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内,清幽大师正在大殿内讲经,突然听到寺外传来喧闹声。没一会,会客僧前来通禀,说是寺外聚集大批修士,要求与主持辩经。
清幽大师展开神识,发现公冶青也在。一番思忖后让会客僧领众修的代表前来。然而,会客僧有些为难道:“启禀主持,弟子也曾这样说过,但他们都要与您辩经。”
清幽大师微微一笑,回道:“那就让他们五人一组,轮番辩经。”
没一会,会客僧领着公冶青、徐憬淮以及另外三名修士进入大殿。清幽大师看着公冶青,问道:“不知施主售出了多少件法器?”
公冶青双手合十,恭敬一拜道:“七十八件。”
“十年未杀生者,几何?”
“无一人。”
清幽大师手捻佛珠,点头道:“恭喜施主劝导七十八人从善。”
一位素仙向前一步,施礼后问道:“敢问大师,何为善?何为恶?”
“益人者为善,利己者为恶。”
“劳请大师详解。”
“益人者,心阔如海!利己者,心如池泽。海之大,能容万物。泽之淤,终成腐泥。”
素仙点了点头,再次问道:“请问大师,若我为善者而遇恶者,我是该益他还是利己呢?”
“施主既非善者,所遇亦非恶者。”
素仙并未生气,笑道:“我自知非善者,但请大师以善者论。”
“真善者当以心为准。”
“若难以从心呢?”
“多益人,少利己。”
素仙一阵思索,反驳道:“大师此言谬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又岂可多益人,少利己呢?”
清幽大师微微摇头,讲解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亦非施主所言。人若不能修身,恐遭天地不容。”
素仙接不下去了,只得认输。徐憬淮自然知道该如何反驳清幽大师,但现在可不是他出场的时候。
一位刀仙咳了一声,看着清幽大师说:“那个…大师啊,我呢就想问一个问题。”
“施主请讲。”
“别人要杀我,我该怎么办?”
“善哉善哉,请问施主为何会被人杀?”
“这只是假设,大师。”
清幽大师笑了笑,回道:“自然是要抵御了。”
“可我要是打不过,又当如何?难道要跟对方讲佛经,劝对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施主所言甚至。”
刀仙真想给自己一巴掌,一阵沉默后,继续问道:“若对方不听呢?”
“施主又如何知道对方不听呢?”
“我假设他不听,不行吗?”
“施主既然能假设对方不听,那老衲能否假设施主不会遇到亦或者能劝服对方呢?”
刀仙语塞,看了一眼公冶青退到一旁。第三位是一位阵仙,他接着刀仙话茬,讲道:“一月前我遇到一位战仙,他要杀我,而我也劝他了,但他就是不听。无奈之下,我便杀了他,敢问大师,我做的对不对?”
“杀生自然不对。”
“哦?难道大师认为对方杀了我就对吗?”
“也不对。”
阵仙一乐,问道:“大师不觉得有些矛盾吗?”
“并不矛盾,施主既然有余力自保,那为何不多加劝导呢?”
阵仙一番思索,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死循环。当下只得退回原位。
清幽大师念了一声佛号,看向徐憬淮。徐憬淮恭敬一拜道:“大师佛法深厚,在下还需想一会。”
清幽大师先是一愣,接着劝诫道:“施主不仅天资过人,更是福泽深厚。若能随老衲参悟佛法,他日或能修得正果。”
“七情难舍,六欲不断,在下可不是修佛之人。”
“也罢!望施主日后行事,能多存善心。”
“大师还是多忧心接下来的辩经吧!”
“施主以武力强迫众修与老衲辩经,可经从何来?无非是以歪理对佛理罢了。”
徐憬淮想反驳,但刚要说话就听公冶青传音道:“你若接茬,就已经输了。”
徐憬淮心里一惊,看向阵仙说:“你去组织其他人来前辩理。”最后两个字格外加重语气。
不一会,又有五人前来,提出的问题也是千奇百怪。徐憬淮看在心里,对清幽大师敬佩不已。若换成自己,早就动手打人了。
一番辩论后,五人毫无疑问地输了。不一会,又有五人前来。徐憬淮一边看着辩论,一边思索应对之道,就这样持续到第二日。
清幽大师看向徐憬淮,问道:“施主想好了吗?”
徐憬淮诚心一拜,回道:“在下有三个问题,请大师指点。”
“施主请讲。”
第一个问题,在一个矿洞中,有两条分叉口。左边的岔道有五人在挖矿,而右边有五十人在挖矿。某日,矿洞内有一颗巨石滚入,按照原有轨迹巨石会进入右边的岔道。届时,五十人将全部死亡。但是,若操作机关,可使巨石滚入左边的岔道,只会令五人死亡。请问大师当如何选择?
第二个问题,在一座山上,居住着一个巨人,而山下有数万村民。某日,山顶滚落一颗巨石,若任由巨石砸下,村民将无一幸免。危急时刻,巨人挡住了巨石。但是,村民不明所以,不断攻击巨人。若巨人放手村民会死;若不放手,他与村民一同死。请问大师当如何选择?
第三个问题,在一个地方有两个恶人,一个杀了五百人,另一个杀了五万人。若先度化一个,另一个则会继续杀人。请问大师当如何选择?
清幽大师陷入沉思,徐憬淮并未催促。转眼间,三天过去了。清幽大师叹了一声,对徐憬淮讲:“老衲愚钝,无法选择。”
“大师连如此简单之事都无法选择,敢问何以度人?”
“罪过罪过。”
“大师何罪?”
“施主何必咄咄逼人?”
“大师说在下咄咄逼人,请问,什么是人?”
清幽大师看向公冶青,叹息道:“老衲难以度人,自当交出满尤。”顿了一下看向徐憬淮说,“只是,这施主需要留在寒山寺。”
徐憬淮一听,脸都绿了。大骂道:“这个死秃驴,凭什么留下我。”
“施主天资过人,又心思深沉。若不加以善导,必将祸害一方。”
“哼!你身为修佛之人,自己都动了杀念,还想约束我?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施主毁老衲万载修为,难道还不许老衲留施主几日?”
“可笑,我助你领悟佛法,你却反过来怪我。敢问大师,凡人受一饭之恩都将千金回报,大师难道连凡人都不如吗?”
“善哉善哉!老衲也不会留施主一生,若施主熟记佛经,老衲自会放施主离去。”
徐憬淮一听这话,心里乐了。背佛经?需要很久吗?以他的记忆力,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不过,为了牟取更大的利益,他假意为难道:“大师想留在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下想讨一些菩提子,不知大师可应允否?”
“当然可以。”
徐憬淮心里窃喜,看向公冶青,问道:“晚辈已经帮前辈完成心愿,不知前辈可否赐一些功法呢?”
“公子想要那种功法?”
“前辈是七系法修,而晚辈正好也是。不如……”后面的话虽然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然而,公冶青笑了,她看着徐憬淮,反问道:“你是要拜我为师吗?”
“不拜行不行?”
“你觉得呢?”
“那算了吧!”徐憬淮有些失落道。
然而,公冶青有些不悦道:“你认为我不配做你师尊?”
徐憬淮心里一惊,连忙解释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只是喜好自由,不想受约束。”
“是吗?你觉得你有拒绝的实力吗?”
徐憬淮心里无奈,看向清幽大师说:“大师,在下想现在就背诵佛经,请大师安排一下。”
公冶青神情一变,催动种在徐憬淮元神的魂念。清幽大师自然阻止了,看向公冶青说:“施主若无他事,便带着满尤下山吧!”
公冶青一听这话,冷哼道:“千年后,我必将踏入魂海境。届时,大师还能阻我吗?”
然而,清幽大师双手合十,道了一句佛号,这便是他的回答。公冶青心有疑惑,问道:“是佛顶金刚钟?”
“善哉善哉!”
公冶青明白了,感情是徐憬淮的一番歪理打破了清幽大师的桎梏。其实,她并不是非要收徐憬淮为徒,而是心愿已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如今,有了目标,也能让她寂寞的心有一丝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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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后院的一棵菩提树下,一大堆的经书显得格外醒目。徐憬淮靠在菩提树的树干上,额头盖着一本蓝色封面的经书。他本以为背诵佛经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但是清幽大师竟然封了他的神识,让他一字一句地读。
当然,若仅仅是这样,也无非多花点时间而已。然而,真正麻烦的是佛经会影响人的心。换言之,徐憬淮无法做到只背诵而不理解。
清幽大师修行万载,又岂会不了解徐憬淮的小心思。那日辩理,徐憬淮故意设下圈套,引清幽大师做选择。而无论清幽大师如何选择,都将动杀念。所幸,清幽大师及时醒悟,虽然毁了以往的修为,但却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
清幽大师感受到徐憬淮的可怕,认为若让他成长下去,一旦入魔可就连佛都难以阻挡了。因此,才让他受佛经洗礼。
徐憬淮虽然年纪小,但经历太多丑恶,而这些与佛经可是背道而驰的。故而,洗礼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为了尽快离开寒山寺,他没有一直背诵佛经,而是一边修行一边背诵。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徐憬淮跟往常一样,待在菩提树下,唱诵着佛经。清幽大师路过时摇了摇头。徐憬淮叫停他,问道:“大师,你说这世间真有地狱吗?”
“自然是有的。”
“在哪里?”
清幽大师捡起了一片落叶。徐憬淮见状,问道:“地下?”
清幽大师手掌一翻,落叶飘向树根。接着,他又抬头望天。徐憬淮不太理解,看着手里的经书,问道:“大师,你想去见佛祖吗?”
清幽大师并未回话,而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徐憬淮有些无奈道:“大师,你能说句话吗?”
清幽大师催动魂念,凌空写下四个大字——言多必失。
其实,清幽大师也很无奈啊!几月前徐憬淮找他进行一场真正的论经,结果他被反驳地动怒。若不是有僧侣阻止,他差点就动手打人了。为了反思自己,他决定百年内不再说话。
徐憬淮看着“言多必失”,心念一动,对清幽大师讲:“大师,我想要一串佛珠。”
清幽大师指了指菩提树,示意他自己去做。徐憬淮心里一乐,问道:“大师认为菩提树不算生命吗?”
清幽大师再次凌空写字,内容是:
菩提树结菩提果,
菩提果中菩提子。
菩提子落菩提根,
菩提根上菩提子。
话虽然绕口,但意思很明显。菩提果成熟后会自然脱落,而自然脱落的菩提果又会腐化,从而滋养菩提根,并留下菩提子。
徐憬淮放下手里的经书,走向清幽大师,指着他手里的佛珠说:“大师佛法深厚,手中佛珠亦饱含佛意。可否将它送于我?”
清幽大师一番思忖,决定送出佛珠。徐憬淮接过佛珠后,恭敬一拜道:“大师,我已背诵完全部佛经,您该放我下山了。”
清幽大师点头,手指抵着他的眉心,送他临别之礼。徐憬淮清楚这份礼物代表什么。他看着清幽大师,欲言又止。清幽大师笑了笑,走到菩提树下闭目冥修。
徐憬淮叹了一声,劝道:“大师,善恶本难分,一味要求善,何尝不是另一种恶呢?佛言极乐,可极乐究竟是一方乐土还是一座囚笼?”
“花非花,雾非雾,只求己心如明镜,何苦入世惹尘埃?”清幽大师传音道。
“非我入世惹尘埃,奈何尘埃已入心。”
“罢了,你下山去吧!”
徐憬淮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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