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先是一愣,而后看了眼苏子墨,见着后者点头,她才乖顺的走了出去。
“楚大人。”小桃红打开门,对着跪地的楚泓朗等人规矩的福了福身“我家夫人说了,大人的家务事,还是大人自己解决的好,我家夫人素来对人不对事,这点还请大人放心。”
她说完这一句,便再度福了福身,退入屋中关上了房门。
楚泓朗跪在门外,血一点点地凉了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楚夫人此时才从枕边人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不对,心里升起痛彻心扉的悔意。
她在陌州作威作福惯了,如今才知道自己踢在了铁板上,这位,可不是她能拿捏得人。
她从一开始便错了,且错的离谱。
第二日,听见面容凄惨的下人说起楚夫人病逝的消息,从安还觉着有些惋惜。
“这位楚大人,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心狠。”从安伸手接过萧允礼递来的长命锁,轻描淡写地道了句“我还以为最多是做了姑子,结发这么多年,怎么着也不该要了她的性命。”
她顿了顿,总结道:“可见男人多是薄情。”
萧允礼没什么好脸色,礼送完了便想走。
从安扫了他一眼,没有强留,只是道:“人死账消,转告楚大人,莫委屈了楚夫人的身后事。”
萧允礼被她一句话气的直接坐在她的床边,看了她半晌,才道:“你早就算计好了对不对?”
算计好了要惹出这么一出事端来。
从安耸肩“在你心里,我这么坏?”
从安羽睫低垂,将眼中的情绪遮掩,从面容上看,她似乎并无什么异常。
“你原本想借我挡一挡桃花。”从安淡定的表示“顺带隐藏我的身份,可我不愿在这种时候卑微的和一个小姐斗心眼。”
从安瞄了眼萧允礼,从楚云荧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她的面前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萧允礼的身份并未叫楚家上下知晓。
这种情况下,作为他的夫人,身份亦是尴尬。
楚云荧又爱慕萧允礼,嫉妒之下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和楚夫人不同,楚云荧自小跋扈惯了,说不定真的会直接叫人动手打她。
她那时尚未生产,行动不便,身边又只有一个小桃红。
万一动起手来,她定要吃亏。
所以从安从一开始便编了个故事,表明自己不是萧允礼之妻,顺带给楚云荧平添了无数希望。
楚云荧果然上钩,还常常来寻自己说活。
从安便从她的话中知道了不少外面的事,包括城中戒严、实施宵禁之类的消息,都慢慢的收集起来。
楚云荧在陌州的一众小姐中,身份是顶尖的尊贵,与她交往的人亦是如此,所以她那里能听来的消息,多关于现下的局势。
“你本可以有其他法子。”萧允礼只觉着意难平。
“你没听说过一孕傻三年啊?”从安极为不满:“不过是暂时保全下自身,有必要劳心劳力布局么?”
“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姜院卿便叫我少些思虑。”从安郑重的说。
萧允礼见她郑重的模样,便觉着她在糊弄自己。
“允礼,”从安看懂了他的怀疑,幽怨地道了句“你想让我开始算计吗?”
萧允礼收回了目光“云荧小姐可一直都很喜欢你。”
“嗯。”从安轻描淡写地道了句:“她还替我求情了来着。”
她顿了顿,道:“要是你有心,便替她寻一个好前程罢。”
“她疯了。”萧允礼张口道。
从安把玩着长命锁的手猛地收紧,险些将那小巧精致的金锁捏的变形。
她的喉中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咕哝,而后她垂眸道了句“可惜,若是好好教教,会是个好孩子。”
可惜了。
萧允礼听见了那一声可惜,没有再多言,只是起身走了。
下午楚云澜来时,眼眶还是红的,她同样给孩子准备了长命锁,还亲手绣了个香囊。
许是提前得了吩咐,她过来的时候虽然穿的素净,可浑身上下却没有戴孝的痕迹。
“节哀。”从安一边吩咐小桃红将东西收起,一边对着她安慰道。
楚云澜来的时候,刻意屏退了下人,听见了这一声节哀,便抽噎了下。
“多谢。”楚云澜低声道,声音里也带上了些许哭腔“母亲的身体素来硬朗,没想到,竟会说去就去,荧姐姐也受了刺激...”
从安端详她的神色,确定她不是在骗自己,心中也是一凉。
“人有旦夕祸福。”从安语气低柔,耐心的哄着她“如今楚夫人和云荧小姐...”
她恰到好处的停顿了下,而后继续道:“这硕大的楚家,内宅之事总要有人约束打理,还要云澜小姐多费心才是。”
楚云澜倒是一愣,呆呆地说了句:“可是,还有姨娘们,哪里轮得着我来插手?”
从安一边逗着孩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了句:“是么?”
楚云澜继续呆了呆。
“楚家姨娘十二位,唯有你母亲出身清白。”从安意味深长地提点道:“楚大人官声在外,怎么可能叫花间巷柳中的女子管家?”
“只是...”从安停顿了下,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只是一时间没有好的人选而已。”
一边站着的小桃红眼皮子微抽,越发觉着这位的心思叫人琢磨不透了。
等到这位一走,事先得了吩咐的小桃红便问“夫人,您为什么要帮云澜小姐争权啊?”
从安满脸的无所谓:“这孩子挺可爱的,想帮帮她,仅此而已。”
楚云澜按照从安的吩咐,未等楚泓朗开口,便主动请缨。
出乎楚云澜的预料,楚泓朗竟然一口答应。
这丧事如何去办,楚云澜并不是很懂,便拿去问从安,从安教的细致,楚云澜一一照办。
楚泓朗原本还担忧丧事办的太过隆重会引起皇后娘娘的不满,可楚云澜却提前得了吩咐,隐隐的在楚泓朗面前提及,这些都是小院里的那位夫人教她办的。
楚夫人头七那日,楚云荧不知怎么的闯了过来。
从安靠坐在床上,冷眼瞧着这个原本明媚灿烂如阳光的云荧小姐,被下人们合力按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也是个无辜人。从安心想,却因为我变成这样。
楚云荧纵使是疯了,也曾经是楚泓朗最疼爱的女儿,她只是被关在屋中,一日三餐也安排了人照料,只是楚夫人一死,那些人对她压根就不上心。
头两日还好,第三日便有人敢不给她饭食。
楚云澜依着从安的吩咐,一直在安排人关注着那边。
那些下人刚开始苛待楚云荧,便被楚云澜骂了个狗血淋头,且这一幕,正好被楚泓朗的人看见。
楚泓朗知道了,便越发觉着这个曾经不重视的女孩儿善良能干。
“疯够了吗?”从安抬眼看着楚云荧,眸光清冽摄人,身上杀意爆棚,逼得屋中人压根喘不上气来。
楚云荧打了个哆嗦,不动弹了。
“想活成什么样,都是自己选的。”从安平静的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说完这句话,便慢慢收起了自己身上的气势。
楚云荧却没有继续疯闹挣扎,只是在长久的沉默后,猛地哭出声来。
哭的撕心裂肺,声音里满是痛苦和绝望。
小樱依旧没有哭,只是传动着眼睛,看着那个奇怪的哭泣的大姐姐的方向,咯咯地笑了一声。
在这般凄厉的哭声中,笑声诡异,听的人不由得打哆嗦。
从安伸手,手指轻点在小樱的唇上。
小樱便张口含住了她的手指,用力的吮吸着。
原来是饿了。
从安抱着她哼着歌儿哄着,天空中乌云汇聚,有雪花飘荡着落下。
院中的辰星花在寒风中摇曳,银白之物落在素雅的花瓣上,而后自然地滑落。
楚云荧被下人们拖走,哭声逐渐远离,最终散落在雪花中。
从安当晚做了个梦,梦见了楚夫人一脸和善的同她道谢,而后缓缓地离去。
楚家的云荧小姐,在这雪花飘散的夜里,发起了高热,翌日清晨,高热散去后,只觉着曾经一切恍若幻梦。
眼中清明,更甚从前。
从安听见消息,不喜不悲地点了点头,仿佛之前说着可惜的人不是她一样。
楚云澜倒是焦急的厉害,眼巴巴地盯着她,希望她能给自己拿个主意。
权势这种东西,一但沾染,是会上瘾的。
她若一直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女也就罢了,可如今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哪里肯轻易再放手?
“放心。”从安正在逗弄孩子,漫不经心地道:“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云荧小姐还在养病,一时半会儿总不会同你争的。”
话是这么说,可这楚府之中,还是曾经楚夫人手下的老人居多。
原本楚云荧得了疯病,他们尚且还愿意听从楚云澜的调遣——毕竟落在那些姨娘的手里,他们的日子不会好过。
可如今楚云荧醒了,他们免不了要回到旧主之下。
毕竟,论起身份,楚云荧掌家才是名正言顺。
非是这些人见风使舵,而是旧主跟着更安心,尤其是这个旧主明显势头要高一些的情况下。
楚云澜急也有急的道理,她今日可就听人说,管家已经朝着楚泓朗提出了楚云荧管家的建议。
当时虽然楚泓朗以楚云荧大病未愈,需要静养为名拒绝,但谁知道自家爹爹什么时候会反悔?
从安将楚云澜的着急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
从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可怜,转变成现在这种模样,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这位从前演得好还是该说其他了。
外面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楚云澜也不知道是自己尽心还是得了楚泓朗风吩咐,从库房里寻了好料子,为从安和小樱做了簇新的棉衣,给从安的,还有一件狐皮斗篷。
斗篷通体纯白,无一丝杂色,从安见了,喜欢极了。
小桃红想要拿走收起,从安却道:“不必了,就挂在那边吧。”
小桃红便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的有些意味深长。
萧允礼来时,一眼便瞧见了,张口便道“白色太素净,不适合你。”
从安便看向他手中那件大红色的,笑道:“你这个这个好,穿上就是明显的靶子。”
萧允礼有些尴尬,很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但又有些无可奈何。
“战事如何?”从安忽而问。
萧允礼扫了她一眼,他还以为她不会问呢!
没想到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你可能高估你父兄了。”萧允礼心情似乎还不错。
从安便瞄了他一眼,十分好心地提醒道:“你小心阴沟里翻船。”
萧允礼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不过翻了也没事。”从安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反正有人给你兜着。”
萧允礼的脸色顿时一片黢黑,苏子墨轻咳一声,示意这两位都安生点。
从安修长的羽睫低垂,将眼中的眸光掩去。
自自己生产那日至今,已有半月。
萧允礼冷哼一声,扫了眼自家小哥哥。
苏子墨则淡定的补了一句“今晚会有大雪,记得关好门窗。”
毕竟从安还在产褥期,见不得风,受不得凉,否则便是一辈子的病根。
到了晚间时候,天空中果然飘起鹅毛般的大雪来,小院中也想起了婴孩凄厉的啼哭声,哭声震耳欲聋,听的人心里发慌。
从安哄了半晌,实在没了法子,急的满头大汗。
“夫人,可要去请奶娘?”小桃红低声问询,两位有经验的奶娘就在隔壁。
“请大夫来吧。”从安却道:“小樱甚少这般哭闹。”
姜院卿来的急,只扫了一眼,便看向小桃红。
她还是没有说话,装作从安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模样,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小桃红。
小桃红一愣,警告般的视线从她们身上扫过,而后才敢离去。
她前脚刚走,从安后脚便坐起身来。
被子下的衣裳穿的厚实且整齐。
“您不该这般冒险。”姜院卿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
从安的嘴唇轻微蠕动着,同样从口中吐出这么几个字来“跟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