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被扶了下去,垂拱殿上人人噤若寒蝉,看着李宏清冷的双眼,赵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嗫嚅着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殿后响起一个温软的中年女声:“护国天师请息怒,唉!这事哀家知道!”
吴贵妃扶着韦太后慢慢走上殿來。
韦太后一身白衣素服,发髻上半**金簪珠花不用,像是在为谁戴孝,全身上下装扮的很朴素,若不是吴贵妃恭顺的姿态,李宏几乎看不出她就是赵构之母韦太后。
算年纪,韦太后今年应该六十出头,但看上去年约四十许,并不很老的样子,眼角虽有许多细纹,但容色依然端丽,想來年轻时定是位美貌佳人,李宏想起了五年前去往五国城营救赵佶和刑皇后的那段往事,当时听说这位韦太后已是失节嫁给了金人,所以自己和楚轩意兴阑珊,并沒继续打听她的下落救下去,如今她怎么又被赵构迎回了。
赵构见母亲來了总算有了**精神,赶紧起身,亲自扶着韦太后落座。
看到赵构还有**孝心,李宏心底的气总算平了一分,朝韦太后拱手道:“楚宏见过太后!”
“天师免礼,请坐下说话!”韦太后已是将李宏的惊讶之色看在眼里,她慈祥地看着李宏,长长的叹口气:“唉!官家自毁长城,哀家回銮后听闻这些事就跟天师此刻心情一般,当真是说不出的痛心难过,但事已至此,看在皇儿一片孝心都是为了哀家这个不祥之人份上,哀家豁出老脸就求天师原谅他这回!”
李宏摸不着头脑,朝身后人群里的楚轩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楚轩也是茫然不知,但按礼节他应该见过这位名分上的祖母,于是上前见礼。
韦太后显然听说过楚轩,呼唤小黄门给一众天师设座,又仔细拉着楚轩的手看了回,双眼含着泪花道:“总算见到一个我们赵家的亲孙了,唉!可惜先帝沒见到轩儿英伟的样子,不然他定是欢喜得很!”
李宏忍到现在,实在忍不住,直面韦太后道:“请太后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官家糊涂啊!金人把哀家关住不放,说若是奉上岳将军的人头才肯放回哀家,官家猪油蒙了心,居然答应了这个要求,岳将军已经去了,哀家正是在为他服丧,我们赵家,却是欠了岳将军莫大恩情!”韦太后说到这里,忍不住以袖拭泪,低声抽泣了起來。
如同晴天霹雳,岳飞竟然已死,李宏目瞪口呆。
只听韦太后继续哭道:“哀家回銮之后大骂皇儿糊涂,只是大错已铸成,哀家从此对皇儿心灰意冷,不愿过问朝事,只在深宫里茹素念佛为岳将军來世祈福,但官家毕竟是我的皇儿,念在他一片孝心、是为了将哀家迎回的份上,就请天师饶恕他这回,哀家给您下跪,求您原谅皇儿吧!”说着韦太后颤抖着站起身,朝地下跪去。
“母后!”赵构哀哭,急忙拉住韦太后不让她跪下去,还朝李宏投來祈求的目光。
李宏心灰意冷,手足冰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张忠肝义胆风霜满面的坚毅面容犹在眼前,却早被赵构秦桧君臣联手陷害致死。
遏制不住的怒气突然爆发,李宏大喝一声蹿出殿去,转眼人影不见。
兽修长老们大惊,急忙跟着飞出殿去,楚明等人俱是摇头飞出殿去,人人喉头堵着一口极度闷气。
赵构又急又吓,面如土色的朝楚轩道:“好侄儿,你快跟去看看,楚宏子天师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一切都是朕做主的,其实怨不得秦桧,如果楚宏子天师发怒,就冲朕來,朕情愿退位,只要有口太平长斋已是惟愿足矣!”
楚轩面容冰冷,沉声道:“人已死,皇叔父说这些有用么,想來你必定干了不止这一件错事,杀岳飞,赵鼎、张浚、韩世忠岂会坐视不理,想來你不但杀了岳飞,还连赵鼎他们都一同贬斥了吧!这正是你把秦桧高升的原因,皇叔父,不要忘记我也是赵家子孙,你那些想法是瞒不过我、瞒不过世人悠悠之口!”
他看向韦太后,目光里更是凌厉的讥诮:“按理说你如今算是我的嫡祖母,我很该尊敬你,只可惜你在金国那里的历史我却也是略知一二,你本该就死,哼,为了你一个不祥之人坏了我赵家大事,即使百善孝为先,我依然对你很不屑!”
韦太后听得面色大变,猛然抬起头,手都在发抖:“你,你说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女人,坏了我们大宋多少大事,太后你如此,刑皇后也一样如此,不过她却比你有骨气的多,一样生了金狗的孽种,她选择永不回南,你却贪生怕死以身侍敌,还腆着脸用岳飞的人头换你回大宋继续当你母仪天下的太后,告诉你,从此我赵轩不认你这个太后嫡祖母!”楚轩骂完,将冰冷的目光转向赵构,嗖的掷过去一样物事,正好落在赵构的龙袍上。
是只黄澄澄的八宝金环,赵构拿起來一看立时认出,霍然起立,激动得嘴唇都在发抖:“这个哪里來的,这是秉懿之物,难道你们去找过她!”
“正是,五年前那次我们奉师命去往五国城,见过刑皇后,她自知罪孽深重,托我带回这只金环给你,说她人虽不干净,心却是干净的,请你为她立衣冠冢,此生无面目回南,只愿葬下这只金环,这样她死了之后魂魄就能回到你身边!”说到这里楚轩讥诮地看着韦太后:“她比你有骨气!”
赵构听得泪如雨下,捏着金环捧在胸口里失声痛哭,大叫:“秉懿,朕不怪你,朕都保不得自己,你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办,朕真的不怪你啊!”
韦太后早是低垂着头,容色惨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吴贵妃在旁听得面色忽青忽白,此时突然走至楚轩面前,低声央求道:“轩儿,不要再说了,求求你,真的不要再说了,官家脸面要紧,我死是小,如果连累官家太后,百死莫赎啊!”
她拉起凤袍,噗通一声就朝楚轩跪下了,以头碰地砰砰有声,响亮的磕头声在安静的垂拱殿里听起來简直惊天动地,旁边侍立的太监宫女个个开始发抖,谁都听懂了吴贵妃话里的意思。
皇家的丑闻被自己这些人听到了,哪里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楚轩讥诮之色更深了:“吴贵妃请起,还是那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杀光这些太监宫女,你们以为世人不会知道么,多杀一人只能多增加你们的一分罪孽,话已说完,我该走了,这里越來越让人呆不下去!”
“等等!”赵构猛然抬头:“你说你五年前去过五国城,那时秉懿还活着,她现在到底还活着么,你一定要说清楚,朕费了无数唇舌甚至牺牲了岳飞金人都不肯告诉我秉懿的下落,你到底知不知道!”
“她死了,估计现在尸身都烂了!”楚轩冷冷道。
“秉懿!”一声惨叫,赵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再也承受不住仰面即倒。
吴贵妃将他接在怀里,两人滚地葫芦样一起栽倒。
韦太后却是看也不看地上的赵构和吴贵妃,木然站起,面色惨白,一步步地朝殿后走,迟重的脚步声从青砖地上直拖曳过去。
吴贵妃惶急叫道:“來人,快扶住圣上,快宣太医!”她站起身,额上青肿一片,猛的朝韦太后追去,刚跑出两步就被自己的长裙绊倒,吴贵妃以极其敏捷的动作翻身迅速爬起,再次向殿后追去,那双镶着指头大珍珠的凤头鞋在青砖地上敲打出清亮的一连串回声,只听得她急冲至韦太后身边,小声道:“太后您老人家年事已高,请珍重凤体,不然官家情何以堪,轩儿说的都是气话,您别跟他计较……”
吴贵妃温言软语地安慰韦太后,扶着韦太后朝后殿去了。
楚轩侧耳细听,面上却是露出冷笑,她才不会自寻短见,如果想自裁,早在金国那会就该自裁了,可笑吴贵妃还担心她出事。
殿上忙乱一片,小黄门背起赵构急冲冲向福宁殿去了,到处都是一叠声的宣太医的急叫和迅速跑动的人影,楚轩昂首立在华丽无匹的垂拱殿中央,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冷到极**。
岳飞就这样被他们杀了,为了那个所谓的太后、失贞于金人的女人,即便赵构不能说不孝,但依然令人心底悲凉万分齿冷万分。
他重重一顿脚,喀啦啦脆响,整个垂拱殿地面青砖全部开裂,身影已是蹿出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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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一腔愤懑无可发泄,昏昏沉沉飞上天空,眼皮底下有泓清水在晃动,那是西湖,他径投西湖深处。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西湖岸边,李宏满心愤怒,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开始下起了小雨,雨丝温柔缠绵,迷蒙水汽扑面而來,夹着扑鼻青草水香,嗅着这股江南特有的春天味道,李宏愤怒渐渐消失,惆怅和茫然若失无可抑制的涌上心头。
一位忠肝义胆的英雄竟然落得如此下场,时也命也运也。
大宋,太令自己失望了,皇帝昏庸,奸臣弄权,虽不乏热血男儿,但却抵不过汹涌滔滔的茫茫浊流。
人间,到底何处才是乐土,一腔热血简直要爆炸。
就在这时,一缕细细的箫声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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