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安正二年,八月十五。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
只是,这本该是好好的一个月圆佳节,在今时今日,却也变得不是那么地值得庆贺了。
谁也不曾料想到过,就在过去短短的一年间里,能发生如此多的变化。
平静的边关突然起战,夏军屠城,死伤无数。
两位薛将军赶至前线迎敌,却双双被害,国战陷入颓势,一败再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国战无望,陷入绝望之际,却又有一位薛将军站了出来,再次扭转战局。
战局扭转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那位新的薛将军却又直言上报,朝中有人通敌,出卖边关布防之图,泄露军机这才导致二位将军身死,大战失势。
消息传开,民情激愤,朝廷当然只能立马派人查。
调查了整整三个多月。
在这三月里,朝中人人自危,就连京城里随处可见的宴饮聚会,都减少了不少。
而查来查去,查到最后,却是查出来了一个谁都没曾想到的结果。
唐家。
与薛家有着姻亲,两府仅有一墙之隔的唐家。
消息出来的当时,朝中自然还是以不信者居多。
即便政见不同,许多人也都还是觉得,唐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可随着一条条罪证被列出,便是再信任唐家的人,也只能哑了口。
而最后唐珩在自尽前留下的血书,更是将这一罪名彻底坐实。
谁也不能再说些什么。
再说——莫非你也是与那唐家同流合污的奸贼一党,不然为何要为一自己都承认了卖国的贼子开脱?
唐家的罪名被坐实,消息传开,相比于那些曾或多或少都与唐家有过来往的官员们,平日里很少能接触到唐家人的百姓们就没有想这么多了。
他们也不了解唐家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官府衙门都贴了告示,说这唐家通敌叛国了——那官府说的话,还能有假了?
不论何时,对待卖国之贼,普通百姓们永远都是深恶痛绝的。
八月十五,是中秋月圆之节,也是一年前,骊城被屠之日。
而今,也会是这一等叛国之贼的死期。
行刑之时定在未时三刻,不过大抵是知晓民情激愤,不少人都巴不得早些看到这些贼子掉脑袋,日晷之影刚及未时,官府便陆陆续续地将一众穿着囚服的犯人们从天牢中带出,押入囚车,送往刑场。
从天牢到西市刑场的这一路可并不安稳。
好几次都有激动的百姓上前就要隔着囚车打人。
这样的举动当然是不合规矩的,看送的衙役见那百姓连着打了好几拳车里的犯人,也差不多该泄愤了,便上前将人推开。
人不能上前,那就只能扔东西了。
贵重的东西自然是不舍得扔给这群国贼的,但一些菜场里掉在地上没人要的烂菜叶子,洗衣做饭时留出来的脏水,这些总是没人省着的。
一辆辆关着犯人的囚车在途经朱门街时,二楼上的一扇窗户忽而推开。
也没瞧清是哪位英雄好汉出的手,只听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一盆脏水便直直从楼上泼下,将最后那辆囚车里关着的犯人迎头泼了个彻底。
水花四溅,有不少围观的百姓也被波及,但这会却没一人怪罪,反倒是纷纷鼓掌叫起好来。
见此情景,看送的衙役瞟了一眼最后那辆囚车里被水砸低了头,越显单薄清瘦的身影,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了。
什么名震天下的芝兰公子,不过也就是一国贼败类罢了。
不过,或许是最后那辆囚车里单独关押着的犯人身形实在单薄,瞧着也并不显眼,所以朝其扔东西的百姓并不算多。
等所有犯人都被押送到西市刑场后,坐在位置上悠悠喝着茶的监斩官看了一眼落在最后的,那一位似乎也没遭什么罪的清瘦犯人,眉头一皱,便朝旁边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那衙役瞬间明白。
等到所有犯人都被押着跪在了刑台上后,衙役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便走上了前:
“时辰已到,验明正身——”
说罢,那衙役来到那群犯人面前,一个接着一个地依照名册念出他们的名字,比对画像,确认身份。
在此过程中,刑场前的围观百姓也越来越多。
终于来到最后那道清瘦身影前。
衙役又清了两下嗓子,声音嘹亮:“唐今——犯首唐珩之侄——”
“唐珩”二字一出,顿时就引得一众百姓的目光转了过去。
百姓们或许记不住每一个参与其中的官员的名字,但这为首者唐珩的名字,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让围观者心情有些微妙的是……
“唐今”这个名字,在京中也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就在短短一月前,这位唐公子,还是多少读书人钦佩敬仰的目标。
京中百姓在教育自家不成器的子弟时,都还要说上一句“你要是能有那唐家子一半聪明就好了”的话呢。
可如今……
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在念完了少年生平和其所犯之罪后,衙役上前,抬起少年的脸,将之与画像比对。
而众人也看清了曾经冠绝京城的那位芝兰公子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