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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错怪(1 / 1)

演出的地方在学校不远处的小礼堂,跑过去十分钟。

贺灼喘着气走进去,不大的礼堂已经坐满了人。他想起关星禾叮嘱的,家属的位置在三四排。

可放眼望去,前三排都坐满了人。

贺灼站在原地,黑眸微沉。

工作人员拿着表格过来拍了拍他,小声提醒道:“您好,快开场了,请您尽快落落座。”

少年匆匆而来,他身上仿佛还带着冬夜的寒气。

他哑着嗓,低声说:“我是......关星禾的家属。”

“啊。”工作人员低头看了看表格,“不好意思哦,关星禾的家属好像已经登记了呢。”

他有些抱歉地说:“乐团的每个成员只有一个家属位。”

面前的少年脸色愈发冰冷,工作人员打圆场道:“是不是没和家人预先说好,要不我为您找一下关星禾的家属,你们两好好商量一下。”

“不用了。”贺灼冷声打断。

他视线穿过层层人群,落在第三排那个熟悉的背影。

是关熠。

还未开场,礼堂里只亮着微弱的光。

少年垂眸,心头的火在一瞬间扑灭,就连眼中的光,都一点又一点,变得微弱而渺茫。

他嘲讽地扯了扯唇。

又是骗他的吗。和关熠一起,合起伙来骗他。

一次又一次。

所以温声软语是假的,和好也是假的。

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傻得当了真。

贺灼转身走出了礼堂。

冰冷的夜风拂在他脸上,带着点刺人的凉。

他缓缓抬眸。

昏黄的路灯下,纷纷扬扬飘起雪花。

海市的第一场雪,来得这样悄无声息。

双水镇的冬天总是温暖又宜人,这是贺灼第一次见到雪。

少年对于雪的最初印象来自课本上。初冬时节,银霜遍地,天地都是白茫茫,洁白纯净。

可却没人告诉他,原来美丽的雪花,落在身上是这样的刺骨冰凉。

礼堂的后台狭小,离上台还有五分钟,老师讲完注意事项,整个乐团的人乱成一锅粥。

有人挤到关星禾旁边小声说:“等等关熠会来哦。”

说话的人叫周雾,是关熠的女朋友,在乐团担任中提琴手,和关熠已经偷偷交往半年了。

关星禾至今不明白,周雾为什么会喜欢那种混世魔王。

她撇撇嘴,“你爸妈不来?”

“我没告诉他们。”周雾做了个捂嘴的动作,声音放轻:“别告诉别人。”

关星禾敷衍地点点头。

表演很快就要开始了,乐队的所有人站在帷幕后,随着主持人报幕结束,厚重的帷幕缓缓拉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看她的演出。

关星禾感觉既激动又紧张,小脸微红,握着小提琴的手悄悄出了汗。

灯光一点点亮起来,她屏着呼吸往台下看。

没有贺灼的身影。

关星禾逐渐有些不安,她屏着呼吸,耐着性子又看了一遍。

还是没有。

是他没来得及?

还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关星禾垂眼,心中升起几分失落。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以家人的名义来看她的表演。

女孩儿不停地安慰自己,或许是他只是迟到了,一会儿就会来的。

可直到表演结束,贺灼的身影却一秒也没出现过。

她知道贺灼今天是要上奥数课的,照理来说,他下课之后过来是刚好来得及的。

是不是,老师拖堂了?

十一月的夜彻骨寒冷,关星禾沮丧地往外礼堂外走,却被周雾叫住:“星星,我包落里面了,陪我去拿一下。”

关星禾叹了口气,任由周雾拉着她往后台的化妆间走。

走到门前,里面的人还没走光,正肆无忌惮地大声聊天。

“小慧,今天你爸妈是都来了吗?”

“对啊。”

“不是只有一个名额吗?你怎么做到的?”

杨小慧声音中透出点得意,“我让我爸我妈分开进来,其中一个说自己是关星禾的家长。”

“卧槽?还能这样?”

杨小慧不以为意,“反正你看她哪次有人来啊,名额空着也是浪费了。”

房门“嘭”得一声巨响。

房门外,关星禾胸膛上下起伏着,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两人。

止不住的怒火让她浑身发抖,眼眶不由地泛起红,指节都攥得发白。

唯一一次,有人专门为她而来,只为了看她一个人表演。

她们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视这次表演。在家无数次的练习,就连那身演出制服,她都来来回回熨了好多遍,生怕有一丝褶皱。

可就连这唯一一次机会,都让他们毁了。

到底是第一次做坏事被当场抓住,杨小慧被吓得瞪大了眼,看关星禾的架势,生怕她上来打她。

好在老师马上来了。

他从周雾嘴里了解了下情况,急忙安抚关星禾,“你先回家好好休息,老师会好好处理的,明天乐团排练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周雾也在旁边劝,“别气了,天这么冷,外面都下雪了,先回家好好休息。”

关星禾吸了吸鼻子,猛地转头,“下雪了?”

那贺灼如果来了,该多冷啊。

她浑身的委屈和怒火像是生生被掐灭,什么都顾不上地往礼堂外跑。

初雪骤降,天地早已是一片苍茫的白。礼堂外稀落的停着几辆车,车顶早已是厚厚的积雪。

雪花夹杂着冷风,肆无忌惮地往关星禾脸上飞。

王叔打着伞过来,“大小姐,快上车吧。”

关星禾被寒风吹得声音都在抖,却还是仰着脸问:“贺灼呢?”

“不知道啊。”王叔说:“我刚来,没看见贺少爷,你们没有一起吗?”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应该是先回去了吧。”

夜风吹来寒冷的飘雪,关星禾心中却焦躁难忍,她抿了抿唇,说:“那我们先回去。”

积雪还未清扫干净,车开得很慢,到家时,已经临近深夜了。

可家里却没见到贺灼的身影。

关星禾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她一路上打了好几次贺灼的手机,却一直都在占线状态。

这大雪天,他一个人在外面,该有多冷啊。

“不行,我要出去找他。”关星禾猛地起身。

大门被推开,下一秒,所有人看过去,倒抽了口凉气。

少年站在门关处,身后是漫天的飞霜,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肩上落满了白雪。

他浑身的生气像是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湮灭,黑眸中一片死寂。

屋里开着暖气,雪悄悄融化,将他的衬衣浸湿了一片,衬得他愈发消瘦。

关星禾连忙拿了毛巾上前。

少年垂着眼,黑沉沉的眸中没有一丝光亮,他避过她伸出的手,“不用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仿佛堙灭了他心中微末的热度。

他颓然地告诉自己。

或许,像他这样生在泥泞里的人,生来就不配拥有什么阳光。

一次次的被欺骗,耍弄,不就是因为对温暖的渴盼吗?

他抬眸,黑眸中一片深冬的死寂,颓败又落寞。

关星禾焦急地道歉:“对不起,今天是因为......”

“别说了。”

冰冷的雪水从发梢滑落到少年的脸颊。

他嘲弄地勾了勾嘴角。

贺灼极少笑,如今他这样嘲讽又淡漠的笑,竟比冷着脸的他更让人害怕。

关星禾急忙解释:“今天都是因为乐团的人,他们故意抢走了我的位置。”

贺灼苍白的唇紧抿着,悲哀又绝望。

又来耍他了吗?

用温言细语将他高高捧起,再猛地摔落。

贺灼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是他傻,一遍遍的被欺骗嘲弄。

女孩儿轻飘飘的几句温声细语,就让他的心一颗心七上八下,悸动慌乱,失了心智般,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他们一定在背地里笑他吧。

多可笑啊。一个从乡下来的乡巴佬,不会玩大富翁,没吃过冰淇淋,更没听过什么交响乐,却妄想着,靠近她,成为她的家人。

明明关熠才是她真正的家人啊。她也不是早就答应关熠,会站在他那一边吗?

自己又在期望什么呢?

贺灼觉得自己卑微又可笑。

雪水渗进单薄的衬衣里,像是支撑着他精神的支点轰然倒塌一般,贺灼浑身冰冷,头疼欲裂。

他咬着牙,拖着最后一丝力气,往楼上走。

关星禾想去扶他,却被他轻轻地避开。

他觉得眼眶泛酸,说出的话却冷漠果决:“别过来。”

别靠近我,别让我感受到那温度,也别用那双温柔的眼睛再看向我。

因为,他害怕那颗不受自己控制的心,一不小心,又信了她的话,被再一次耍弄。

这样的把戏,已经是第二次了。

关星禾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关上了房门。

旁边的佣人劝道:“贺少爷应该是累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天说清楚。”

关星禾敲了敲贺灼的房门,小声说:“贺灼,我说的是真的啊,你不信得话,我明天找人证明给你看啊。”

屋里一阵静默,几秒过后,灯光瞬间熄灭。

关星禾抿了抿唇,找了张纸条,把自己的话写上去,悄悄塞进贺灼的门缝里。

希望他明天起来,会看到吧。

骤雪初歇,这一夜却依旧让人难眠。

关星禾起床时,贺灼的房间已经空了。

今天是他父亲的忌日,佣人阿姨说,天未亮他就出发了。

关星禾叹了口气,不知道那张字条他看了没看。

但她转念一想,照昨天的情形,即便是看了,他也大概率不会相信吧。

算了,昨天他还在气头上,情绪不太好。

等他回来,再当面好好说吧。

关星禾背上琴,没让司机送,一个人默默去了学校。

昨夜的大雪已经停了,树梢上落满了雪。

她没忘了老师昨天承诺的交代。

今天的排练比较轻松,下课提前了半小时。

人走散后,老师把关星禾留下来,让杨小慧单独给她道歉。

“对不起。”她的道歉没什么诚意,更多得是被逼迫的敷衍。

关星禾没说话。

老师瞪了杨小慧几下,她才不情不愿地补充:“对不起,关星禾,这次的事情是我做错了,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她话音刚落,老师搓了搓手,打圆场道:“星禾啊,都是些小事,要大度些,成员难免会有些小摩擦,乐团里面团结是最重要的。”

关星禾淡淡地笑了笑,“老师,这就是你说的处理方法吗?”

她平时性子软和,待人也和善,从没说过什么重话,一时间,老师被这句轻飘飘的质问弄得有些懵。

他愣了愣,才说:“不要因为这些小事,影响了朋友间的和谐。”

“对我来说不是小事。”她抬眸,那总是笑意款款的杏眼里透出几分执着的认真。

他们不知道,昨天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她顿了顿,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带着股沉着的力量:“我昨天离开,是因为相信老师可以给我一个公平公正的处理,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乐团团结,草草了事。”

老师被说得有几分尴尬,他问:“那你觉得,怎样是公平公正的处理。”

关星禾抿了抿唇,郑重地说:“写检讨书,在整个乐团面前,和我公开道歉。”

杨小慧有些不服,一点小事闹成这样,道歉都道歉了,还想怎样。

她想出口反驳,却被老师严厉的眼神制住。

“可以。”老师转头对关星禾说“那今天就先到这里,星禾先回去,杨小慧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飘起白雪。

关星禾在门口遇到了周雾。

周雾竖起个大拇指:“我刚刚听到你说的话了,酷。”

关星禾扯了扯嘴角,抬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关熠。

飞雪连天,他穿着厚重的大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旁边的司机为他打着伞,漫天飘飞的雪花,没有一丝落到他身上。

关星禾突然想起昨天的贺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关熠跑过来,对关星禾说:“我订了家餐厅,走吧,一起去?”

说起来,除去昨天,他们也快一个多月没见了。

“不了不了。”关星禾无语道:“你们两个约会,我凑什么热闹。”

关熠没想那么多,在某一方面,其实他挺直男的。

“对了。”关星禾眨了眨眼,“这个是你的吗?”

这个怀表放在包里好久,她差点都忘了。

“卧槽?”关熠瞪大了眼,“这不是我......”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止住话头,吞吞吐吐地说:“这不是那小子的吗?怎么在你这?”

关星禾看着眼前破碎的怀表,有一瞬间的恍惚。

原来,是他的啊......

这怀表看上去,还蛮贵重的。

天边的雪纷纷扬扬。

关星禾低头想,那如果自己去把怀表修好,等他回来,作为道歉礼物还给他,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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