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三确认过景娴已经安全了以后,弘历才想起来一件事:“孩子呢?”
一旁的吴书来也愣住了,刚一进来就只顾着皇后了,哪儿有心思去问这个呀。
这时候陈嬷嬷站出来回道:“启禀皇上,娘娘给皇上添了个小阿哥,一切安好,奴才这就叫奶妈抱过来。”
弘历一听见是小阿哥就很激动,脸也没刚才绷得紧了:“快去,朕可要好好瞧瞧这个小家伙,折腾的不清。”他儿子、女儿也不算少,可景娴这回真是吓到他了,打从刚怀上的时候就没有安生过,几乎吃尽了苦头。
小阿哥被大红绣吉纹的襁褓包裹着,安安静静的躺在奶妈怀里。双眼紧闭着,秀气的鼻子一张一合,小嘴抿着什么似的,恐怕是刚喝完奶。
弘历想看看他是不是永璂或者永璟,可是那两个儿子出生时候的模样早就不记得了,也做不出比较。
“可真是个大胖小子,怪不得把你额娘折腾成这样。”弘历放弃了比较,笑着感叹了一句,又道,“传朕的旨意,皇后嗣育有功,赏。吴书来,摆驾慈宁宫,朕要亲自去告诉皇额娘这个喜讯。”
不用弘历通知,乌拉那拉氏和钮钴禄氏都早已知道了皇后产子,并且难产的消息。乌拉那拉氏自然是又高兴又担心,就怕景娴熬不过去。钮钴禄氏则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心想着那拉氏这个碍眼的总算要消失了,又打起了新出生的小阿哥的主意,想去承乾宫一探究竟,只是碍于先前找了个借口,不好自打嘴脸才作罢。
弘历到慈宁宫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才又打发人去承乾宫瞧瞧。
“皇额娘,不必去了,儿臣来给您道喜,皇后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乌拉那拉氏脱口而出:“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
“都是祖宗庇佑,儿臣总算是有嫡子了!”弘历的一句话,就给这孩子奠定了地位。
乌拉那拉氏却因为他这句话而震惊:“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样说竟把永琏至于何地?那孩子如今在宫里已经够尴尬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他没有活路?
“皇额娘,皇后的儿子难道不是中宫嫡子?您放心,儿臣还没有迂腐到和汉人一样,总归都是儿子,咱们满人不兴嫡庶那一套。”可不是不兴吗,自□□皇帝一来,有哪一位是嫡子继位的?只是重嫡轻庶也是为了迎合汉人的习俗,所谓名正言顺,也是吸取曾经帝位争夺导致兄弟阋墙的教训罢了。曾经他是这样想,因此十分盼望着能立嫡子为太子,也这样做了,只因永琏和永琮都早逝才作罢。而如今他还是这样认为,只要这个孩子不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在众多子嗣里,他必然还是要选嫡子。
“如此便好。从前的事你也都知道,你皇阿玛也再三叮嘱你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你可要记住。还有,永琏说到底也是你的儿子,别因为富察氏而迁怒他。”
弘历怒道:“是不是又有人在嚼舌根了?永璜、永琏、永璋都是朕的儿子,朕一向是一视同仁,就是皇后也将他们视如己出,必然是有小人想要挑拨离间,才散布些谣言。”
乌拉那拉氏忙道:“哀家不过顺嘴一提,并没有这样的流言。皇上心里明白就最好不过,哀家也就放心了。”
听太后这样说,弘历也就不再提,永琏也算是他的一块心病。他为了保持父亲和君王的威严,和几个儿子都不怎么亲近,就是比较受宠的永琏和永琪也不例外。他真正关心的是儿子的资质如何,是否达到了他的要求。而曾经天资聪颖的永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于功课上只是平平,甚至有时候还有些吃力。他原本是怕永琏像前世那样早夭,可如今却是越发失望,渐渐熄了立太子的心思。
又说了一会儿话,弘历才从慈宁宫出来,走到寿康宫门前却突然停了下来。
“吴书来,你去和太后说一声,就说皇后母子平安,请太后放心。若是问起朕,就说朕有要紧事先回南书房了。”
“嗻。”吴书来头疼的领旨而去,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应付这位太后。就这么一墙之隔,那位能不知道皇上往慈宁宫来了?恐怕皇上就是真有急事要处理,那位太后也不会信。
弘历叫御辇一路往南书房去,自己却是带了两个人往承乾宫去了。尽管沈先生也说了景娴多半要睡上个两三天,但是他还是想守着她,看着她,心里才踏实。
一番折腾后的承乾宫早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为了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就连房里也只有两个人守着。可弘历还是嫌几个宫女碍眼,把守在门外的也都赶走了。
弘历就坐在床边,看着景娴安静的容颜,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满足。这样似曾相识的场面很难不让他想到上次的争执,虽然景娴的反应让他伤心,可也是那一次他才知道原来景娴和他一样知悉过去,更意外的发现了景娴对他的一片痴心,或者说是曾经的一片痴心。想到这里,弘历不由的有些紧张,这回生产又会让景娴想起些什么呢,还是会发生什么样意想不到的改变?他害怕而又期待,怕景娴又一次把他忘记,就像今生第一回见面,略带戒备的陌生眼神,让他无法忍受;又希望她一觉醒来能够重新变回曾经那个爱着他的景娴,让他有勇气说出过去的真相。这两年景娴对他可以说是温柔体贴,乖巧顺从,可他明白这里头缺了什么,更明白从前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从未在这样细微的地方看出景娴对他的感情。
“哎,娴儿啊娴儿,除了你,谁还能让朕这样胡思乱想。”回过神来的弘历不由得自嘲,“什么十全老人,千古明君,朕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连最平常的真心都无法付出,活了那么长的一辈子又有什么用呢。娴儿,你赶紧醒来吧,这回朕不再逃避了,朕要把心里话都告诉你。我活了两辈子,你也活了两辈子,有些事总该叫你知道,这回再不瞒你了。”他再也无法忍受景娴对他的疏远和冷淡,他要告诉景娴,他是弘历,是她曾经全心全意爱着的弘历,也是曾经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弘历。
而此时的寿康宫,一直等着儿子过来的钮钴禄氏在见到吴书来只身前来的时候便阴沉着脸,仿佛随时都要发怒。
吴书来按着吩咐把话说了,也做好了被诘问的准备。
“都这么晚了,皇上有什么急事?”
“回太后的话,是鄂尔泰大人求见。”吴书来心里默念,鄂尔泰大人啊,杂家对不住您啊,下回要是皇上心情不好杂家一定给您先提个醒儿,算是还您人情儿。
“这鄂尔泰也是,总不能仗着是先帝指派的辅政大臣就这样不顾皇上的身体,再要紧的事不能明儿早朝的时候再说吗,偏偏要时候入宫见驾。若是皇上已经歇下了,他是不是还要把皇上叫起来!”钮钴禄氏被气得胡言乱语,心里的怒火怎么也消不下去。皇上一直跟乌拉那拉氏比较亲近也就罢了,今儿这事儿不明摆着打她的脸吗?同样是太后,凭什么乌拉那拉氏那里就是他亲自去,到她这里就是一个奴才来禀告?她就知道这个儿子从小被乌拉那拉氏教坏了,恐怕心里也认为她这个额娘就是个奴才呢!
吴书来这会儿可不敢插话,即便鄂尔泰大人真的在这时候进宫,也不该给他安这样的罪名。
钮钴禄氏又骂骂咧咧的说了两句,见没人附和也就失了兴致,又问吴书来:“哀家听说皇后这回很是凶险,怎么还说母子平安?”
吴书来心底冷笑,瞧着话问的,您这是多盼望皇后娘娘出事啊。嘴上却回道:“许是底下奴才胡说,太医说只是因小阿哥太大,因此生产时颇费了些力气,只要好好休养便没有大碍。因此皇上下令免了后妃这个月的请安,只等皇后娘娘坐完月子再恢复。”
钮钴禄氏愤愤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她最享受的就是一群人跪在地上给她请安,高呼千岁,如今为了那拉氏又得停一个月,真是个煞星。
“哀家听说皇后难产,还怕小阿哥先天不足呢,没想到是这样。”钮钴禄氏阴阳怪气的说完,恐怕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哀家是说这样挺好的,回头再叫太医给小阿哥仔细瞧瞧,别从娘胎里带什么病。有些孩子看着长得结实,其实内里却虚弱,哀家也是为了小阿哥好。”
“嗻,奴才这就回禀皇上,多谢太后娘娘恩典,奴才先行告退。”吴书来不敢再多做停留,一股脑的说完就出来了。他真是怕这位太后娘娘又说出些惊人的话,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跟皇上回话。他也是觉得惊讶,印象中那时候的熹妃娘娘深居简出,对皇后恭敬有加,对皇上这个儿子也是默默关怀。可如今昔日的熹妃成了太后,处处想与母后皇太后比肩,又时常找皇后娘娘的麻烦,偏偏一个是皇上敬重的嫡额娘,一个是皇上宠爱的嫡妻,谁也不是她能轻易动的。
等到吴书来将这一番话润色回禀之后,毫不意外的看到皇上略显阴沉的脸色,心里更是打起了鼓,生怕自己遭池鱼之殃。
弘历除了生气之外,更多的是无奈和厌恶。大概因为总有人压着,这一世的额娘脾气越发古怪,这些年学到的藏拙之道和谨言慎行也因为太后的身份儿彻底抛开了。只是越这样越显示出额娘的粗鄙,他身为人子,脸上也不光彩,更何况他还是堂堂天子。额娘不受宠,外家不显赫,他这个额娘几乎从未对他有过帮助,如今还要处处掣肘,实在让他有些难堪。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