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赶紧摇头。
她对避讳名字这件事上要求不多。
毕竟‘安’字太过常见与普通,要是天下人都大张旗鼓的避讳了她的闺名,远的不说,单单是这临安县就得改名!
宫里避讳下就得了!
“那就这么定了。”萧允辰一脸的随意。
从安赶紧拉着他的袖子猛摇头,心说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萧允辰挑眉,伸手掐她那红扑扑的脸蛋,觉着手感竟然还不错。
“郡主哎…”从安苦着脸道:“长乐有没有皇室血统,哪有一生下来就被封为郡主的道理?”
她顿了顿,似乎是觉着自己的态度不太对,故而起身,整了整衣裙便要给萧允辰下跪,道一声——请皇上收回成命。
只是她的膝盖才刚刚打了个弯儿,便被眼前人一把捞起。
萧允辰不虞地看着她。
从安想了想,她这一跪下去,就显得太过郑重。
九五之尊的一句话,便若覆水,哪里能轻易收回?
见到她这纠结的模样,萧允辰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是想看看看她还有什么后招。
“就连皇室宗亲的血脉,也少有刚生下来便遭受册封的啊!”从安拧着眉头,伸手戳着萧允辰的心口。
小樱虽然也是刚见到这个爹的时候,就这货就拟了封号,封她为公主。
但这毕竟不一样啊!
且不论小樱本就是嫡出的长公主,单单是她日后是北辰的王女这一点,就注定她从生下来便是金尊玉贵的娇娇女,再多的荣宠都不为过。
可长乐却不一样啊!
纵使她是安南侯府家的嫡长女,但毕竟不是皇上血亲。
哪怕是皇上看在安南候的面子上加封,也当在三岁之后,封做县主啊!
“怕什么。”萧允辰再度揉了揉从安的头发,似乎是觉着有趣,故而坐在椅子上,拉着从安,叫这个轻咬下唇的女子坐在自己的腿上。
“朕这般做,不仅仅是因为对苟家的恩宠。”萧允辰想了想,干脆将这件事分析给她听:“也是为了你和小樱。”
他顿了顿,道:“凤灵公主的名头在民间虽然响亮,但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却只流于表面。”
从安瞪大了眼睛,咋地,她要是在朝堂上插手太过,眼前人只怕头一个削她吧?
“再加上之前朕办的一些事…”萧允辰顿了顿,尴尬的轻咳一声,一笔带过。
“子凭母贵,你的声势越是浩大,以后小樱的位置也就越稳。”萧允辰一本正经地说:“朕要将你们母女二人,送上至高之位,维系你们的荣光,叫你们无人敢动。”
但是,这些都要建立在朝堂稳固的前提上。
苟鸿风已经是一品军侯,封无可封。
从安亦是后宫中唯一的皇后,享得独宠。
小樱同样身份尊贵,未来的王女,无可再加。
“你大哥和侄子是男儿,当自己建功立业。”萧允辰拉着她的手,说的慎重其事“但长乐是女子,与权势无关,纵使朕保她富贵荣华又如何?”
长乐的身份再尊贵,也越不过小樱,与朝局更无关系。
她不过是繁荣时的花朵,被精心呵护着,只管开的明艳即可。
从安算是明白了萧允辰的意思,虽然还是觉着有哪里不对,但萧允辰已经将话说到这种地步,她再多言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更何况…
长乐并非她亲子,自家大哥毕竟已经成家,若是她在这种事情上横加阻挠,日后传入旁人耳中,若是被有心人一挑拨,离间了兄妹关系,可当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从安便幽怨地白了萧允辰一眼,也不再犹疑,利落的从他身上起身,裙角拉出一道摇曳红痕。
“那臣妾便替大哥,谢皇上恩典。”从安跪地,仰头轻笑,算是给他行大礼。
顺手将这丫头从地上托起,萧允辰摇头打趣“你呀!”
只是小侄子的名字总不好再叫萧允辰帮着取,从安在自己挑出来的那些字上看了半天,最终选了三个,命人给自家大哥和爹爹送去。
‘熙、毅、徽’都是好字。
从安倒是更属意那个‘熙’字,正所谓‘熙天耀日’,取得便是个光明之意。
从安本以为,自家大哥最起码要思量些许时候才能有个定数。
谁料得,苟从忠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眶红了一瞬,当即便点了‘毅’字做自己小儿子的名字。
宫人前来回话时,晚膳刚刚摆上桌。
从安听了,也是静默许久,红了眼眶。
萧允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的摇头笑了笑“说来朕今天一日尚未见过小樱。”
他说着,起身在从安内疚的眼神中笑道:“朕还有些公文要看,可能会晚些回来,皇后先睡罢。”
妩天不解其意,伸着脖子看着那九五之尊带人离去,而后才静默着垂眸,打算替从安布菜。
从安却摇头,只吩咐她准备些下酒菜,又命人将桌上的这些送到小樱所在的院中。
月华如洗,洒着清辉,草长莺飞的三月天里,风中尚带着寒意。
大病未愈的从安照旧裹着厚厚的斗篷,毛绒绒的白狐领子将她半张小脸都包裹起来。
这般火红的颜色,好似黑夜里的一道光,从这漆黑中破空。
藏在暗处的暗卫看着这红蝶孤身一人拎着食盒和酒坛子从院中走出,对视一眼,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方才皇上下令,命他们不必跟随。
身后没有旁的动静,从安满意的弯了弯嘴角,孤身行在这院中,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这只红蝶翩翩飞动着,骑着骏马在空荡的街道上奔驰,轻巧的落在了独自饮酒的苟从忠旁。
就好似她对这里很熟一般。
那个身上染了酒气的男人看了她一眼,起身解下自己马上带着的包裹,丢到了身边,拍的软些。
还挺贴心。
从安挑眉,毫不客气地坐在包裹上,漆黑的眸中被眼前的蒿火照得透亮。
火上烤着一只肥的流油的狍子。
从安伸手摸了摸屁股下的软垫,果然摸到了一点儿湿润。
想来是刚趴下来的狍子皮,就是不是洗过没…
“早知道不带菜了。”从安将酒丢给他一坛,随口嘟囔道。
“名字给爹看过了吗?”从安问。
“嗯,你派人来的时候爹正好在。”苟从忠顿了顿,拿着手中的木棍子波动着眼前的火堆“爹没说什么。”
毅、义。
他们想到了那个总是笑得开怀毫无心机的男人。
从安垂眸,有些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但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三转又被咽了回去。
“小侄女皇上赐名长乐。”从安察觉到苟从忠狐疑的目光,故而道:“封为郡主,封号‘安乐’。”
从安顿了顿,又道:“不出意外的话,应当会赐下‘安乐’为食邑。”
那是个繁华之地。
想来萧允辰既然说了要许长乐一世荣宠,便不会做什么半吊子的事吧?
“这…”苟从忠担忧的看着从安,脸上倒是没什么欣喜之色“会不会不太好…”
哪怕是亲王之女,真真正正的郡主,也少有一生下来便被赐下封号的啊!
大多是及笄之后,由礼部拟好封号,再加以册封。
更何况还有食邑,也不是每个有封号的郡主都能享有食邑!
长乐尚且出生便是如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般,会不会不太好?
从安也蹙了眉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忧愁“大哥担心的我倒不是很担心。”
她叹道:“小妹担心的是旁的…”
面对苟从忠关切的眼神,从安轻笑着摇了摇头,觉着自己不过是多心而已。
很多年后,再想起今日事,从安却十分后悔当时没能坚决阻拦萧允辰。
“大哥放心。”从安道:“大嫂秉性纯良,想来教出的孩子也不会差。”
“只要长乐日后不胡作非为,总是无事的。”她笑:“皇上有心捧着长乐,便必然不会叫风随随便便地吹到她的身上。”
小长乐的话题并未进行多久,两人便再度聊起了那个消失在他们生活中许久的男人。
从安拎来了两坛酒,结果全进了苟从忠的肚子。
可怜她只吃了点狍子肉,便噎的不行,只得悻悻的陪着这个感怀春秋的男人说话。
她带的是烈酒,后劲十足。
等他将苟从忠扶上马的时候,后者已经醉的握不住缰绳。
从安失笑,翻身上马与他共骑,就好似她小时候初学骑马时,他常做的那般。
一直到临近人烟处,从安才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前行。
那匹随她而来的马灵性十足,乖巧的跟在她的身后,背上还托着个已经空了大半的食盒。
前方隐隐的有马蹄声传来,从安顺手拎了苟从忠的刀,这才抬眸看去。
来人勒马,扫了眼他们两个,嬉皮笑脸的道:“啧,没想到凤灵公主还有给人牵马的时候。”
他这么说着,却十分自觉地翻身下马,预备着从从安手中接过缰绳。
从安犹豫了下,手一躲,没有给他。
艾余苍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力的道:“娘娘,前面便是有人驻守的街道,您倒是想想自己的身份。”
难不成他就想来干这活计?
还不是被人一脚踹过来的!连衣摆上的鞋印都没擦干净呢!
从安垂眸,知子莫若父,想来苟从忠出来一事自家老爹应当是知道的,说不得早就派人守着了,倒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接过缰绳,艾余苍又补了句“你跟在后面,等会子再过来?”
他到还惦记着现在是深夜,从安要是和他并排走在一起也不合适。
从安弯了弯嘴角,轻轻颔首,当真牵着自己的马优哉游哉地跟在后头,一直看着艾余苍将醉醺醺的苟从忠交给眼熟的副将,才翻身上马,朝着县丞而去。
她回去时,萧允辰竟然在门口若望妻石一般守着,见到她突然回来,倒是有些不自在的咳嗽着。
从安心中一暖,笑着扑到了他的怀中。
轻轻嗅了嗅怀中的软玉,满意的发现她身上没有太多的酒味,萧允辰一挑眉,地笑道:“怎么这般乖巧?”
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从安顿了顿,委屈巴巴的叫唤道:“饿~”
声音软糯,像只小猫儿,听得萧允辰心都化了。
密林之中,悬崖之旁,艾云青站在枝桠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火光。
无论过了多久,名门正派的嘴脸,看上去还是这么令人恶心。
“莫庄主这是何意!”
几个被包围的江湖人看着眼前那个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抖擞的老人,眼中满是狠厉与诧异。
他们似乎是想不到,分明昨日还与他们称兄道弟一起喝酒吃肉的腾蛟山庄的人,今日便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呵呵,几位小友不必惊慌。”莫庄主摸着山羊胡,笑的和善,单手背在身后,一副武林宗师的模样。
“老夫不过是看到几位小友搜寻的辛苦,特意带人相帮而已。”莫庄主笑道:“不知几位小友可曾找到什么线索了?”
被围的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穿红衣的女子正搂着受伤昏迷的姜院卿,被几人护在中央。
她的身上也带着伤,浑身上下狼狈极了,却破口对着莫庄主打骂“你个不自量力的老匹夫!少在这里装君子!”
姜院卿等人被人暗算,带过来的兵士护着姜院卿,大多已经遭了毒手。
后来他们兵分几路,想要引开暗手。
为了掩人耳目,受伤的姜院卿不但没有跟着那些兵士,反倒混在了他们这些偶然间遇见的江湖人中。
不曾想,尚未等他们脱出此地,这腾蛟山庄的人手便已经冒了出来。
“好!好!好!”
被骂做是老匹夫,莫庄主怒极反笑,连道了三个好字,手中铜铃在霎时间响起。
四下里传来淅淅索索的爬行声,一只只大小各异的翠色青蛇从灌木林中爬出,扬着三角的舌头,嘶嘶地朝着他们吐着猩红的信子。
蛇身上颜色绚丽,明显就是剧毒之物。
看到这些数以百计的毒蛇,那几名本就脸色苍白的江湖人眼中更是多了丝浓烈的恨意。
这一路走来,已经不知有多少兄弟丧命于这蛇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