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常念郁闷地看看江恕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庞,俊美,严肃,她放弃了。
依着宁远侯的行事作风,说话必要直接了当简明扼要,他才能明白,然而这种事情……直接问出来,多少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且还是嬷嬷私下瞧见的,说不得要叫他误会她时刻派人提防着他。
罢了。
夫妇之间最重要的不是信任吗?
她相信夫君。
常念不许自己忧愁焦虑,膳食上也均衡,要养好身子,再不生病了。
江恕见她安安静静用起膳,倒没再说什么,夜里上药时,动作更轻柔几分,禁欲多时,他有失控的时候。
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件芝麻大的小事,一日后,竟还有意想不到的转折。
房嬷嬷出门看绸缎料子时,遇上芳妈妈,二人正好都是往城西去,遂一道闲聊几句,到绸缎庄才作别。
芳妈妈和水云在前边不远处的胭脂铺子会面。
房嬷嬷探头一瞧,顿时一惊,这不正是昨日从书房出来的素衣裙女人!天爷,竟然和江老太太都有关系!这还了得?
房嬷嬷生生等她们说完话才跟上去,水云潜伏多年,警惕性高,察觉有人尾随便不动声色绕了道,好在房嬷嬷也是有些手段在身上的,最后硬是探查到八尺巷一处低调的两进院子,再往四周一打听,才得知,这女人在此住了不少日子了。
常念听完房嬷嬷口述,人都惊呆了,好半响才迟疑道:“莫不是养在外头的……外室?”
不能吧?
房嬷嬷“嘿哟”一声,握住小殿下的手:“娘娘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倘若这女人真是……恐怕是老太太也知情,恐怕就是老太太安排的,殿下,于子嗣上,咱们不得不思量啊。”
“我明白。”常念沉默片刻,她如今的身子,华姑看诊时也说过,要调养恢复,少说也要一年半载,遑论有孕生子?
前段时间,她病得最重,当时江恕为她求药,九死一生,已是冒极大风险,老太太定是加倍焦灼担忧的,为考量大计,安排一个外室,不是没有可能。
常念良久未语,房嬷嬷不由得压低声音:“殿下,可要老奴去——”
“不要。”常念摇摇头,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祖母年迈,为家族前程忧心后继子嗣,本是人之常情,我的身子,子嗣缘强求不得。眼下既晓得有这个人,往后会发生什么,心里便有数了,今日除了一个,总还有下一个,难不成要变成妒妇日日盯着吗?”
房嬷嬷犹豫道:“万一,总不能眼睁睁看外头的女人生下长子啊。”
“长子?”常念笑笑,“没有本公主的首肯,宁远侯府的大门,便是长子也进不得,没名没分,算什么长子?”
要是当真走到外室生子那一步,想必也是江恕的意思,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没有意义了。
跌份的事情,常念才不做。
房嬷嬷叹了口气:“老奴的想法,若是这回按兵不动,再等等看看可否当真,再不然,到时咱们大可去母留子,日后养在您的名下,您体弱不宜产子,如此也可省去鬼门关走一遭。江家到底要顾忌明面与圣上,此番说不准也是这个想法,一举两得。”
常念再次默然。
一老一少正说着话,朝夕院来了个传话的小厮,说是侯爷有要紧军务,兴许要晚归,叫殿下早些用晚膳,不必等他。
常念只说知道了,回身对上房嬷嬷苍老忧心的面庞,再想方才那番话,她打了个哈切,怏怏道:“嬷嬷,你先下去吧,旁的事,日后再说。我累了,想睡会。”
房嬷嬷还有话没有说完,见状只好应下。
随后,其实常念也没有睡着。她躺着想了很久,潜意识里不太愿意面对这样糟糕的境况,也不愿信这个假设是真,可,嬷嬷亲眼所见,不是外室,还能是什么?值得祖母亲自派心腹去会见,出入书房也畅通无阻。
常念心情很低落,晚膳也只用了一点。
江恕将近凌晨后三四更才忙完回来,明日是元宵,他处理完手头上要紧的事务,将时间空出来,预备着带常念去元宵灯会。
常念躲在被窝里,听他换衣的轻微窸窣声,安静闭上眼睛。然后,一个暖热的胸膛从身后靠近,拥住她,大掌摸摸凉凉的手脚,体贴而细致。
常念不舒服地动了动,从江恕怀里挪到里面去。
江恕眉心轻蹙,再紧紧拥住她,强劲有力的手臂圈在她腰上,长腿压上来。
这下子,常念彻底挪不动了,长睫轻轻颤着,睁开,眼前一片漆黑。
“念念,”江恕知道她没有睡着,温柔亲亲她脸颊,“明日带你去灯会好不好?”
常念沉默,很久才说:“……不去,我身子不好,去不得。”
闻言,江恕的眉心,倏的跳了跳。
片刻之后,他这么说道:“好,不去也好,依你。”
过了十五元宵,新年也过了。
西北的元宵节远没有京城热闹,概因气温回升,积雪融化了,街巷上才多了人,不过大多都是来往商贩客旅,少有隆重庆贺的人家,莫要说什么盛装游街的少男少女。
这是春笙和夏樟回来说的。常念倒不是很在意。
元宵晚宴后,江老太太拉着孙媳问道:“念宝,玩不玩牌?”
常念又想起那个“外室”,心塞得很。于是微笑着道:“您玩吧,我想早些回去歇下了。”
老太太失望地摸摸孙媳的手背,“也好,身子好了,是该多休息。”
常念回去后,老太太才叫住了孙子,肃着脸问:“怎么回事?你又惹念宝生气了?”
江恕无奈道:“没有。”
“那就怪了,我瞧着她闷闷不乐的。”江老太太琢磨一会,毫无头绪,可孙媳不高兴,她也没心思玩牌了,只拿拐杖敲敲孙子,“快回去好好陪陪念宝!”
夜幕落下,漆黑的银城被一簇簇绽放的烟火点亮,远处还有孔明灯升起,此等夜景,仿佛还在除夕夜。
一辆马车从侯府出来,缓缓行驶出定安街。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明媚动人的柔美脸庞。
常念手肘支在车窗边,两手捧着脸,遥遥望着天边的绚丽烟火,不自觉弯了唇:“好漂亮。”
春笙替她将毛领斗篷帽沿上随风浮动的雪白绒毛拨开一些,也惊讶不已:“上午奴婢和夏樟出门还没有这样热闹的,本以为晚上也冷清得很,哪曾想竟这样热闹,西北的风俗好特别。”
夏樟点头附和:“往常在京城,白日也热闹得很。”
两个丫头还不知道“外室”的事情,也不知她们殿下此行独自出门,原意不是赏灯会,而是要去城西八尺巷。
房嬷嬷晓得,别看那日殿下平静和气,但凡动了心,有情意,便做不到无动于衷。
马车行驶到热闹的大街,靠边停了会。
春笙跑下来买糖炒栗子和炸年糕,还有烤地瓜。明珠从另一侧过来,正好看见她们的马车。
“殿下!”明珠与婢女快步走到马车旁,惊喜道,“您身子好了吗?”
常念看到明珠也十分惊喜,笑盈盈道:“好得差不多了,不然我也出不得门呀!”
她病的这些时日,一概不见客,明珠时常做了糕点给她送来,却鲜少打扰。
明珠上马车来和她说话:“多谢殿下那日派赵太医来,家父一直想要道谢,怕扰了您安宁,才未曾登门。”
“举手之劳。”常念笑笑,“先生好些了吗?”
“好多了。”明珠道,“他总说自己没什么毛病,这不,今夜就打发我出来走走,说不想见我忙上忙下,愁眉苦脸的,叫他心烦。”
明珠再左右看看,没有见到宁远侯,皱眉问:“您出来赏灯会,怎么不与侯爷一起啊?”
常念默了默:“去见个人,不赏灯会。”
明珠点点头,见她神色郁闷,并未问见谁,而是柔声问:“要我陪您吗?”
常念抬起头,想了想,说好。
城西那边,没有城东热闹。马车越行驶过去,便越安静,房嬷嬷指挥车夫在八尺巷第五家停下。
常念与明珠下马车,好奇打量一番,很小的院门,正值新岁,门口也并未贴有对联,冷冷清清的,都不像是有人住。
这条巷子也清静,转角有两个男人抱着胳膊行过,瞧见这豪华大气的车架,再看到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不由得上前几步,不断扫视的眼神流露出浓厚的市井气息,并不善。
常念回身便见着两双直勾勾的眼睛,吓一跳,那男子还要走过来,不及房嬷嬷与春夏上前阻拦,远处倏的飞来一道暗器。
几道担忧的声音同时响起:“殿下小心!”
明珠离常念最近,立时便拉她到身后。
那暗器,正中男子额头,并未伤到常念。
常念后怕地拍拍胸口,朝一侧看去,是一个穿着素白衣裙的女人提着菜篮过来,未施粉黛,姝丽美人。
房嬷嬷来不及说,这美人正是那“外室”,水云。
水云走到那两个男子面前,出手动作很快,握住手腕折断,踢开,冷冷一声:“滚开!”
两个男子痛得大声叫唤,连爬带滚,慌张道:“那女巫婆娘来了,快走快走!”
很快,人没了影。
水云俯身捡了暗器,放回菜篮,转身,目光略过眼前面生的几人,最终定格在身形娇弱却容貌绝美的少女,年纪太小了,一点儿不像嫁为人妇的主母。
常念不太喜欢这种目光,皱皱眉,礼貌道了句:“多谢。”
水云屈膝福身,语气恭敬:“属下见过主人,救主实乃职责所在,不敢当谢。”
常念惊得咳嗽起来:“咳咳!主……主人?”
如今的外室小妾,都兴这套叫法了吗?
水云一直屈着膝,作恭敬行礼状,闻言再次咬字清晰地道:“是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念:本公主当时就是亿点点懵(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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