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深吸一口气。
淡定,说不定下一秒这宴会就没了。
得益于陈墨的表情向来不太丰富，虽然频频发生意外,他现在的内心有些沉重，但在外人看来，陈墨只是很随意地转了个身。
转过身后，映入陈墨眼帘的是一位连衣服都穿不好的男……嗯，不好说。
也可能位高大的女子。
眼前这位比柳天影这位正宗乐姬的肌肤还白、嗓音还阴柔、周身香气还浓郁。
浓得陈墨有点想捂鼻子。
不知男女的阴阳人见陈墨的眼睛里有他，顿时笑容愈盛：“久仰首座大名！虽未曾谋面，却日日倾慕,任何有关首座的只言片语都能让我夜晚辗转反侧。得知首座要来这红尘宴,我就是爬,也要爬过来！”
陈墨挑眉：那你爬一个给他看看？
这人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那说话的语气……藕断丝连、百转千回、矫揉造作,听得陈墨直起鸡皮疙瘩。
陈墨：总觉得遇到变态了。
不过,这次无须陈墨开口，唐长老直接伸手拉着陈墨后退,让他坐在位置上别管。
之前不救场只是为了让首座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现在这种小事,当然不需要首座亲自出手。
“滚！”
见到有人来找首座的麻烦，本就不耐烦的戚长老面无表情地抬眸，和主人一样冷漠的长剑连鞘一击。
瞬间就把这人击退到宴席的另一头！
直到那群即将被撞上的不想沾手才联手救下，转移了方向,让他顺利地滚到一边去。
“……天呐！”
一群侍者见状，顿时神情慌忙地过去扶。
不过，其他宾客却全是当做未见，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至多给个不屑的眼神。
可见大家对这人的无知还是很有共鸣的。
正拈着葡萄的林簌抬头，忍不住嗤笑道：“真是死笑人了！就这实力也敢来挑衅师兄？这是生活在真空当中吗？！”
连戚师叔一剑都接不住,确定不是故意来丢人的吗？
红尘宴为什么叫红尘宴，就是因为赴宴如踏红尘，恩怨情仇俱全！
这还是浪漫的说法。
简单点说，利益和鲜血就是它的代名词。
柳天影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最上面空荡的座位，主人家还没来，这才侧身小声解释道：“听说这人似乎是净阳宫某位真人的私生子，自幼娇生惯养，差点被捧上少主之位，脾气大着呢！”
林簌斜眼看着那边地上的身影，无语道：“哦，怪不得都跑去扶他……”
不过，这也太无知了吧？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位真人，后台很强硬，就可以到处撒野吧？
说真的，要不是有着更重要的目的，估计这宴席上的大部分真人都不太想和陈墨硬碰硬，毕竟，没人想平白招惹一位准仙人。
掌门只是闭关，早晚会出关的，如果堪破了渡劫期出关，成为了与天同寿的陆地神仙，那这些曾经欺负过首座师兄的人会是什么下场，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林簌翻了个白眼。
区区一位渡劫期都没到的真人的私生子，也敢叫板首座师兄，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这事再次让参加宴会的众人巩固了以后绝对不能对子女后辈娇生惯养的想法！
“差点被捧上少主之位？是皇城那边插手了？”戚覃歌皱眉。
柳天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戚长老的剑修儿子也这么有头脑，点头：“因为这人曾经得罪过四皇子，两人不合，皇城那边想要一个能持续合作下去的净阳宫，所以多次提名都没成。”
林簌点头，他们懂！
“咳咳！抱歉，我等来晚了！”
这时，一道浑厚的声线从殿内传来，一行人从最内逶迤而来，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拉陈墨坐下的唐长老似笑非笑地看向姗姗来迟的主人家：“可算来了……”
就是不知道，是意外晚了，还是故意迟到。
陈墨也向上方投去视线，只见净阳宫宫主坐在最上面，其余几位真人坐在下首两排的最前方。
有趣的是，他们每个人在坐下后的第一时间都把目光移向了陈墨戚长老这个完全不在中央的方位。
有的只是扫了一眼，有的皱眉，有的则是带着十足的恶意。
陈墨垂眸，端起酒杯，遮挡视线。
他们可真是风雨中心啊！
好像自从他那位师尊闭关后，事情就复杂了起来，宗内有太上长老一脉冒头，宗外也有各种算计。
开宴后自然就要上菜。
主人家为表歉意，赶紧让侍者进来。
净阳宫毕竟是大宗，牌面还是有的，当门外执事安排着，在灯火的照映下，一位位纤腰貌美的侍女端着红棕色的托盘，莲步轻移，鱼贯而入。
光是看到这个场面就有几分美意。
轻微的触碰声，拘谨的侍女双膝跪着，低着头，恭敬地将托盘放在陈墨面前的矮桌上。
陈墨偏头看她的侧脸，这要是在现代，去做明星绝对颜粉遍地走，但在这里，却只能提着脑袋侍奉他人。
“客人请慢用。”
说完，侍女就退到他身后。
净阳宫专门挑出这么多美人，自然是为了方便某些人。不少人直接把跪坐在身后的侍女揽在怀里，矜持点的，就让她们坐在旁边倒酒。
陈墨往身边一扫，戚家父子是一眼都没看，唐长老意料之中的来者不拒，只是没想到，林簌居然也拉着那好看的侍女留下，坐在她身旁。
林簌还顺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刘海，让那侍女羞红了脸。
陈墨：……不愧是林师妹！
不过他知道，林师妹就是单纯喜欢看美人下饭。
“乒铃乓啷！”
突然，对面宴席传来餐盘破碎的声音，众人不由循声望去。
是那阴阳人似乎在拉扯教训侍女。
刚有点兴致的唐长老扶额：“怎么又是他？这小子是故意来搅场的吗？”
四皇子那边也觉得碍眼，他瞥了那无脑的小子，阴冷地对统领说：“把他赶出去！”
“是！”
很快，那边吵闹的两人都被带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戚长老等人停顿了一下。
皇城对净阳宫的渗透，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无视这个插曲，宴会逐渐进入正轨。
净阳宫宫主开始按以往的程序和众人商量。
陈墨安静地听着周围人在那打机锋，当谜语人，每个来回，都是无声的刀光剑影。
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这还只是文的，等下肯定还有武的。
在又一次艰难达成一致后，主人家举杯劝道：“来，敬各位一杯！”
众人给了面子，拿起酒杯和筷子，场内凝滞气氛消融，仿佛是中场休息一样。
等下可能会更惨烈，需要养精蓄锐。
陈墨等人仿佛是真的是来赴宴的，就默默吃菜，上半场看起来就像是低端局一样，他们宗门完全没有参与。
这时，又有一队侍者端着东西进来。
只不过。
这一次不是侍女，而是换了漂亮清秀的男孩子。
看着坐在他身旁的眼熟少年，陈墨差点没反应过来：“？？？”
陈墨万万没想到。
自己不要侍女，这净阳宫居然还专门给他送来了男侍！
这也过于周到了吧！
他偷偷扫了眼其他人，发现还真有客人把男孩子拉进怀里的，周围人也见怪不怪了。
陈墨：抱歉，是他大惊小怪了。
端着果酒壶的短发少年百无聊赖地问道：“客人要来点果酒吗？是用几十种果实精心酿制的哦！”
虽然奇怪他的态度，但陈墨还是把杯盏推了过去。
“……来点。”
他是真心想尝下修仙界的果酒，不是对男孩子有什么想法。
以为不会有人回应自己的短发少年眼神波动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陈墨，迎上那双比三月春风还温柔的眼眸。
寻常少年可能会亲近和仰慕，但短发少年对此只有心理阴影。
“是。”
短发少年赶紧低下头，收敛了漫不经心，极其乖巧地倒酒。
这人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看着陈墨深邃的眼瞳和嘴角神秘的微笑，明知自己没有露出破绽的少年忽然有点心慌，握着酒壶的手心莫名发烫。
应该……不至于……吧？
少年定了定神。
他们这次绝对称得上瞒天过海的完美计策，不可能出问题的！
嗯？
为什么感觉他有点紧张？
陈墨觉得有点奇怪。
说起来，这个短发少年，他在净阳宫门外刚见过，当时戚师弟要求执事收留他。
会在净阳宫见到正常，但在宴会上见到似乎哪里不对？
听唐长老的意思，红尘宴应该挺重要的，这种机密宴会上讨论的话题，正常来说肯定是不会允许传出去。
所以，如此需要保密的职位，净阳宫会让刚入门的弟子来当侍者吗？
存了一分心思的陈墨没和少年搭话，而是看向唐长老，故意让他看到自己身旁的短发少年，神情带着几分怔愣。
“唐长老，净阳宫行事……向来如此吗？”
唐长老当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嘿嘿一笑，举杯朝他眨眼：“首座可以试试哦~”
隔两人有点远的戚长老当即一个冰封万里的冷眼扎过来！
冰冷的视线从唐长老和少年身上穿过。
戚长老警告了一下放飞自我的唐长老，别以为坐得远他就听不见！
奇怪的是，这两位长老明明都在山门外见过短发少年，此刻却都没对陈墨说任何关于他们对这少年有点眼熟的话题。
就像是没看出来这是他们之前刚见过的少年一样。
没有介入两位长老的对峙，陈墨眉头微动，兀自沉思。
两位真人同时患有脸盲症的概率应该很小吧？
那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修仙界有易容术很合理不是吗？
只是，他易容进来想做什么？
进宴会吗……
陈墨有些恍然，少年在山门前接近他，大概也是为了进这个宴会，只是他的师弟师妹们太紧张他了，不让他靠近，所以只能换种方式。
“还要吗？”
身畔的短发少年持着果酒壶，和其他侍从一样，轻声细语地说话。
如果不是那眼熟的面孔，真是怎么看怎么普通。
但现在，这人表现得越正常，反而越不正常！
陈墨看了他一眼。
最后默默把杯盏推过去，让他继续倒酒。
他没有修为，对这个潜入宴会的少年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不会传音，不能通知两位长老，只能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稳住他。
“叮~”
坐在首位的净阳宫宫主敲响了玉磬，示意众人注意一下。
喧闹的宴席骤然安静。
就连本来还在和侍女说着自己当年风流事迹的唐长老倏然坐正，眼神清明地盯着上首。
陈墨见状，心头一动，抬眸看去。
他知道，重头戏来了！
“接下来，我们要商量一下镇守封印之地的门派。”
“选择要求和以往一样，是根据近一百年各宗斩杀妖魔的数量排序，从最高的开始选择是否要去，如果门派数量不够，那最后面的几大门派就没得选择，必须去。”
说着，净阳宫宫主开始报数字。
陈墨猜得没错，下半场才更可怕。
那简单至极的数字，背后都弥漫着看不见的尸山血海，代表着无数妖魔的殒命。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掠杀妖魔，但看众人习以为常的模样，可能是一种惯例，他才来这个世界几天，不了解很正常。
在净阳宫宫主报数字的时候，他敏锐地发现，身旁少年倒酒的速度变慢了，眼底隐隐有负面情绪。
……是愤懑，亦或是仇恨？
陈墨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在心里猜测。
他是妖魔？
这次是来复仇的？
那边报数字很快就报完了，不出意外，他们宗门的数量最高，第一个选择。
戚长老冷声简洁道：“去！”
其他门派有选择去的，也有犹豫半天选择不去的。
倒是四皇子那边也选择了去，让林簌等人以为他不会去的侧目看了好几眼。
所有人选择完毕。
净阳宫宫主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
“砰！”
宴会突然出现意外。
————某个人的脑袋如同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那蓦然出现的血红色晕染了大半张案桌，滴到洁白的地砖上，像盛开的大片红色彼岸花。
“有妖魔潜入！！！”
距离那人极近的四皇子瞳孔一缩，暴起大喊！
“警戒！”他身后的统领当即起身拔剑防御。
“什么？！”
“怎么可能！”
“妖魔在哪里？！”
宴会现在忽然陷入混乱。
听到喊声，陈墨下意识偏头看向短发少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就知道！
这人果然发现了！
他在看自己！！！
不行……不能动，就当自己是无辜少年！
被他目光笼罩的少年心跳如擂鼓，在心里呐喊，手指动了动，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垂着头没敢动。
但其他侍者却集体动了！
骤变只在一瞬间。
——叮当！
——铿锵！
——啪啦！
意外发生后，耳边兵器交接声此起彼伏。
和平的宴会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除了像戚长老这种强者，身边的侍者刚动就被一剑削掉外，其他人几乎都陷入苦战。
还有不少死于非命的。
“酒……这酒……有、毒……”刚刚美滋滋品酒的大宗弟子还没说完就吐血倒地。
“噗嗤！”
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的侍者抬手，面无表情地补刀。
也有胆小的想趁机溜出宫宴，本来就守在门外的侍者突然靠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人身子直接歪倒在门槛处。
此刻。
陈墨的身前，身后，左边，右边。
都在同一时间陷入了战斗状态。
陈墨依旧默默注视着身侧的少年：“…………”
整个会场。
只有他这里陷入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