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是一个十分神圣的东西。
上官冰兰的职业素养很强悍,周先承认。
她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也是恨之入骨,这种咬牙切齿的恨意周先也感受得出来。
但比起对上官老师老师的尊敬,周先觉得上面两种情感已经可以让位了,从代课老师变成了人生导师,那位姓苗的采药人之女对这位老师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一切。
当然,这种炽烈的情感无关男女,周先更觉得向是追随者对主导者的无条件信任。
这其实是一种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心理学上有一个很有趣的说法,说是人类永远在追求最稳定的心理状态,饿了就知道吃饭,累了就会去睡觉,躺着绝对不会站着——当精神压力太大的时候,人类就会下意识地减轻这种压力。
这就是所谓的“泄压”。
泄压的手段有许多,转移注意力和逃避是其中最常见最有效的两种。
打游戏,逛街,看电影,做运动,凡是能够吸引你所有心神的行为,都可以成功把你的压力转移出去。
同样,躺平和逃避也是一样。
两种手段的区别,就是看你在泄压之后,能不能精神抖擞地再次面对所谓的压力。
给自己树一个精神偶像,甘心当一个追随者,无疑是一个很无趣的逃避行为。
老师说当一个心理医生是新世纪最有前途的职业,那么我就去当一个心理医生;
老师说女人要自尊自爱,那么我就不理会所有陌生人,甘愿做一个冷美人。
老师说人要往前看,不要桎梏在自己的痛苦中,所以我第一次知道真相时,没有怪罪卓涛。
看见了没有,上官冰兰所有的行动,都有了对应的情绪解释,周先不难理解这种心理,他也能想象,这是一位十二十三岁的少女在自己的人生遇到了最大的压力时,选择的最好的泄压方法。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很管用,不是吗?
但。
这种信仰,坚定吗?
或者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上官老师的形象在她的心理越来越模糊,偶像对追随者的道德束缚,还能像一开始那么奏效吗?
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当内心不再那么脆弱的时候,她会有自己的想法。
比如说,当她的欲望开始滋生的时候。
“我发誓。”
双手被银色的手铐限制了行动,但上官冰兰还是努力的举着自己右手,做了个别捏的动作开始了,“我到达七家湾老猎人的住处时,他已经死掉了。”
轰!
仿佛看见了一个名叫“老师”的雕像倒下,某个追随者的信仰在这个时刻崩塌了。
“哈哈,哈哈。”
捏着自己的下巴,周先突然大笑起来,一手指着面前某个女人的别扭形象,他的表情十分夸张,“我还以为你一直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你也这么俗套的吗,苗晓兰?”
既然某人亲自抛弃了自己的信仰,那周先也不准备客气了,“你说你到那里的时候,老猎手已经死了……那么我问你,当时现场那条遗失的右腿呢?”
“人死了,狗还没死,说明犯罪时间过去得并不会很远,那么那会儿是谁在分尸?”
把现场摆成野狼偷袭,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既然这个上官冰兰说自己抵达小院子时,那只黑背还没有断气,那么周先笃定那会儿死者还没有被分尸,这个推理没有问题吧?
老猎手之死,可不是简单的谋杀案,准确的说,这是一起模仿十几年前的杀人案,杀人是它的重要组成部分,分尸同样也是。
而且比起杀人,后面的分尸更具有仪式感,
这两个步骤缺一不可,它们中间最关键的“时间”,就是周先刺向上官冰兰最诛心的那把刀。
果然,随着周先的话音落下,对面的女子明显愣了一下。
许久,她才抬起头,苦笑着开口了,“我不知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当时见到屋子里的境况第一眼,我就撤了。”
我自然不信。
谷/span紧紧盯着面前的绝美女子,周先的眼神微微眯起。
听到自己喊你“苗晓兰”,你不惊讶,说明你在心里早就清楚,警方已经完全掌握了自己的情况,所以喊出“原名”也没有什么意外的。
听闻现场遗失了右腿,你同样一点也不惊讶,但这一次是知道了现场情况还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我还不得而知。
但你明明知道我在怀疑你,还说出了一个很不具有说服力的理由,这是为什么?
事实就是如此,你不得不实话实说,
还是,你在反其道行之?知道我也是一个心理专家,所以你干脆故弄玄乎,让我怀疑你的真正目的?
“你想告诉我,那只猎犬还没有死的情况下,它的主人就已经被杀死并分尸了?”
几乎是一字一句,周先的语速很慢,脸上写满了讥讽。
一只大型猎犬,临死前弄出的动静会有多大,不用周先过多解释在场的众人都会明白,如果按照上官冰兰的说法,那会儿狗子在中毒的情况下,见到自己的小主人之后坚持翻了个身才死掉。
那么,它为什么在没有见到小主人之前,弄出更大的动作?
那会儿,它虽然被锁住了,限制了行动,但至少嘴巴和嗓子还是自由的吧?
除非——
“柳梢!”
顾不得面前女人的惊讶,周先直接嗖的一下站起,转身大喊了一句。
“我在。”
大门外,传来了柳大组长清丽而高亢的回答。
“联系汪海,我要知道那只黑背的具体死因。”
“好!”
走廊里的柳梢开始忙碌起来,审讯室里恢复了短暂的安静。
闭上眼睛,周先开始回忆起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
如果,那只黑背真的吃了某些东西,嘴巴发不出声音,那么它自然发不出任何警告声,那个傻子邻居也不会听到任何动静。
嘴巴发不出声音,动作被绳子限制住,这只老猎犬自然也就是个摆设了。
那么那会儿老猎手其实已经被杀掉了当做了现场的道具,其实也说得过去。
这种情况下,上官冰兰的说辞也没有漏洞。
但,事实是这样的吗?
“你当时去那里,是做什么的?”
闭着眼睛,周先又恢复了正常的审讯节奏。
这一次的上官冰兰,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她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开口了,“当说客。”
“说客?”
“对,我从蓝玉珠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正准备……”
正准备竹筒倒豆子,把一切解释清楚,审讯室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上官冰兰,你个疯子……你给我闭嘴吧,不要再撒谎了。”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周先的心里一紧,随即默默笑了起来。
来了。
“柳梢,把她给我抓进来。”
周先大声朝门外呼喊了一句。
“收到。”
他迎来了柳梢的热情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