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早晨六点,天还没亮,闹钟也没响,原曜已经醒了。
他听隔壁没有动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许愿喊起来。两个人头发乱糟糟的,对望一眼,困得没有互相说早安。
昨晚没休息够,许愿睁不开眼睛,倒头想要继续睡,被原曜托着脑袋又扶正。
他歪着头,就差枕在原曜手掌心上睡了。
早上气温低,原曜担心他受凉,说,要不然你还是走门吧,如果岚姨他们出来了就说早起上厕所。
许愿揉揉眼,这才醒过来,坐到床沿穿衣服。
还好一切顺利,客厅里静谧无声,于岚贞和许卫东都还没有起来。许愿解除警报,伸个懒腰,回房间里还睡了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于岚贞敲门让他出来喝粥,煮的还是鱼片碎肉粥,说是提前起来熬好的。
除了这个,当妈的还说,你看人小原多早就起来啦?你还在睡!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吵那么多瞌睡(口语,形容小孩子一到半夜就哭闹),晚上不睡觉,我就说是个小夜猫!
他妈说这话的时候,许愿在穿校服,一边穿一边犯困,还靠着衣柜小眯了几分钟。
这只夜猫不仅晚上要睡觉,白天也要睡觉。
十分钟后。
许愿一边喝粥,一边往餐桌对面的原曜那儿望,两个人一起心惊胆战,心想当时要是贪懒晚起半个小时,于岚贞准能听见翻窗户的声音。
许卫东在沙发上看新闻,tv主持人的播报声响彻客厅。
他端正地坐着,问:“院儿里最近又有什么流浪的小动物了吗,昨晚半夜还听见窗户响。”
卧槽?
许愿下意识看原曜。
原曜抿一口粥,淡定地夹菜,小幅度地摇摇头,使眼色。
镇定一点,就说不知道。
许愿搅动着银色勺子,另一只手紧攥着校服袖口,低头喝了口牛奶,才幽幽地接他爸的话,“爸你起来看了?是不是小动物?我没听到。”
许卫东抿一口茶,说:“没有。我太困了,半梦半醒的。”
端着碗喝粥的人还有于岚贞,她嫌粥烫,就多搅了一会儿,去厨房夹了一叠泡菜放在原曜面前,兴许是昨晚睡得好,她气色也足,笑着说,“住在家属院就是放心,安全有保障,不会遇到小偷。所以说啊,院儿里不少人再有钱都不愿意搬出去,要不是想着工作,都不愿意在拆*迁统计上签字的。”
原曜一直没搭腔,这才插一句:“岚姨,这还可以不签字吗?”
“当然有!”
于岚贞一听可以讲讲见闻,兴趣上来了,给原曜又盛了一些下粥小菜,指尖敲敲桌面,“就你们学校那边有条巷子,那里本来要拆的,结果有户人家一直死撑着不签字,想多要点儿赔偿,负责拆*迁的单位直接放弃了那块地。最后生活如常,谁也没得到什么。”
原曜点头,“家属区这片是都签字了?”
“这事儿还没定呢,得明年了。”于岚贞吹了吹粥,“不过明年许愿都上大学了,我们家搬到哪儿都一样。”
是啊。
明年高考结束,许愿如果出了省念书,家里搬到哪儿都一样。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许愿脑子里,绕不开了。
他妈说得没错,高考是个分水岭也是新的起点,原曜住在家里只是暂时的。等高考完了,或是等原向阳回来了,原曜还是要走的。就算一直不走,大学如果没在一个地方,那也是分隔两地。
习惯了这种天天看见喜欢的人的日子,许愿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们有从前,更要有以后。
许愿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算在一起了。
他记得原曜说的“我等你”。
他能理解像原曜这种特殊情况,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是正常的,毕竟提心吊胆地独处那么多年,需要去考虑的事情太多。
一想到这里,许愿心疼,胸口闷得慌,更加渴望从窗户翻进对方的房间。他本就不是直截了当地去开门落锁,而是在窗边静静望着原曜的那个人。
许愿想,如果自己那么快地去促成这段关系,原曜也不会相信他是真的想好了,所以还得和自己说的一样,要慢慢来。
客厅里有个穿衣镜。
许愿臭美,出门前总是在镜子前整理校服,特别在意自己今日的firstlook。
整理好领口,他扭头朝厨房看一眼,往穿衣镜边躲了下,企图用一人高的镜子挡住自己半边脸。
拉住原曜的胳膊,许愿问:“什么时候我们能一起上下学?”
“现在就是。”
“我是说……能一起走的那种。”
“等我爸回来之后吧,好么?”原曜看一眼在厨房里收拾餐具的于岚贞和许卫东,没起身,朝许愿勾勾手指,示意脚抬过来点儿。
他的手指打理得干净、利落,在许家父母回头的前一秒为许愿系好了鞋带。
“还不走?再晚点要迟到了!”于岚贞随手把洗碗布扔到桌子上。
许愿猛地回头。
他刚才心虚地盯着厨房的方向,怕爸妈看他们出门没有,还好原曜已经挪开了手。
两个人一同跨出家门,大门半掩着,爸妈进屋拿制*服了。
许愿想起原曜问他的话,多问了句:“原叔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我猜是元旦。今年过年早,他总得回来过年。”
跨年夜一过,等一月底就是春节。新春佳节,阖家欢聚,每年原向阳只要不值班,都会带原曜回一趟爷爷奶奶家的。
许愿问:“以前都陪你过了?”
“对。每年大年初二的时候,他会给我乔装打扮一下,让我去给我妈拜个年。一般我也不进屋,就约个地方和我妈见面。有时候我妈来,有时候我妈不来。”
“那除夕在哪儿过?”
“得看情况,如果我爸年前处理好案子了,就回我爷爷奶奶家,如果没处理好,我爸和我过。”
“这样啊。”
许愿羡慕家里年长长辈还健在的。毕竟他没见过外公外婆,许卫东当年又是从北方来南方入伍的,在驻地娶妻生子,工作不忙的时候一年才回家一趟,每年春节都是在凤凰山这个小院里和大家一起过。
自打那天起,原曜的微信资料变了。
头像不再是那个非主流写轮眼,而换成了一张潜水员下到海里深处的照片,不太清晰,像是叠加了好几层水印的包浆图片。
不过头像倒没什么,许愿比较在意他的微信名,是emoji里祈祷的图标。
图标双手合十。
看起来好像在许愿。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悄悄地搞对象吗!
“愿愿,快点儿,”舒京仪曲起手指敲敲桌面,朝门口望一眼,“交手机了,发什么呆?”
“好。”许愿本来想给原曜发个[玫瑰/]的表情,但舒京仪收手机是从前往后挨着收的,要是他这边发了消息,后排手机再震动,那也太明显了。
白条坐在旁边那一列,一只手拿着手机打转,另一只手撑着下巴调笑道:“你换个什么头像啊,不好看,还不如我的熊猫头。”
原曜心情很好,锁屏递了手机给舒京仪,回白条一句:“确实没你的头好看。”
白条一愣,歇气儿了,忿忿地收拾文具,“操。原曜你这嘴就没饶过我。”
舒京仪收好这一列的手机,又往前走过来,轻声道:“他饶过谁?队里哪个不被他怼过。”
收手机的程序一般在早自习前就开始了,但今天班主任来得晚,教英语的老师要迟到,舒京仪心软,放宽时限,让大家都多玩了一会儿。
还有十来分钟早自习得下了,说什么也得把手机收齐了交到办公室去。
白条伸个懒腰,把他那本快翻得掉页的语文资料拿出来,掩着嘴说小话,“唉,这个看脸的时代啊。原曜你说长得帅如果能高考加分就好了,你看我们那个年级第一,多拽,每次路过我们班门口都要多瞪班长好几眼,上次月考瞎举报作弊还没成功,像怕谁考过他似的。他这么牛怎么没保送啊?”
“别在背后说他了,等会儿又得去年级组告状。”舒京仪笑得把毛衣领口拉高,一巴掌拍到白条后背上,“是英语晨读。傻*逼,书都能拿错,还想考大学?”
白条赶紧换书,“好嘞。”
安静了一会儿,他闲不住似的,东张西望了一阵周围的环境,看同学们都在认真晨读,心想应该安全,看一眼站在过道里拿本书的舒京仪,“可惜啊,我出生的时候是阿坝州户口呢,为了读公立还是迁过来了,不然我高考得加五十分。除了这个,还有没有什么能加分?”
原曜趴在桌上做阅读,笔尖顿了顿,回答:“体育特长生。”
“能让我保送不?”白条摩拳擦掌,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舒京仪瞥白条一眼,接原曜的嘴:“但你还不算。认真读书吧你。”
“除了这就没别的了?”
“归侨、华侨,哦,我记得还有烈*士子女。”
舒京仪说完“烈*士”两个字,许愿愣了一下,脑子里警报拉响,竖起耳朵继续听他们讲话。
他其实下意识想去看原曜的表情,但忍住了,他明白有时候过分的关心反而是一种伤害,若有若无的伤口在那里,只要不去戳它便不会疼。
“啊……”白条挠挠头,“我还是认真学吧。想加分还是有点儿费劲。”
一整天,许愿除了上厕所,屁股没怎么离开过板凳,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中。原曜也不是爱在教室走廊上打闹的主,想着一月份得诊断考试了,所有精力都得放在复习上。
每次许愿去厕所,都会和原曜示意一下,两个人并不过多交流。
高三的教室一向安静、井然有序,几乎所有人都在埋头刷题,分秒必争,说话声音太大都是影响,舒京仪嫌旁边三班的人在走廊上太吵,还让后排的同学关了后门,免得时不时扔颗球进来,得打扰不少专注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避着谁,许愿基本没和邱宁打过照面了,偶尔在食堂碰到,也不说话,直接绕开走。
写字写疼了,许愿准备看会儿书。
但书翻开没多久,他开始犯困。
学习的人一犯困就完蛋,笔不动了,头不动了,手上也不再有翻书的声响,凭着最后的意识在草稿纸上鬼画符,写出来的全是些飘在云端的文字,没什么力气,一撇一捺画得很长。
许愿脑袋微微垂着,努力睁大眼睛,偶尔清醒看看四周,怕被人看见在偷懒。
撑住啊许愿,考场就是战场,这么能打瞌睡怎么参加高考啊!
“要茶包吗,”李淳扔了两袋给许愿,“普洱,提神的。”
语毕,他朝斜后方抬了抬下巴,语气神神秘秘地,说:“愿愿,另一包给原曜吧。你给他,主动点儿,冰释前嫌。”
“啊,哦,”许愿一听,扭头以飞快地速度将茶包拍到原曜桌面上,控制住表情,“谢谢啊。”
李淳这是帮忙搞好他们俩的关系?
许愿想了想,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这么照顾自己的李淳,决定明天早上给李淳带一包家属区才卖的蜂蜜脆底小面包。
这要是以后知道了他们俩已经坠入爱河了,那李淳不得气得一巴掌终结了他。
许愿吞了吞唾沫,有点心虚。
许愿这么想着,把茶包扔进保温杯里,也不醒茶,仰头倒下去一大口。这茶还真管用,许愿确实清醒很多,但坐了一天板凳,腰酸背痛的,还想上厕所。
许愿又起身要往外走。
李淳在旁边“哎呀哎呀”的,揶揄他:“你是不是肾不好,一下午跑了四趟厕所了。晚上还得周测,你赶紧把该排的都排出去!”
“我肾好着呢,别乱说啊。”许愿摸摸鼻子,心虚。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样。
白条这人中午吃完饭摸去小卖部买了根冰棍,下午上课喊肚子疼,舒京仪骂他嘴欠,班主任特批了他去校门口诊所开点药回来。毕竟六中的人都默认外面的医生总是比校医室的更厉害,高三学生是宝,半点儿耽误不能,有病得根治。
他回来时还带了几盒芽菜炒饭,上边儿盖了层鸡排,一群人都没去食堂吃晚餐。许愿吃得又胀又爽,狠狠喝了好大一口普洱茶。
正趴在桌子上揉肚子呢,原曜轻轻地踢了一脚许愿的凳子腿。
于是许愿以吃得太饱为借口,跟李淳说得出去溜达溜达,白条还逗他,说遇到三班那群人得躲远点儿啊,不然你这1vn,我们赶不过来都帮不了你。
许愿握了握拳头,说我可以pentakill(五杀)!白条嘴角抽搐,说你那天可是godlike(横扫千军)。
那可不。
一向假装乖乖仔的许愿简直觉得自己是为了保护王子而和恶龙搏斗的骑士。
等许愿出去了十分钟后,原曜才收好笔,朝走廊上望一眼。
他拿了一套题卷在胳膊弯,说要去办公室问个题。
作者有话要说:
想吃鸡排+炒饭了(叹气
疫情反复,注意防护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