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显坐在云衾锦榻旁,刚给凤晓娆喂了三口稀粥,再喂一口,就又流出来了。
他细心、温柔、心疼地为她擦去,然后将粥碗递给了一边侍奉的宫女。宫女拿着粥碗退下。
白显又无比细心轻柔地给凤晓娆擦了擦脸,擦了擦手,然后抱着头,脸贴在她的脸上,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
“已经十天了,天怒还未消。晓娆,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怀里的人儿,脆弱的像一个精雕细琢的瓷美人,虚弱不堪,闭着眼睛,仿佛一碰即碎,只有一息尚存。
……
崔来浩实在不想再去祭天台跪着吹风淋雨了,但是没办法,别人都去,他只能去。他知道有很多人是真心想去的,但是不想去的人也不少,只是没有人敢当面表现出来而已。
临走前,崔来浩把第一又骂了一通,因为就是他想出来的法子,要到场离场都得签名的,弄得他要钻空子不去都不行。
……
这天晚上,此刻,第一正坐在院中的暖亭里,半躺在一张舒服的躺椅上,对着天空发呆,桌子上的饭菜完好未动。
忽然看到天上有很多红色的祈福灯,不知从哪里飘过来的,第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道:“伯龙,去看看这些祈福灯从哪里飘过来的。”
“是。”言毕,伯龙身形一闪,瞬间不见了。
少顷,伯龙闪身回来,低声禀道:“皇宫里飘出来的。”
第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肯定是白显放的。”
有用吗?
说完,又慢悠悠地躺回了躺椅上。
伯龙望了一眼桌子上未动过的饭菜,关切道:“大人,这饭菜都凉了,属下命人给您热热。”
“不必,”第一阖着眼,有气无力道,“没胃口。”
伯龙有些心疼地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还不承认自己喜欢陛下,自陛下昏迷起,这十来天,您天天茶不思饭不香的,以前,您话都多的一个人啊!每天总是忙着做这做那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可是现在,您天天有气无力的,天天去祭祀台,又得了风寒,再这样下去——”
说到这里,伯龙哽住了。
一边的伯虎叹了口气,又困惑又心疼道:“哎!这情情爱爱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魔力呢?真是不懂。当今陛下是位明君,我也打心底希望她好好活着,可是万一她要是真的——我难过,但不会难过地吃不下饭。现在看大人,仿佛陛下要是醒不过来,大人就好像要死了似的。这些天,公务一点不管。哎——得了风寒,也不好好治,风寒会死人的。”
伯龙叹道:“整个大随,现在最难过的人就是白显,以前多么风华绝代的一个人啊!今天上午看到他,就跟一具没有魂的干尸一样,再者就是苏国公,这下头发彻底白光了,仿佛又老了十岁,再者就是咱们的大人了,哎——”
对于伯龙、伯虎而言,凤晓娆固然是位好皇帝,但是太遥远,更令他们担心的自然是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主子第一。
可是不管伯龙、伯虎如何长吁短叹,第一也提不起说话的兴致。
是的,他是真的很喜欢凤晓娆,说是深爱也不为过,但他现在是真的没有得到凤晓娆的心思了。
随着对白显了解得越来越多,他发现虽然白显是他的情敌,也是最可敬的情敌,他对他唯有佩服二字。
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凤晓娆与白显之间的深情厚爱,是他所见过的最完美的了。他不忍心破坏。
所以,那天,要不是他突然出手,眼睁睁地看着哥舒祁将凤晓娆带走,凤晓娆必然会**,而以凤晓娆的性子,不会因为**就自杀,她肯定会选择隐忍,然后再想办法杀了哥舒祁报仇。
而白显,他有很多的机会出手干掉白显。待白显死后,凤晓娆本来就喜欢他,虽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但只要喜欢,就没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他为她的皇夫,一国之君总该要有一位皇夫的。
即便事情不是这般发展,要不是他出手,白显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哥舒祁带走凤晓娆,凤晓娆不会**,白显会出手,但是白显出手后,肯定自己会死。
所以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他想白显死,那天,白显根本就没有活命的机会。
白显死后,凤晓娆因为失去白显而来的伤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散,总有一天会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而他也就得到了凤晓娆。
但是他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得到凤晓娆。
也许用了这种方式,也得不到,呵,事情没有真的发生,谁知道呢?
就好像那天,他都以为凤晓娆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了,当时他都不免为白显感觉到悲凉,所以当凤晓娆跟哥舒祁一起出去的时候,他都没有心情往外看。
倘若凤晓娆真的杀了白显,那么他从此也不会再爱凤晓娆了。
因为他从来都不喜欢心狠手辣的女人。
必要的时候,可以心狠手辣自卫,但绝不可以对没有伤害过自己的人心狠手辣,不管是任何原因。
可是到最后,当凤晓娆杀了哥舒祁的时候,他才知道,凤晓娆从一开始就打算救白显,而且是明知道自己会死的前提下,还选择了那样做。
他现在哪还有得到凤晓娆的心思呢?
除非白显负了凤晓娆,否则,他不会再有得到凤晓娆的心思。
第一的眼前不禁浮现出白显的样子:整个人憔悴不堪,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刮倒似的,仿佛被人抽了筋扒了骨,只剩下一副鬼斧神工般憔悴的皮囊,明明面无表情,可是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倘若凤晓娆挺不过这一关了,他会难过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会继续好好地活着,可是白显呢?只怕多活不了几日,也会撒手人寰。
自今晚白显放了很多的祈福灯,便引得很多人开始跟风,第二天晚上起,整个赢都的上空,随处可见祈福灯。
这时代的防火意识不强,第一想提议不准放了的,以免引起火灾,最后思考一番后,将不准放改成默默派人加强管控了。他自己也亲手做了祈福灯,放了不少。
好在,放了几天,也没见引起什么火灾。
第一心想,这还都是因为这时代的人跟现代的人比起来,人口还是不够密集。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上午在祭天台祈福的时候,仍旧是狂风大雨不断,不少人实在扛不住了,想穿上蓑衣,其实一直都没有硬性规定,不准撑伞,不准穿蓑衣,只是那些最大的官都带头不撑伞,不穿蓑衣,下面的小官又怎么好意思撑伞,穿蓑衣呢?
万一陛下到最后没醒过来,怪到自己的头上,说因为撑伞、穿蓑衣,心不诚了,那可就落得一个害死陛下的罪名了,谁担得起?
哎,撑伞,穿蓑衣?想想算了。
好在,一共受了半个月的罪后,这一天,众人来到祭天台,终于不再狂风大雨,而是个大晴天了。
众人的心都跟着欢呼雀跃起来,认为上天终于消气了。
陛下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