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崖上，陡然安静了下来。
黑山老妖与楚留仙之间的空气近乎凝固。
“果然厉害啊！”
楚留仙暗叹一声，眼见着镇世龙符化作灰烬，为黑山老妖轻轻一吹而飘散。
万年持续地释放威能，本就枯竭和近乎崩解，经此一劫，这张极可能是佛陀级别的佛门灵符，就此走到了尽头。
“差一点。”
黑山老妖比划出小指头，怪笑着晃动着，“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把我镇压了，好宝贝啊。”
“灵符的材质似乎是贝叶真经所用的贝叶，上面六字真言更像是佛陀手笔，可惜，可惜。”
黑山老妖作态地摇头叹息：“灵符质地差不多到了极限，其内的佛力又不够精纯，也不够充足，不然这样的灵符，别说本座了，就是南妖大人也可镇压。”
“你倒是识货。”
楚留仙哂然一笑，不予置评。
黑山老妖抬头，望向渐被血月弥合的空洞，那里慧果禅师以生命为代价发出的一柱佛光亦已消散。
“道宗还有阳神在吗？”
“就是有又如何？”
黑山老妖桀桀怪笑着，“最多十息上下，本座就要活吞了你们，然后以秘法逃回万妖森林，就是你们道宗真有阳神真人，且愿意为你们亲自杀上万妖森林，那也是南妖大人头疼的事情。”
“现在……”
黑山老妖眼中闪着邪异的光，狞笑出声：“楚留仙是吧，现在本座给你一个机会。”
“给我一个机会？”
楚留仙摇头失笑，这话听来何等耳熟，这不是他的习惯吗？
黑山老妖屈指弹动着漆黑地，长如弯钩的指甲，玩味地道：“只要你楚留仙破门而出，与楚天歌划清界限，然后拜入本座门下，今天就绕你一命。
他曰本座传你大法，妖魔大道可期！”
“怎么样？”
黑山老妖再次抬头看了下天色，道：“我给你三息的时间考虑。”
“一！”
黑山老妖的眼中在放着红光，饶有兴致地望向楚天歌、楚留仙等人，好像在急切地等待着什么好戏。
这样的神情，落在楚留仙、王赐龙、千幻樱眼中，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千山泊里，那头恐怖黑猫玩弄猫捉老鼠游戏的时候，神情与黑山老妖是何等的相似。
真说起来，那头黑猫才是本色演出，毕竟人家本就是猫儿。
“二！”
黑山老妖的声音急促，好像在迫切地期待着好戏上演。
楚留仙感到身后有一种灼热的感觉，回过头去，正对上楚天歌灼灼目光。
“师父。”
楚留仙微笑道：“你不是这么小看弟子吧？”
楚天歌既是欣慰，又是惋惜，也笑道：“我倒希望我是小看了你。”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对师徒还能谈笑风生，还有心情打哑谜，看到旁边迷楼戏子，小胖子等人既是佩服，又是无语，不由得连翻白眼。
楚留仙朗声大笑，对黑山老妖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的“三”字催促，置若罔闻。
在这大敌当前，生死关头，他们师徒两人倒是难得地齐心，都清楚地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楚天歌毫无疑问地想要保全楚留仙，他的“倒是希望小看”了，就是想楚留仙能忍辱负重，与他这个当师父的决裂，甚至在黑山老妖的逼迫下亲手杀了他。
只要这样能留住楚留仙的命，留住一线希望，就足够了。
楚留仙的大笑，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看来你们是想死在一起了，本座就成全了你们。”
黑山老妖第三次抬头看天色，再低下头来，狞笑出声的时候，摩天崖上重新笼罩在无边黑气当中。
他身后扛轿子的壮汉，又有几人无声地软倒，落地时候已是一堆白骨。
“呜呜呜~~~呜呜呜~~~”
黑风呼啸，其声如哭，其色如墨，其稠若血，弥漫笼罩了整个摩天崖，连天上血月都为遮蔽。
这一切，好像都没有落入楚留仙的眼底，他看着楚天歌的眼睛，带着几分惆怅地道：“师父，你相信我。”
他一步踏出，依然带着几分惆怅，却又显得坚定如顽石的声音传来：
“我只是想看看，凭着我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凭着实力，凭着勇悍，付出代价，而不是靠着手段，靠着智慧，靠着机巧，靠着身份，能做到什么地步？！”
“我很想知道！”
除了楚留仙自己，没有人能真切地感受到他这些话里面蕴含的东西。这是他顶着“公子留仙”四个字踏入修仙界以来，明面上顺风顺水，占尽便宜，后头无人能知晓的压力与不甘积蓄爆发出的力量。
楚天歌、迷楼戏子很想出手阻止，他们即便是死，也不愿意在躲在后辈的身后，苟延残喘那么片刻。
可是在他们动作之前，小胖子抱住了楚天歌，千幻樱拽住了迷楼戏子，两人都在向着他们坚定地摇着头。
“相信他！”
“他一定可以！”
不约而同，又几无二致。
“你刚刚说十个呼吸的时间不是吗？”
楚留仙伸手从腰间拽下一物，托在掌中，淡淡地问道。
“还有七息，足够吞吃了你们。”
黑山老妖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师徒反目，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一只手举起，无数黑气如丝绦缠绕在他尖锐弯曲的指甲上，就待要伸手抓去。
正在这个时候，楚留仙手托着一物，缓缓举起，悠悠地说道：“七息吗？你怎知道，这七息的时间，不是我杀了你呢？”
“什么？！”
黑山老妖想笑，想要斥他狂妄，然而话到口边，却被眼前的一幕生生地逼了回去。
楚留仙掌中，气爆声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住地爆开，随后有漩涡豁然浮现了出来，席卷吞噬一切。
在漩涡当中，一物徐徐飞起，放出明黄色的光，尊贵、崇高，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
——明黄印玺！
“这是什么？”
黑山老妖警惕了起来，他竟是从那枚不住变大，不住飞起的明黄玉玺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感觉，那是能毁灭他的强大威胁。
这种感觉，即便是在镇世龙符化作五指山压下的时候，也不曾出现过。
“仙灵之宝！”
黑山老妖猛地想起楚留仙的谪仙人身份，怪叫出声。
在楚留仙身后，楚天歌等人的眼中亮了一下，旋即又暗了下去。
谪仙人有伴生的仙灵之宝，这件事情几乎所有的修仙者都知道。
但以楚留仙现在的修为，即便是能驱动仙灵之宝，怕是也奈何不得黑山老妖这样的大妖。
黑山老妖一惊之下，也反应了过来，冷笑声声：“仙灵之宝又如何？除非是用一缕仙灵之气催动，发挥出其完全威能，不然在你这样的小辈手上，能奈我何？”
谪仙人凭着心血交融，的确是可以无代价地催动自身的伴生仙灵之宝，但其威能却受限制于自身修为，远不能媲美用仙灵之气催动，在阳神真人手中的仙灵之宝。
仙灵之气何其珍贵？
反正黑山老妖自己都没有，只是机缘巧合下在南妖的手上见过一次罢了。
不管是黑山老妖，还是楚天歌等人，下意识地都将这件明显是仙灵之宝气息的明黄玉玺当成了楚留仙的伴生仙宝，压根就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过。
楚留仙也乐得如此。
他在笑，没有人发现他的笑容中带着苦涩的味道，那是痛苦的映射。
“咔嚓~~咔嚓~~~”
声声只有楚留仙一个人能听闻的细微响动传入耳中，是他的骨头，他的经络，他的血肉，承受不住超负荷的仙域根本法。
“轰~~~~~”
摩天崖顶上豁然放出红光来，楚留仙人形真灵头顶红曰光，伸出手掌来，握住飞天而起的明黄玉玺。
“嘭！”
楚留仙原本手托玉玺的手掌炸开，鲜血飞溅，无形的崩溃之力不住蔓延着，再是小臂，再是手肘，再至肩头……仙域根本法仍在继续，漩涡不住地扩大，威压渐强。
“啊啊啊啊~~~~~”
楚留仙仰天长啸，失去手臂的剧痛潮水般涌来，整个人都开始颤动。
“来吧！”
“来吧！”
“来啊！”
楚留仙眼中透出红光来，瞪视着对面黑山老妖，腰间“嘭嘭嘭”数声炸响，一抹绿光浮出，蔓延到他全身上下。
龙鳞玉符，妖术：枯木逢春！
本意是做研究用，到手后也只是作为配饰随时挂在腰间，在这个关键时刻，却成了救命的稻草，也是楚留仙翻盘唯一的希望。
“咔嚓~~咔嚓~~”
骨头的脆响再次响起，这次不是崩溃而是生长。
楚留仙亲眼见的他的手臂再次于绿光的催生下，于肩膀处长了出来，先是上臂、再是下臂，最后是手掌。
楚留仙咬紧牙关，嘴角处鲜血不住地流出，无边剧痛冲击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这种再生的痛苦百倍于之前肢体一寸寸崩解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在妖术：枯木逢春与仙域根本法对身体的冲击彼此平衡和拉锯下，第一缕仙灵之气凝练出来。
仙域根本法形成的漩涡上接被真灵握在手中的明黄玉玺，仙灵之气刚刚诞生就被接引入其中，不管是对面的黑山老妖还是身后的楚天歌等人，全无察觉。
“刷刷刷！”
明黄玉玺大放光明，强大的威势震碎了方圆数十丈范围内的黑气。
仙灵之宝的无边威能，尽显露。
对面黑山老妖早就看出不对，席卷漫天黑气，铺天盖地而来，偌大摩天崖上空，恍若扑下了一头通体漆黑的庞大妖魔，即将一口吞下整个山峰。
楚留仙抬起头来，看到明黄玉玺下方，有四个古字浮现出来，从未见过的字体却瞬间明白其意：
“皇~天~在~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