居，如今在政府里，他与托洛斯基正在进行一场政治的斗争。」子吟就对照着信上的原话，把那重要的句子翻译出来，「他是遵从列宁先生愿望的诚挚信徒，相信只要能推翻欧美帝国资本主义的，就都是苏维埃的战友，因此……希望能和华夏新政府建立盟友的关系。」
吕止戈听得最后一句，就诧异的睁大眼了，「不会吧……俄国不是一直在培植赭党，到别的国家进行革命吗？」
「依信上所说，这其实以托洛斯基为首的激进派所为。」子吟便垂着眼，把那信儿番四次的读了个遍，确定自己并没有误解里头的意思，「史达林认为，托洛斯基扭曲了列宁、甚至是马克思的本意，俄罗斯的敌人只有欧美帝国，而华夏却是良善友好的邦邻。」
「好笑了﹗他们是看华夏统一，就马上改换立场。」白经国却是冷冷地笑了，「那趁火打劫的瑷珲条约，至今还没有把掠夺的土地全部归还，如今要示好了，就自以为不作数。」
「瑷珲是沙皇所为，苏维埃确实是不作数的。」白镇军看待这事，倒是意外的肯，「苏维埃成立以后，确实就把白军封锁的边界重新开放，并招揽边境华人入伍。」
白经国听的这个，却是垂下眼去，那表情更加的冷怒，这些年来，战火在俄国境内一直没有熄灭，赭军到处，就逼迫农民贡献出财产和粮食，边境的华人为什么投靠进去？还不是穷苦，而被赭党许的大愿给撺掇了。
对白经国来说，白军、赭军，都是他的敌人，而赭军却是更可怕，因为他们有感染民众的力量，白军要灭他们绿军，百姓要私下给他们送粮食、送子弹；然而赭军要灭他们绿军，百姓却是去告发他们的藏身点。
那所谓的无产，就是把百姓最后一点的存榨取出来，供养军队，还要说得冠晃堂皇，是为了伟大的苏维埃。
白经国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史达林是真诚要与华夏结好，而光是大哥和徐元培想要与对方会面一谈，已是触及了他心下的底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