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管“兹兹”响了两声,灯光明灭了一下,彻底拉回了两人的思绪。
尚未来得及靠近,就已经远离。
薛离衣无比自然的收回手,背到身后不可抑止地发着抖,心脏狂跳起来。
然而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姐姐头发上有脏东西。”
电流又兹兹响了起来,灯光明暗不定,正好给了薛离衣脱身的借口。
“灯管可能老化了,你一会把电闸关一下,我去拿根新的来换,”她若无其事的看向关瑾瑜:“你房间的柜子里是不是有备用的?”
关瑾瑜怔了一会,才点头说是。
薛离衣出去了。
关瑾瑜摸上自己耳旁的头发,某人指尖残存的温度似乎还停留着,她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她刚才是想……吻她?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就跟她方才看见薛离衣俯身下来时漏跳的一拍心跳一样,都是错觉。
怪这灯光太妖娆。
都说女人的发丝柔软,摸上去像是绸缎一样光滑,其实不是这样的,薛离衣只觉得在刚刚自己手下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好像透过每一根发丝触碰到了对方的心跳。
她逃也似的带上关瑾瑜卧室的门,背抵着门开始打坐,念了好几遍静心诀,才慢慢平稳下紊乱的心跳和那些旖旎不可言的绮念。
灯管很快便换好了,白色的灯光又照耀在这间书房,两人各自位于两端,半点没有因刚才那个半错觉的插曲陷入尴尬,两点,关瑾瑜回房睡觉。
薛离衣合上书本,转身看向关瑾瑜的书架,目光逡巡良久,从中抽出唯一一本金融入门书,彻夜未眠。
第二天又是周末,甄倩过来的时候,关瑾瑜和薛离衣正在吃早餐,阳光像碎金一样铺洒在桌前安静进餐的两人身上,她们的动作近乎同步,细嚼慢咽,没有人说话。
甄倩站在门口看着她们,蓦然生出一种相伴多年的老夫老妻的感觉。
关瑾瑜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笑着跟她打招呼:“倩倩。”
薛离衣从纸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到她手边,关瑾瑜十分自然的接过去,把唇上沾染的牛奶残渍擦干净,顺口道了一句:“谢谢。”
关瑾瑜回房去换衣服。
薛离衣扭头朝关瑾瑜的背影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很轻很轻。
然后她抿着唇微笑了一下,眼角眉梢弯着,似乎也跟着沾染上了浅浅的光。
甄倩:“……”
不会真的弯了吧?
天呐——
甄倩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了。
这时薛离衣已经站了起来,冲甄倩点了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餐盘。
这天出去逛街,甄倩简直恨不得自己长了几百只眼睛,不肯放过关瑾瑜和薛离衣身上任何一个角落,薛离衣没什么表示,情绪掩藏得很好,依旧是上次那个乖巧懂事的妹妹,只是少了那丝胆怯,显得更加自然和游刃有余,倒是关瑾瑜给甄倩看得浑身发毛。
关瑾瑜:“倩倩,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咱们从小到大你其实一直喜欢的是我。”
她先看了一眼薛离衣,见薛离衣站在旁边,眉眼含笑,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才说:“去你的。”
关瑾瑜:“还是你喜欢的是我们家小衣?”
甄倩:“去——你的!”
关瑾瑜很是沉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懂你!我知道你暗恋我们很辛苦!毕竟两个大美人在你面前晃,你把持不住也是应该的。”
甄倩:“……滚吧你。”
关瑾瑜哈哈大笑,拉着薛离衣去了商场里一家鞋店。
甄倩托着下巴,看着她们的背影沉思了一会儿,跟了上去。
逛着逛着,又变成了两个人合力给薛离衣买衣服,关瑾瑜拉着她到衣架面前,拿起一件蓝白色条纹的修身衬衣在她身上比了比,又从架子上拿下一双纯黑色的高跟鞋,递给薛离衣:“试试?”
薛离衣看了看起码有十公分的跟,有些为难的看着关瑾瑜。
关瑾瑜摸摸她的头:“随便试试,没关系的。”
薛离衣还是没动。
甄倩忽然插嘴,风马牛不相及的道:“师父,关关可是每天上班都穿着高跟鞋的。”
薛离衣惊讶的抬眸看了一眼甄倩,正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好像辛苦珍藏的那点秘密光天化日之下被戳破,狼狈的低下头去。
甄倩抿唇轻笑,桃花眼水波流转得愈发得明艳。
她心说:跟我斗,好歹老娘也是谈了这么久恋爱的人。
转眼一想:不过,师父要真喜欢上了关瑾瑜,自己该怎么办?拆还是凑?
卧槽,这还不如装眼瞎没看见呢!
薛离衣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摇摇晃晃的从更衣室出来,关瑾瑜抱臂看着她,眼里流露出赞许的目光,说:“很好看。”
薛离衣微微垂眸,矜持而腼腆的笑了笑。
甄倩别过头,心说:这还没在一起呢,就要闪瞎老娘的眼睛。下一次出来逛街,自己就带着刘思谦出来,看谁闪瞎谁。
关瑾瑜说:“到我这里来。”
这双锥子似的高跟鞋远比薛离衣想象得更难驾驭,她刚向前走了两步,就一个趔趄失去了平衡,她身子在空中调整了一个微妙的角度,准备等贴近地面的时候借助手掌的力量翻身起来。
然后她就摔进了一个充满幽淡兰花香的怀抱里——关瑾瑜早就时刻注意着她的步伐,在她即将摔倒的时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了她,确切的说,是抱住。她一只手托住薛离衣的手臂,另一手搂住她的腰,薛离衣整个人都紧紧贴在她怀里。
她今天出门穿的运动鞋,薛离衣本就比她高两公分,再加上这双鞋,生生比关瑾瑜高出了半头,薛离衣鼻尖贴着女人的发丝,能闻到残留的洗发水的清淡香气。
甄倩觉得这两人的光芒就算是自己闭上眼也抵挡不住,干脆转过脸看着她们,如果能把她们看到不好意思更好,啧,今天没带个人出来真是失策,要不要现在打电话呢?刘思谦貌似在值班?还是算了。
她心里万般心绪起伏,另外两个人半丝也没有察觉到。
关瑾瑜扶薛离衣到沙发上坐下,帮她把鞋脱下来,抱歉地说:“我还以为你练过武会平衡性比较好,才跟你拿了双稍微高点跟的鞋。”
她又说:“脚疼不疼?”
薛离衣摇头。
其实是有点扭到了。
她要把鞋放回去,却被薛离衣拦住,女孩盯着她的眼睛,执拗地说:“我可以穿,下次。”
关瑾瑜:“你喜欢?”
甄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向薛离衣的后脑勺,愤怒的说:“喜欢个屁,关关,你把鞋放回去。”
关瑾瑜:“……”
薛离衣:“……”
甄倩:“关关,你先放回去,我跟师父说两句话。”
关瑾瑜看看她,又看看薛离衣,说:“好。”
甄倩压低声音对薛离衣说:“你听我说,她不喜欢穿这么高跟的鞋,你看她平时穿的都是中跟是不是?”
薛离衣躬身把原来的红色球鞋穿上,双手紧紧攥着鞋带,低垂的眉眼,散落的长发掩着她的表情,说不出的颓然,“那是因为她上班公司不允许穿那么高的跟。”
甄倩:“那不上班的时候她不也不穿高跟鞋么?”
薛离衣:“她不上班要不就呆在家里,要不就出来逛街,穿高跟鞋走太多路脚会不舒服。”
甄倩:“你丫长这么高还穿高跟鞋还让不让我们这种标准身材的人活了。”
薛离衣:“可是姐姐又不矮。”
嘿,我这暴脾气!
甄倩又是一巴掌拍过去:“差不多得了,小屁孩。”
当然力道还是很轻的。
薛离衣好像觉得陷入了一个泥沼地,明明知道不对,四处都是淤泥怎么也转不出来,于是她说:“你看吧,你都觉得我是小屁孩了,她怎么会……”
她适时的住了嘴,薄唇抿成一线,原本就比常人淡的嘴唇更是显得苍白起来。
甄倩忽然不忍心了,她抬手想摸摸薛离衣的头,被薛离衣偏头避开。
只得安慰道:“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师父你还是很有魅力的,一点也不小屁孩。”
薛离衣依旧低着头,没吭声。
关瑾瑜已经回来了。
她没事人似的站起身,迎了上去。
果然暗恋中的女人,变脸技能是个顶个的好。
既然已经确定了薛离衣的心思,甄倩在接下来的时间便专心致志的观察起关瑾瑜来,不得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薛离衣虽然尽量克制在她面前表露情绪,但是感情这回事根本是藏不住的,偶尔看过去的眼神跟要把关瑾瑜整个人装进去似的,关瑾瑜神经也是粗得有一拼。
甄倩心说怪不得大学男友那么快就分手了,自己要对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对象,也是分分钟散伙的节奏。
可是粗神经也有粗神经的好,以甄倩看,现在的薛离衣完全配不上关瑾瑜,不是指物质条件,虽然物质条件也很重要,但最关键的是精神方面,薛离衣和关瑾瑜根本站的不是同一个高度,看到的世界也完全不同。看得出薛离衣很想靠近她,然而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首先,她得沉稳,得耐得住性子,她了解关瑾瑜就像了解自己一样,关瑾瑜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伴侣性子幼稚,工作不谈,起码要在生活中能够相互依靠;其次,她得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人格,生活的中心不能仅围绕着一个人,关瑾瑜受不了这样的热情,受不了有人时时刻刻围着她转,她需要自由的空间;最后,薛离衣是个女人。
之所以把是女人放到最后一条来讲,也是甄倩揣测的,她直觉关瑾瑜似乎不太在意这个,灵魂的契合远比世俗的性别重要。
以她所见,关瑾瑜对薛离衣有一种亲情之上,恋人未满的感情,当妹妹多一点,偶尔会表现出情人间的亲昵,这也不排除她把那些亲昵也归结于因为妹妹。
把所有的因素综合考虑一遍后,甄倩决定撒手不管了。
因为甄倩晚上约了男朋友吃饭,所以得提前离开。
下午分手的时候,关瑾瑜忽然问道:“对了,倩倩,我晚上想去一趟针尖,你去不去?”
甄倩先是一愣,然后“扑哧”笑出声来:“你又要那副尊容去么?怎么办我一想起来就想笑怎么办?”
“你现在不是已经在笑了么?”关瑾瑜白她一眼:“你以为你的尊容又能好到哪儿去?我都怕我晚上对着你那张脸手脚僵硬。”
“拜托,这句话该我说好么?”
薛·丈二和尚·离衣站在一旁,云里雾里。
甄倩看了她一眼,说:“师父,你晚上就别去了吧?在家里好好学习。”
关瑾瑜搂过薛离衣的肩,说:“哎,小衣年纪也不小了,带她出去玩玩也好,咱们叮嘱她几句就行了。”
甄倩恨不能把手里的高档纸袋都糊她脸上。
薛离衣:“针尖是什么地方?”
甄倩刚要说,被关瑾瑜一把捂住嘴,“先卖个关子,晚上给你个惊喜。”
甄倩用力的翻了个白眼,都快翻进天灵盖了,心说:你个缺心眼的,惊吓还差不多,她师父今天晚上不出意外的话又会受打击了。
然而……薛离衣做妹妹还是挺好的,那条偏僻的路在这个世道那么难,若是就此绝了这条心思,说不准也是一件幸事。
干脆缄口不言。
关瑾瑜把甄倩送回家,摇下车窗对她招手:“晚上在针尖见。”
甄倩:“知道了。”
回到家以后,关瑾瑜让薛离衣早早的做了晚饭,吃完饭就回房去鼓捣了,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薛离衣从书房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看,就像大多数故事里等候妻子梳妆打扮的丈夫。
夜里七点,卧室门打开,一个穿着紧身黑色背心,黑色短裤的女人从门里走出来,她腰细腿长、肤白若雪,腰线处紧绷,现出匀称漂亮的腹肌线条来。
薛离衣看了一眼,又非礼勿视的飞快别过头,慌张中抓起桌上黑色马克杯猛灌了几口水,后来才想起是关瑾瑜的杯子,当下咳得不能自已。
关瑾瑜戴着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是以那一眼薛离衣竟然没有看清她的脸,等她凑到自己眼前,才发现那张平日素净的脸上浓妆艳抹,眼尾上挑勾魂,活脱脱一枚狐狸精。
薛离衣:“姐姐你,你你你……”
关瑾瑜忍不住逗她,摸摸她的脸:“我什么?”
薛离衣:“我我我……”
“你又什么?”
她此刻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边缘,紧身的背心凸显得胸前曲线玲珑,从薛离衣的角度视线往下,里头大片的雪白细腻依稀可见。
她的腰身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纤细,仿佛一只手就可以轻易拢过来。
薛离衣“我我我”了半天,身子不住地往沙发上缩,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关瑾瑜哈哈大笑,弯腰捡起地上方才薛离衣掉落的书,念出书名:“说谎者游戏?这不是我书架上的么?”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看起这个了?”
薛离衣:“就是突然有兴趣,随便……唔,随便看看。”
“对金融有兴趣?”
“嗯。”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关瑾瑜把书还给她,说:“不过还是课业要紧,你先把谭老交代的事情做好了,再有闲心再看这个。”
“我知道,”薛离衣才问她:“姐姐怎么打扮成这样?我都快认不出了。”
关瑾瑜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就是要认不出我才好,怕遇到熟人。一会你看看你甄姐姐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随手将沙发上搭着的风衣套上身,豪气万丈:“出发!”
针尖——是一间酒吧的名字,位于霖市东城南区,从市中心开过去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离关瑾瑜的母校东霖大学却十分近。
关瑾瑜去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不少了,一眼看上去大部分是年轻人,衣着打扮都很清凉简单,却并不嘈杂,音乐放的是莫扎特的圆舞曲,和缓悠扬,不知道还以为到了哪间附庸风雅的咖啡厅。
顶上流光摇转不定,吧台顶上倒陈着大大小小的高脚杯,顶光一折射,一片流光溢彩。吧台前面已经坐满了人,调酒师面带笑容,手里头正将一个漾着金黄酒水的高脚杯递给客人。
柳沁雪正陪着一个熟人说话,远远看到吧台有个熟悉的身影,忙道声“我有点事”,小跑着过去,叫道:“小佰姐姐!”
薛离衣开始没注意,后来才发现那人是直直往这里跑的。
准确的说,是往关瑾瑜那儿跑。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