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的时候,真的下雨了。
迟聿抬头一看天,雨势还不小。他心里雀跃似起飞,面上却露出颇有为难:“怎么忽然下起了大雨,天气预报没说,我出门都没带伞。”
他没打算跟这个老伯管家借伞。
要真借到了伞,他肯定得走。
他得先冲进雨中淋点雨,把身上都打湿了,只有一身狼狈的样子才说服力。
不等老伯管家说什么,迟聿先一头栽进大雨里,‘好在’祥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一头栽进雨势中的迟聿,喊道:“迟先生!迟先生!等一下!”
迟聿被拉了回来。
祥叔说:“这雨势太大了,你在这顾公馆多坐会儿,等雨势小些了再回家。”
迟聿抬头看了看天,又看看周围,显得一副自己很多余的语气说:“这么晚,会不会太打扰。而且等这雨势变小,估计会很晚。”
祥叔热情:“迟先生稍等一等,我去安排车。”
迟聿客气:“还是不麻烦了,我自己去打车吧。”
说罢便要再次冲进那雨势,祥叔赶紧拦着:“迟先生再等一等,我去安排人开车送你,很快就来,你稍等一下。”
说完,祥叔就急着去安排了。
迟聿想,如果他现在冲进雨势里淋一阵雨,感冒可以立马来吗?
可感冒不是大风,说来就来,但雨还是要淋的,迟聿迈步下阶梯,顶着那阑风伏雨往前走。他现在的位置离顾公馆的大铁门方向有一百多米,从大铁门走出顾公馆的外围还有两百多米……
迟聿只算了这一百米的距离。
一百米,够他淋成落汤鸡。
大铁门的拱顶有可以避雨的地方,迟聿跑过来这一路被雨打湿,按计划实行,他应该先站在这避雨。
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电子门感应识别到里面的人要出去,就会开门让他从小门出去。
迟聿站了一分钟后,摸出身上手机。
他全身打湿,兜里的手机自然也跟着遭了殃。
他慢慢蹲下,做了一个特别脑残的行为,把手机放在地上,任由雨水打湿冲刷。
他还将手机两面翻,就跟煎鱿鱼一样,照顾到每一面翻着煎,直到手机彻底开不了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煎鱿鱼……煎手机太专注了,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撑着伞朝他走来。
身上被淋湿,手机也无法用了,真是惨的一批,不过越惨迟聿越高兴,他准备拿起手机回去卖惨,正要起身,刚才还唰唰往他身上淋的雨势突然变小了很多。
直到,彻底消失。
迟聿还以为雨要停了,眼角抽了抽:“不会吧,就这么点雨?”
不给力啊!
人工降雨好歹也是花了钱的,怎么就这么点呢?!
就在迟聿郁闷至极的时候,后方传来一道声音:“还不起来吗。”
听到这声音——
迟聿:“……”
他慢慢回头,再慢慢抬头看向上方。
那是一把黑色的打伞。
举着打伞的人,身上的衣服还是干的,但修身的裤子已被淋湿了一大片,脚上是一双居家拖鞋,也全都被淋湿了。
夜色浓浓,雨势是未停歇的迹象,冲刷的雨水噼噼啪啪的拍打在地面上,溅起的小水花到处都是,迟聿身上没有一处没被雨淋湿。
墨碎的短发被大雨冲刷后,变得了一缕一缕的垂落在额头,活像一只大大雨中冲刷过后的大金毛。
他显得狼狈而尴尬。
“鸢鸢……”他不确定刚才的行为有没有被她看见,心里很慌。
顾鸢说:“手都举酸了,怎么还不站起来。”
话落,他马上就站起来。
他这一骤然起身,由于身高太高,在他骤然起身的这一刻,顾鸢举着的伞往后倾斜了一部分,雨水往后飘,落了一大片打湿在顾鸢的衣服上。
迟聿更慌了,手下意识的伸上前。
但又反应过来自己一身湿,伸上前的手陡然僵在半空中。
顾鸢重新将伞挪回来,再举高一些,勉强遮住两人。
这把伞够大,遮住两人绰绰有余,说勉强,是因为两人中间保持了一些距离,他没敢靠近她。
“过来点。”顾鸢说:“不然这伞就白撑了。”
带着些许无奈的语气。
迟聿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狼狈:“我的衣服淋湿了,我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我不也是吗。”顾鸢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过来靠近她。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对迟聿来说没有暧昧,只有慌,他总觉得刚才他做的蠢事一定都被鸢鸢看见了。
完球……
这下别说留宿,鸢鸢一定会马不停蹄赶他走。
他眼里的光亮越来越淡,脑袋耷拉着越来越低,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但他没有等到鸢鸢赶他走的疾言厉色,而是,她扣着他的手腕往里走。
迟聿确定走的方向不是出去,而是返回。
雨势依然未见停歇的迹象,顾鸢没撑伞的那只手垂在一侧淋了些雨,肩膀一下都被淋湿了一大片。迟聿主动跟她靠近,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她排斥,胳膊和胳膊贴合时,他悄悄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她是不高兴吗?
还是什么心情?
正这么猜测着,迟聿晃眼没看路,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栽了几步,还好顾鸢及时拉着他。
迟聿尴了个大尬,这丢脸的程度恨不得立即把自己打回娘胎里去。
他真是干啥啥不行,出丑第一名。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后,摸到一片湿漉漉的发,他放下手:“我……”
顾鸢:“刚才我什么也没看见。”
迟聿:“……”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
他可能心里才好受一点。
现在,彻底不好受了。
这时,顾鸢伸出一只脚,迟聿低头看见,那表情俨然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顾鸢想捶他,想想还是算了,捶轻了没用,捶重了她心疼。
便指着自己的鞋面说:“拖鞋是棉质的,全部被打湿了,我这样走路很不舒服。”
迟聿立马反应过来:“那我们换一下。”
“……”顾鸢:“你不能抱我吗?”
这话一出——
迟聿大脑瞬间当机。
眼前忽然出现了老旧电视机里的黑白雪花。
鸢鸢说,让他抱她?
鸢鸢说,让他抱她!
迟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他又亲眼看见她对他说出这句话。
他开心得胸腔几乎要炸开,脑海里的烟花已经冲上了云霄,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当中。
结果……忘了该做什么。
顾鸢轻轻地喟叹一声:“可怜了我的脚,要跟着我受罪,下次不要做烂好人了。”
然后转身走人,伞也不分给他了。
头顶重新冲刷下来的雨,陡然将迟聿冲刷回神,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他竟然高兴得昏了头,忘了该做什么。
他箭步冲过去。
在顾鸢完全没来得及准备好的情况,一个打横抱,将顾鸢抱起来。
他速度太快了,顾鸢反应不算快也不算慢,一手紧紧握着伞,一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不能慢点吗?”她无奈道。
迟聿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很歉疚自责:“我就是太高兴了,对不起。”
顾鸢握紧了伞,这样一来可以完整的遮住两人。
她问:“你高兴什么?”
“没有啊,没有高兴。”他胡说八道。
如果不是顾鸢现在亲眼看到,他那嘴角裂开的弧度都快到后脑勺了,她也认为他没有高兴。
这个怀抱不是一个人的筹划,是两个人的同时渴望。
迟聿在顾鸢面前是一个很容易被满足到的人,一丁点小事情他也可以非常满足。怀里的香软是他日夜都贪念的奢望。
真恨不得就这样抱着她到地老天荒。
进去的路上,迟聿整个人都挺安静的,顾鸢不说话,他就不会主动说什么。但那双清湛的双眸里满是繁星灿烂,他的灿烂是无声的,带着某种享受,他不敢发出声音来表达,要是尾巴能代表他此刻的心情,他的尾巴一定已经摇出了残影。
时隔三年之久,顾鸢再次感受到他的怀抱,特别安心。
潜意识里驱使她的行为,顾鸢往他怀里靠近了一些,举着伞的手有些累,被迟聿发觉到,他拦在她后背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摊开,去接她手里拿着的伞:“我来。”
顾鸢望着他的脸:“雨水声太大,我听不清,你刚才说什么?”
迟聿低眸看她,近在咫尺,两人的呼吸浅浅薄薄的隔得很近,彼此交织成了令两人都享受的乐章。真奇怪,即使雨声嘈杂,彼此却能依然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迟聿下颌微微低,凑近了顾鸢耳廓边缘,重复刚才的话:“我来打伞。”
顾鸢眨了下眼睛:“你行吗?”
迟聿力证自己:“我怎么不行?我很行!”
他的突然掷地有声的力证,逗得顾鸢心里像海边的沙滩那样细软,她若有其事的嗯了声:“嗯……确实很行,不过还是我来吧,你负责抱我就好。”
被夸了,迟聿笑得像个二百斤的胖子。
这话又不是顾鸢乱说的,他确实很行。
迟聿天赋异禀,以前好上了之后,她一般不轻易勾搭他,一旦主动勾搭了他,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份代价就是第二天她会有点下不了床。
好久不想这些事情了,现在心爱的人抱着她,她会不禁去回忆,但幸好,回忆起来是甜滋滋的,细细腻腻的遍布在心坎里。
这一段路对顾鸢来说是享受。
对迟聿来说是享受+煎熬的考验,温软香甜的人儿就在他怀,空虚太久的身体总有按按不住的蠢蠢欲动,特别是鸢鸢的衣服湿了,他的视线总想描绘她的身躯……
嗐,他真像一个变态。
进入门庭之后,迟聿没打算把顾鸢放下来。祥叔看见两人,朝这边走过来,迟聿第一时间说:“抱紧我。”
顾鸢丢了手中的伞,双手环着迟聿的脖颈。
她身上是湿的,这样双手环着他脖颈的姿势,会更加贴近他,也会在旁人眼里露出尴尬的曲线。
祥叔看到顾小姐和迟先生湿漉漉的回来,很是诧异,他拿了一张宽大干净的毛巾上前。
然后捡起了地上的伞收拢,忙问:“顾小姐,你有没有什么大碍?”
迟聿把毛巾拢了拢,顾鸢把脸埋在迟聿面前,回了声:“没大碍,跟姆妈说一声,熬点汤上楼。”
“好的顾小姐。”
祥叔把伞收拢,这就去吩咐,不过走出几步又倒回来对迟聿说了声:“迟先生啊,真不好意思,整个顾公馆里所有的车都没油了,你看……要不今晚就在这顾公馆住下如何?”
没油了……
这……
迟聿很震惊。
“当然……”迟聿下意识看顾鸢,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重新说:“恐怕太叨扰了。”
他等着鸢鸢发话。
等啊等。
就是等不到。
迟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半,祥叔不好说什么,赶着去吩咐姆妈煮点汤端上楼去。
等祥叔一走,迟聿问:“你现在下来吗?”
顾鸢抬头看他,晃着的脚上还穿着湿哒哒的拖鞋,那拖鞋积满了水,用手一拧,能拧出大一片水渍来。
她晃脚的动作变大了些,脚尖勾着的拖鞋被甩出去,掉在地面上,发出啪嗒一声。
她垂着眼睫,偏着头靠在他面前,像是在吩咐的语气:“抱我上楼。”
“好。”
现在只要顾鸢说什么,迟聿就会做什么,即使她叫他走人。
下午他上过楼一次,前面一段路还是很熟悉的,只不过他找不到鸢鸢的卧室在哪,他问怀里的人:“你房间在哪?”
顾鸢掀着眼皮儿:“你走反了。”
迟聿:“……”
他听到顾鸢在笑,她的笑声很轻灵,酥酥麻麻的传入他耳里,明明身上是冰冷的,却又总觉得温度高于平时。
脖子后面痒痒的,顾鸢用小手指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后脖颈:“转身走,尽头的那间就是我的起居室。”
迟聿呼吸都变重了。
他僵硬的转身,按照顾鸢说的方向往那边走,尽头有一间房,跟其他房间的门显然不一样。他呼吸有些稳不住,腾出勾着她脚后腕的手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