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封信上的信息量都很大,而且关系牵扯的事也都很关键。
奚斤,崔浩……
拓跋嗣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
在这个本该乘胜追击的时候突然出现这两封十分影响决策的信件,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
只是怀疑归怀疑,却又不得不防。
刘义真猜的没错,或者说不是猜,而是对人性的把握。
拓跋嗣这种在危险重重的夺嫡之战中杀出来, 甚至差那么一点就险些丢掉皇位的家伙,是很难完全放心一个人的。
像后世那种李世民留房玄龄在后方监国,有人诬告房玄龄有不臣之心后李世民直接将人交给房玄龄让他自己看着解决的事情,在拓跋嗣这根本不可能出现。
这和气魄无关,纯粹是成长经历的区别。
而且刘义真在信里面写的东西实在太损了……
谁能想到刘义真和崔浩两个明明八竿子打不到的人还是连桥?
汉人世家对于宗族血缘的关系看得无比重要,拓跋嗣也不敢保证崔浩在看到这封信时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特别是那句“崔与刘共天下”对拓跋嗣的杀伤力太大。
让自己的儿子拓跋焘认崔浩为相父这已经是拓跋嗣能给予崔浩最大的荣耀了。
至于什么共天下……
先不说拓跋嗣愿不愿意,就算愿意,将一个汉人提高到如此显赫的地位,北魏国内的鲜卑势力会迅速跳脚, 甚至推翻拓跋氏的统治!
所以这种承诺打死拓跋嗣他也无法对崔浩做出。
甚至连这个意思都不能透漏。
北魏……现在还是一个较大的“游牧部落”,而非王朝。
所以拓跋嗣才能在有些事情上完成汉人皇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对于有些汉人皇帝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却又无可奈何。
“这崔浩……”
拓跋嗣终究还是不敢放任崔浩在平城继续主持大事。
之前他将拓跋焘托付给崔浩只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但眼下刘裕已死,北魏有了更多的选择,崔浩也不再是那个唯一!
“传朕旨意,让长孙嵩现在立刻赶回平城,协助佛狸整治朝政!”
长孙嵩虽然也不那么靠谱,但好歹是鲜卑人。
这一刻,种族之分在拓跋嗣眼中尤为的重要。
崔浩那边是暂时压制住了,可奚斤这边又该怎么讲?
宋军主力这么快就赶到了洛阳?
拓跋嗣此刻也有些头疼,一时间再次咳嗽起来。
他捂住胸口有些凄然。
没时间了……
能熬走刘裕已经是意外之喜,拓跋嗣想拖着这具残躯再做点什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虚弱的蜷缩在床上,咳着咳着却是突然笑起来。
“哈哈,刘裕……你我倒真是可惜啊!”
二人无论谁再活个十年,这世界或许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两人的生命之火却都在这一刻黯淡下去, 怎能不让人唏嘘?
不过……
拓跋嗣笑的更大声。
你刘裕能拼死来北伐,我拓跋嗣又何需守着这条烂命?
“给奚斤传信,让他收好河内郡,不要再管上党的宋军!”
“那里的宋军……由朕亲自收拾!”
经过这么多天的对峙,拓跋嗣也从被俘获的宋军士卒口中得知了上党郡守将是刘义符。
刘裕长子!
这个身份若说不让人想入非非是不可能的。
拓跋嗣之所以愿意和上党郡的宋军耗着,一方面是不想在损耗兵力,为攻打洛阳做准备。
另一方面未尝没有生擒刘义符的想法。
若是刘义符活着到了北魏手中,那可是一份完全不弱于洛阳的大礼!
但眼下宋军的作战意图就是要救援这上党的宋军,拓跋嗣也不想在拖了。
“明日,全军出击!”
拓跋嗣,已是不想在给宋军任何机会!
而就在当夜,宋军已经是开始悄悄撤离。
五万大军想要秘密撤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晦先行带着两万人朝南方退走,剩下的三万宋军在营地中日常的加固防线,还派出几队斥候过去探查北魏的大营,惹得北魏士卒一阵恼羞成怒对着宋军斥候疯狂开始射击。
宋军的骚扰一直持续到天色微蒙,太白星起的时候,才勉强退去。
这种比以往更大力度的骚扰也让北魏将士怀疑宋军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支援,对于白天的进攻充满了担忧。
一直到中午时分,在拓跋嗣的再三催促之下,北魏才开始朝着宋军大营发起进攻。
当北魏士卒冲到离宋军大营三百步的时候,都下意思的拿起手中盾牌挡住脑袋和躯干。
因为平日里这个距离正是宋军弩兵能抵达的极限距离!
可今天的情况却有点反常。
没有弩箭,没有飞石。
甚至连宋军的军号声都没有。
只有阳光在嘲弄似的摸着他们那光亮的脑门。
等最先一批的北魏士卒终于第一次摸进宋军大营的时候才发现——
“宋军不见了!”
不光人不见了,就连宋军剩余的粮食都全被泡在水里,不给北魏士卒留一口。
一些带不走的辎重更是早在昨晚借着炊火被烧成木炭,飘散到空中。
这幅反常的模样让北魏士卒立刻向拓跋嗣汇报。
拓跋嗣本来还在想着在吃掉上党郡的宋军后该怎么去攻打宋军主力,现在听到锅里煮熟的鸭子居然飞走了,立刻不顾众人的阻拦,带人来到宋军大营。
昨夜负责值守的北魏将领战战兢兢的跟在拓跋嗣身边,而其他北魏将领也一脸遗憾的模样。
唯有拓跋嗣……
他摸着那尚有余温的灰烬,再次放声大笑起来:“假的!都是假的!”
身边的北魏将领面面相觑,还以为拓跋嗣莫不是受的刺激太多已经失心疯了。
“糊涂!”
拓跋嗣看着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北魏将领有些嫌弃这些胡人的智慧,但还是耐心的和他们解释:
“看这模样,宋军走的想必是相当仓促!”
“可既然现在宋军主力就在上党南部,在这里的宋军为何要突然撤军?他们只要坚守到宋军主力前来,自然就可以确保平安!”
说到这,拓跋嗣调转马头对着南方。
“只有一个解释——”
“咳咳。那就是现在南方的宋军根本无力来支援上党,在大河两岸的动作不过都是障眼法!”
“现在追上这支刚刚离开的军队,然后一鼓作气歼灭那些装腔作势的宋军,拿下洛阳……我大魏复兴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