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纳兰云骞在亥时准点到达了太极殿。庆庸穿着蓝色的太监服,手上拿着医药箱,低着头跟在纳兰云骞身后。
上次纳兰云骞来的时候就客气有礼,对下人们也好言问候,因此看门的守卫对他也生出许多好感,没多问就放他们二人进了太极殿。
苏太妃此时正在闭目养神,既然传了太医,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素日里爱不释手的毛笔也就放在了一边。
苏太妃的寝宫在太极殿一进门的东边,人少僻静,去竹林也方便,不需要经过人多眼杂的回廊和主殿。四人在短暂的嘘寒问暖之后,便按照计划行事,纳兰云骞继续为苏太妃看诊,而容沫儿则带着庆庸去西边的竹林与绿蕊和李妃汇合。
屋外鞭炮的声音震天响,南边的天空上时不时绽放着绚丽的烟花,乾清宫该是多么热闹的场面可想而知。就连萧条的太极殿也多了些许生气,远处的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宫女太监嬉笑的声音,柴房的烟囱飘出阵阵乌黑的浓烟,布满裂痕的饭桌上也摆上了浑实的汤圆。
庆庸跟在容沫儿身旁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看起来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熟孤僻,也更难亲近些。
正当容沫儿想要开口破冰缓和气氛之时,周姑姑那又粗又凌厉的嗓音从北边传了过来。
“等等!”
周姑姑撇着八字步,拖着腰间的赘肉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容沫儿心中一悸,周姑姑不是应该张罗着过中元节吗,怎么会出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儿?
周姑姑原本确实是在好好地过节,但是听说纳兰云骞又过来了,便特意出来瞧瞧,看看容沫儿和纳兰云骞到底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容沫儿,怎么又是你?人家过节都在一块儿吃元宵,你怎么把纳兰大人请过来了?早就告诫过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做那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黄粱一梦。”
容沫儿:“姑姑教训的是,只是苏太妃突然头昏,上次就是纳兰大人给治好的,这次碰巧他就在宫中,便没去麻烦太医。”
周姑姑怀疑地打量着容沫儿,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到了半大小子的庆庸身上,“这是谁?”
容沫儿心想:“坏了,庆庸个头这么小,要是周姑姑细心勘查可就难办了。不过庆庸从未进入过太极殿,周姑姑不可能认识他,而且她应该也不会查纳兰云骞带进来的人。”
“回姑姑,这是纳兰大人身边的学徒。”
周姑姑眼神绕着庆庸转了三圈,问道:“大半夜的你们不在屋里呆着,在外面到处转悠干什么?”
这个问题要是回答不好可就露陷儿了,苦心经营的一切都会泡汤,私自带皇子进入太极殿,一个弄不好可是掉脑袋的罪名。
容沫儿思绪飞转,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可信的借口,只不过这么一来,庆庸和李妃就不能相见了。就算遗憾,也很无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在,以后再找机会就是了。
她道:“纳兰......纳兰大人说少了一味药,让这位小学徒带着奴婢去太医院找回来。”
周姑姑好像并没有怀疑,道:“那还不快去拿?马上就宵禁了,要是误了纳兰大人回府看你怎么办。”
在周姑姑的眼皮子底下,容沫儿只能和庆庸一起向左走出太极殿去太医院拿药材。门外有人看着,要是提前回来了,万一让周姑姑知道,难保她会生出疑心。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是多小的风险都不可熟视无睹。
可要是等到回来之后再去见李妃,就过了宵禁的时辰了,纳兰云骞和庆庸必须在那之前离开太极殿。计划有变,李妃母子今晚怕是难再相见了。
多么美的如意算盘也有可能功亏一篑,万事都有意外情况发生。哎,算了,只好再寻良机了。
容沫儿叹了声气,正欲和庆庸往太极殿外走,只见公公从远处跑了过来。
“周姑姑,奴才正好要去太医院取些艾叶,好烧了给咱太极殿驱驱湿,不如就一道替苏太妃稍了吧。”
周姑姑看起来并没有对庆庸产生怀疑,也没那个闲工夫去操心谁去取药:“随便你们。”于是背着手往回走了。
包公公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救星,解了容沫儿的燃眉之急,“包公公,多谢了。”
包公公看了二人一眼,想问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姑娘要哪位药?”
“要......要黄芪。”容沫儿随便胡诌了一味药。
“姑娘稍等,我跑着去,马上就能回来。”包公公撸了撸袖子,脚上像踩着两个风火轮一样,一路小跑向太医院奔去。
容沫儿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周姑姑朝着北边早就走远了,计划便也可以继续进行了。
“你倒是挺会扯谎,要是纳兰那个书呆子,肯定就原形毕露了。”一路未发言的庆庸此时开了口。
”多谢殿下夸奖。”
庆庸像个小大人一样道:“谁夸奖你了,也不知道害臊。”
容沫儿听说过大阿哥顽劣,这毒舌的功夫果真名不虚传。
容沫儿:“殿下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庆庸:“你们这些奴才啊,就会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确实,后宫中像纳兰云骞那么直言不讳,一视同仁的人少之又少。多得是巧言令色,低眉顺眼之徒。
“殿下年纪虽小,懂的却不少。”
“听那书呆子说你以前是钟粹宫的?巧了,之前太极殿也有一个钟粹宫的宫女,和你一样也被罚来太极殿了。”
钟粹宫到太极殿的宫女?难道庆庸说的是云儿?
“殿下可是说云儿?”
“哦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在钟粹宫的时候我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她到了太极殿,还爬上墙头说要做我的填房丫头,我才不要什么宫女奴才。”
“殿下方才说她爬上了太极殿的墙跟您说话,那日可是月圆之夜?”
庆庸抬起了头:“是啊,她还说了什么明月寄相思,什么江楼月的让人听不懂的话。”
这么说来,云儿死的那天见到了大阿哥,对他暗送秋波,稍后就被人灭了口。按照案发的地理位置和案发时间来看,李妃是头号嫌疑人。
云儿是在北边李妃寝宫附近爬上的墙头,说不定对庆庸说的话都被李妃听到了。李妃潜意识里不想让这个心眼多的女人祸害儿子,便借着疯劲将她杀害了。
这姑娘也真是,病急乱投医,把脱离苦海的希望架在庆庸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结果弄巧成拙了。
庆庸眨了眨那双灵动的眼睛:“对了,那她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