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苏澜漪漠然点头,没再纠结这事。她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既然这人能拿到解药,她也就不必劳心费力。“你好好休息,我也该去问问是何人敢对我这个嫡长女下手。”
尹连城看着她转身离开,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开了口,“你就不问我是谁?”
苏澜漪脚步未停,声音却是传了来,“普天之下,也不过‘连城’二字,能配得上殿下。”
除了当朝七皇子尹连城,她想不到还有谁敢以这两个字为名。
出了门,苏澜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里头没有半点声音。须臾,她自嘲地笑了笑,扭头离开。
恰在她转身时,自房中梁上悄然落下一人,他单膝跪地道,“参见殿下。”
“解药拿到了?”
“是。”
“将夜离可平安?”
“是。”
“好,解药……倒先不急。”
尹连城看着紧闭的雕花门,红得异常的嘴唇轻抿,苏家苏澜漪,确实与一般人不同。如今苏有衡与二皇兄来往甚密,这苏澜漪却似乎并不怎么知情。而且这苏家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
昌邺城苏家,淮阳姜家,京城景家,日渐势大的孙家……还有大泽大大小小的世家,他们之间的争斗又岂是那样轻巧的?如今皇城风云变幻,与其这时候回去,倒不如在这里休养一二。也好打探打探苏有衡的心思。
行至前院,方撷迎面走来,对苏澜漪福了福身,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柳姨娘和大公子从报恩寺还愿归来。”
苏澜漪点头,“走吧。”
方撷应了声“是”,跟在苏澜漪身旁却似乎欲言又止。出了风澜居,她终于没忍住问道,“不知大小姐身边的那个人……是如何安排的?”话问出口,她又觉得不妥,连忙解释,“奴婢并非是有意僭越,大小姐方才归家,有无数双眼睛正瞧着风澜居。那人来历不明,若叫有心人发觉只怕会对大小姐不利。”
听着她这话,苏澜漪也才思量了起来,张宏轻功高绝,可在她身边保护。但同时他突然出现,也会引人注意,方撷如今倒是提醒她了。
“便让他做个护院,你若是见了他,便同他说说府上规矩。”苏澜漪道。
“是,奴婢明白了。”
一路无话,临近静园,苏澜漪突然开口,“这些年浩倡也该长大了不少?”苏浩倡正是方撷口中的大公子,也是苏家的庶长子。
方撷脑筋转得快,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话,“是,大公子近年来一直在皇城学习,与达官贵人们的公子在一处。奴婢所知不多,但听闻大公子聪慧过人,如今不过十四,便小有名气。是贵胄们口中的天才。”
“天才?看来我大泽的少年儿郎是越来越不尽人意了。”苏澜漪嗤笑,她当然是知道自己那个弟弟有多少斤两的。小时候颇有些小聪明却都是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主意,只是这么些年过去,总该有些长进。
方撷缩了缩脑袋,猜不透自己小姐是什么心思,只能接着说道:“其实大少爷自然不能算作天才,都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人随口捧的。且不说府上还有二公子和三公子,指不定便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呢?”
方撷如此紧张苏浩倡,也不过是因为苏浩倡乃庶长子。苏家无嫡子,这位庶长子的地位自然比其他几位庶子庶女高了不少。也正因此,苏澜漪的地位也才显得尴尬。
一边说着,两人前后脚进了静园。苏澜漪一抬手,方撷便乖乖闭了嘴。
苏澜漪进屋前回头对方撷道:“这些话你可同我说,却不能与其他人说。”
方撷怔了一瞬,很快笑着应道:“是,奴婢谨记。”
大小姐果然是与旁的公子小姐不同的。那些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何曾担心过他们这些奴仆的安危。而且方撷很清楚,如果今日的话被透露出去,柳姨娘便不会放过她。可是有了大小姐这句话,方撷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屋子里没有几个人,气氛却是其乐融融。苏澜漪一眼就看到了柳姨娘和苏浩倡。她行至老夫人跟前,拜道:“孙儿见过祖母。”
老夫人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好孩子,快过来陪着祖母坐坐。”
待她坐定也不过须臾,并没有打扰到先前的好气氛。这时她就听柳姨娘开口了,“妾身和浩倡在报恩寺还愿时偶遇了一位大师,那大师有好本领,只看了看浩倡,便算出家中有喜事。今日妾身与浩倡刚一归家便听闻大小姐回来了,这果真是天大的好事。”
苏澜漪看着她,此人也是穿金戴银,打扮与一般妇人无异,甚至隐约还有些招摇。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柳姨娘不光只有苏浩倡一个儿子,她膝下还有四小姐苏锦和五小姐苏俏。且因苏浩倡是长子,地位不一般,她自然也就母凭子贵,一身锦绣。
再看看苏浩倡,如今虚岁也有十四,相貌不差,眉眼间带着些自傲。甚至于见了他这长姐也没有什么表示。
不过是打量的时间,苏澜漪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她说:“远游在外,自然也是要回家的,本也算不得什么喜事。且那位大师是看着浩倡所说,怎不知是浩倡有喜事。”
柳姨娘听得眉眼弯弯,嘴上却还谦虚,“浩倡哪里有什么喜事,最多不过被夫子夸上两句。与大小姐自是不能比的。”
苏澜漪哪里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于是顺着柳姨娘的话问:“听闻浩倡博闻强识,过目不忘,我这里恰好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不知柳姨娘意下如何?”
柳姨娘不疑有他,“大小姐打小便聪明,我们浩倡年纪还小,见识也不多。只是大小姐若真不知如何解答,说不定浩倡真能分析一二。”
她扭头看向苏浩倡,笑着问:“浩倡与大小姐也多年未见了,此番大小姐请教,可要好好表现。”
一直矜骄不语的苏浩倡慢慢点头,待应了柳姨娘后才看向苏澜漪,问:“你有什么想请教的,且说说看。”
如此傲慢无礼的态度没让苏澜漪皱眉,她的脸上反而有些笑容。“我要请教也并非是什么大难题,只是想问问浩倡这些年当真是在念书吗?”
苏浩倡皱眉,对她很是不满意,“这是当然,我已熟读无数经书典籍,且在皇城求学。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澜漪看柳姨娘的脸色已经变了些,于是笑言:“既然如此,那你也一定学过‘六艺’,这其中正有一课是‘礼’。你虽是长子,却是庶出,我为女子,乃是嫡出。且论年岁,你小于我。可自我方才进门你便不言不语,听闻我要请教,也是傲慢至极,甚是无礼。这便是你这些年学到的?”
苏浩倡涨红了一张脸,咬牙切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怎能如此羞辱于我?你是长女,我是长子,不比你差什么!”
“浩倡!”柳姨娘顿时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她看着波澜不惊的苏澜漪,心中惊疑不定。但眼下还是要先安抚了苏浩倡,否则言多必失。
“浩倡,你……不可无礼。快向大小姐道歉。”柳姨娘咬牙。
苏浩倡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呼吸间也是粗气连连,显然气得不轻。“娘,分明是她无事生非!凭什么要我道歉?”
柳姨娘心里懊恼不已,自己的心头肉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强。这些年对那些外人眼高于顶也就算了,这苏澜漪身份尊贵,岂是他能动的?
眼见苏浩倡油盐不进,柳姨娘只得向苏澜漪赔罪,“浩倡倔强,还请大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与个孩子计较,免失了体面。”
她若是好言好语也就罢了,苏澜漪暂时还不想与她对上。可偏偏她最后那句明摆着是威胁,苏澜漪自然就不会算了。
“浩倡是年岁小,又受诸多褒奖,一时自傲过头也在情理之中。”苏澜漪缓缓开口,“可他方才换你什么?”
“他方才……”柳姨娘愣了愣,回想起苏浩倡那一句“娘”,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跪倒在老夫人脚下,“老夫人恕罪,大小姐恕罪!浩倡他只是一时失言,妾身绝没有僭越之意。浩倡!浩倡!还不跪下认错!”
苏浩倡还在气闷,这时候也后知后觉明白自己错得离谱,可他是不愿意跪苏澜漪的。
苏澜漪见状冷笑“看来这位长子,不甚懂得家中规矩。”
“不,大小姐开恩,浩倡他明白的!他都明白的!”柳姨娘跪在地上拉不动苏浩倡,便索性起身硬将人按在地上。
端坐的老夫人还未开口,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失望至极。
柳姨娘双手握拳,实在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她这些年来靠着儿子母凭子贵,步步登高,而且她还有两个女儿,待许了人家,日后若有本事,也能拉她一把。她本来还想与孙氏争一争续弦……怎么就……
可恨这苏澜漪!
老夫人看着急转直下的事情,不管是心头还是脸上都冷了下来。她看着一脸平静的苏澜漪,心里想着此人果真是个假的。若真是澜漪,断不会在这三言两语之中就把柳姨娘吃的死死的。但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有够聪明的人才能在苏家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