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不太在意你，但实际上也并不在意我。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和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命运是相似的。并没有一个人真正发自内心的去在乎我们是谁？”季安之淡淡的语气。
“我们的命。”他转头看顾云卿，语速更慢，“为了赢，是可以随意践踏的。”
顾云卿抹了一把脸，他看着菜畦上那些绿油油的菜沉默。季安之说的是事实，并没有人真正在意他们。这么多年来，表面是他妈恨他不争气，恨他不出众。但那不过是借口而已，早在他跟在他妈身边那两年他就察觉了，他妈根本就唯我独尊，不肯下放半分权利。他在顾氏总部两年多，事业上已经进入了状态，他以为能大展抱负，也好让他妈看到他并不像她口中那么没有用。没有想到，后面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他也不会回到顾氏总部。此前，他一直觉得这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现在他意识到了，当事情一步一步变坏时，他妈在其中又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你猜，祖姨会给程宇凡什么？”季安之问。
顾云卿抿了抿唇，道：“能不提他的名字么？晦气。”
季安之自答道：“我猜，程宇凡什么也得不到。而且，他还会为祖姨肝脑涂地。”
顾云卿脑中闪过程宇凡的脸，他烦躁地起身。
“我去屋后走走。”他说。
“不要走远了。”季安之叮嘱。
“知道了。”顾云卿往院子的侧门走去，出了院子，便是一条小径，顺着小径，是一座矮山。山上的松树成林，风拂过，树林沙沙作响。他从口袋里拿手机，顺着小径一路走了到山头上。
站在山头上，可以俯瞰到整个生态别墅庄园，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顾云卿看着那些录音文件，他的手指有些僵硬起来。
风大起来了，吹得他的头发也有些乱了。他一直僵在那里的手指点了下去，先是短暂几秒空白，接着就传来了他妈的声音。
“我请你，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不要自作主张去找他了，你行行好可不可以？”祖新莉暴躁，痛苦，又无可奈何。
“阿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外婆的声音平淡且平静。
祖新莉开始笑，越笑越厉害，笑得喘不上来气：“你把我毁成这样了，还不如让我去死。”
“我毁了你？”外婆很惊讶地反问，“阿莉，你是不是太知好歹了？当年如果不是我，你能有今天吗？”
外婆顿了顿，又说：“好，当年你选择玉石俱焚，那么，等着你的会是什么？阿莉，你告诉我，是什么？是不是身败名裂？是不是在s市的上层圈子里烂透？是不是从此你在赵仕宏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祖新莉恶狠狠的语气传来：“那你后来又做了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恶心透了那个人，我恨毒了他，如果杀人不犯法，他足够死一千次。你为什么私下还跟他保持了联络？”
“因为……”外婆冷酷地打断她，“只有他能救你了，顾氏陷在绝境，你已经无计可施。而他救了你，你在绝境里重生，重新洗牌，从此顾氏唯你说了算。”
长长的停顿，只能偶尔听见祖新莉的抽泣声。
“阿莉，你这个人太矛盾。野心那么大，又放不下过去。人生哪有那么多完美？更不可能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付出代价是必然的。”外婆缓了语气。
“我的代价还不够大么？”祖新莉沙哑着声音说。
外婆冷笑：“你人生的恶果是自己种的，我已经对你倾其所有。阿莉，坦白告诉你，我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给你，我可以培养阿卿。但我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我始终还是割舍不下母女之情，我心疼你的遭遇，想你所想，痛你所痛。”
“别跟我提阿卿。”祖新莉又激动起来，“他就是来讨债的，我讨厌他的存在，他一遍又一遍提醒我，我曾经有过那么不堪的日子。”
“啪。”清脆的掌声。
接着是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祖新莉开始歇斯底里。顾云卿的心揪起来，将近五分钟的嘈杂，嘈杂声停下来了。
“阿莉，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外婆下了逐客令。
“你做梦，做梦。”祖新莉狞笑着，“我的痛苦无处发泄，我只能来找你。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外婆叹了一口气：“我联系成德，改天，你去找他聊聊吧。你的心理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总是跑来找我发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说我心理变态？”祖新莉问。
外婆无意多谈，她的语气开始泛出疲惫：“阿卿的事情，以后你不要再管，我来安排。”
“不可能。”祖新莉咬牙切齿，“我告诉你，我会将我的痛苦全数复制到他的身上，他这一辈子都别想过得安宁，别想。”
外婆没说话，长长的空白。
“阿莉，你到底想怎么样？怎么样的人生才能令你感到满意？”外婆问。
“我不想怎么样？我要那个人死，除非他以死谢罪。如果你能让那个人以死谢罪，那么，我可以考虑放过阿卿。”祖新莉冷冷地说。
外婆不说话。
祖新莉又开始翻旧帐。
顾云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原来，他所谓的生父并没有被绳之以法，而是还逍遥地活在这个人世间，并且，在当年顾氏陷入绝境，连他妈都束手无策时，他能轻易地力挽狂澜。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恶魔？
顾云卿耐心地把所有的录音，试图从外婆和他妈的对话找到一些迹象，但她们显然很有默契，都有了一个他字代替。
山下，陈姐的喊声传来。她在喊他去吃面条。
顾云卿收起了手机，仰头时，阳光穿过树木间隙落到他的脸上，他微眯着眼，看着树木上方的蓝天。
多么好的蓝天，多么好的天气！
他转身往山下走，季安之说得对，并没有谁真正在乎他们，就连外婆也不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