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郁郁不乐,他似乎明白了,这个大唐是权力最弱的王朝。
尽管他一直想做个好皇帝,但“好皇帝”似乎和“强皇帝”是对立的。
张强生总是对他说:“陛下,不能有妇人之仁。”
皇帝不高兴地说:“你走开!我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做,我就是暴君。每个王朝末代都是这种人!”
张强生:“你被朝廷骗别人的书给骗了。每个皇帝都是暴君,因此末代皇帝自然也是暴君。王朝之所以毁灭,是因为他们没能力,跟暴君不暴君没关系……”
皇帝挥挥手:“好了,你不要说了!”
皇帝左思右想,决定用科举来笼络人心。
他下圣旨说:“当今天下初定,真是朝廷用人的时候。朝廷将举行会试,有文举、武举,都不用被阉。”
这事失败了,因为没人来。
各地根本没人来。
皇帝大怒:“为什么不来?”
大臣们不说话,但心里想的肯定都是:“废话,人家为什么要来?”
张强生:“去年他们被骗了,来的人都被阉了。”
皇帝:“我都说了我们不阉,为什么不来?”
张强生:“以前都阉了。”
皇帝更加愤怒:“那是共治国的钱照定干的!我们是大唐。共治说话不算数,因此他们就该被消灭。我们说话算数,为什么他们都不来?”
张强生:“对人们而言,朝廷都是一样的,管你大明、共治、大唐。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说话算不算数?”
皇帝扔出一个茶杯,差点砸中张强生。皇帝说:“还是你们没本事!我的第一个会试不能一个人都没,你找人也要给我参加!”
皇帝走了。
朝廷硬着头皮,好歹找了一堆家伙。
-
-
我参加科举的时候,天下还没乱,每一个举人都能成为帝国的官员。那时天下和平得就像一潭死水,参加科举是人们逃离命运的唯一方式。
你问我后悔不?不,从不。我不知道以后的事,如何后悔?
但如果晚生几年,我恐怕真的会参加私帮、匪帮,甚至邪教呢。是啊,除非迫不得已,谁会去太监?
现在文举不会阉人——但人们是不信的。朝廷说话像放屁,人们才不管你是大唐朝廷还是大明朝廷、共治朝廷。
去年的共治文试,简直就是一场悲剧。一百万人来会试,人们说:“虽然钱照定不是皇帝,但朝廷说话应该算数吧。如果成了举人,就能升官发财呢。”钱照定信誓旦旦地说不会阉人,但竟然把所有会试学子全阉了——整整一百万!
钱照定曾经当众说出了他的想法:“朝廷不会容忍这些人,‘强国弱民’是永恒的策略。再说,一个关心自己胜过关心朝廷的人,是不配当皇官的!”
张强生在参加会试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阉的准备。是的,只有他这种聪明、残忍之人才会有这样的打算。而陈恩泽就不行了。他是榜眼,但只是智商上聪明,在情商上就差得远——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情报处远远弱于机密处。
总而言之,尽管朝廷宣布一切人都可以来,来了之后给路费,而且不阉人,但这次仅仅来了几千人。
不用看会试结果,光看人,我就知道他们都是一群废物。人是可以通过面貌来分辨的,也就是“面如其人”。这些人呆头呆脑,脸上随时都挂着不知所谓的微笑。
-
-
朝廷为了不打击这些人的自尊,把会试题目出得极其简单。
按照惯例,第一个题目是:论证皇帝李鸿思的合法性。
这些人真的是废物。李鸿思是大明皇子出身,而他们竟然在试卷上写什么“皇帝无敌,屠灭前朝”的事。大概他们把《大明简史》直接套用在大唐身上。大明杀光了大民皇族,因此他们觉得大唐也杀光了大明皇族。如果在平时,不要说中举,他们会被直接凌迟。
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应该是:大唐是人们的选择、神的选择、历史的选择,它证明了真理、正义、神性、人性……
第二个题目是最简单的数学问题:一对夫妇,一年生一个孩子,孩子长大后也一年生一个孩子。那么请问,三百年后,他们繁衍到多少人?
有人觉得几百人。有人觉得至少应该是几千人了。某些聪明人知道某些大士族有几万人,就说几万人。其实正确答案是:一千亿人。几千人中,回答一千亿的一个都没。最准确的答案是:一百万,跟准确答案差了一千亿。
第三个题目:计算下一次日全食的日期。
对比一下去年共治会试的题目:计算这次九星连珠的日期。去年几十万人中,有几百人精确地计算到日期,而且有几十人精确到分秒,而张强生、陈恩泽这些人不但计算出了分秒,而且算出以后几十次九星连珠的时间!
今年的题目比去年简单一百万倍。但几千人中,计算正确的一个都没。有些废物竟然还信什么“天圆地方”的事,还以为日全食是天狗吃太阳呢。
第四个题目:假如你是大唐朝廷,你如何平定天下?
所有人都按照《大唐书》中写,仿佛这道题是“背书题”。人们写皇帝必须如何仁慈,写人们如何忠诚,几乎就是儒教教徒的宣教会。哎,就算你写上“外儒内法”也行啊。天下根本不是他们能治理的。
……
这些废物。这种简单的题目,如果是我,我一个小时就能全部解答完毕。而几千人在考场里抓耳挠腮,从早上到晚上,还写不完。等出了考场,他们还说:“太难了,难死了。会试果然是会试,比乡试难多了。”
赵余央说:“我见过最垃圾的一次会试,朝廷的权威真的一点也没了。就算朱照定还活着,他也不会阉他们,因为他们根本不值得阉。”
-
-
科举有很多作用。
科举是一种拉拢。朝廷把很多人才通过科举拉进朝廷。俗话说:“天下士大夫不为君用者,杀无赦。”但通过科举,这些杀戮都不必要,因为他们已经“入其彀中”。赵余央、张强生够厉害吧?幸好他们是朝廷的人。如果他们是邪教的人,恐怕朝廷早死一万次了。
科举是一种毁灭。朝廷通过科举的结果来让人们重视科举的题目;通过科举的题目,朝廷就能控制人们看的书。人们只看一种书:《钦定书》。当然,钦定书都是错的。我在内廷当了九年皇官,自己就编纂过很多“钦定书”。编撰钦定书很有成就感,因为你既要瞎编,又不能瞎编。你要编出一本书,让那些乡巴佬感觉“哇,没听过,但说得这么好,肯定是对的”。编纂钦定书的关键是:百分之九十九是对的,百分之一是错的;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对,就是为了这百分之一的错。
科举是一种幻想。参加科举就像买彩票。彩票是一种智商税,谁是弱智,谁就交税。的确,有人会中彩票;的确,肯定会有人中彩票——但那个人绝对不是你,而你总是觉得那个人会是你。这就是一种幻想。人们整天沉浸在中举的幻想中,从二十岁到六十岁。当你六十岁的时候,你终于明白,你不会中举。你想造反,但是晚了。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没人关心你。
科举是一种秩序。秩序从何而来?秩序来自传统,传统就是正义。然而,这种传统不是自然而然的,它是人为的传统。大部分人接受了这种秩序,于是它就成了传统。没人能反抗,因为它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反抗。
科举是自我毁灭。历经了这么多人,总会有人中举。他们就是那些买彩票中奖的幸运人,或者说,天选之人。比如我、赵余央、张强生,此外还有以前的刘兴朝、刘永福、赵立柱等等。他们超越了朝廷,他们成为了朝廷。以他们的智商,他们明白一切,然而他们还是要这样做。当然,现在这批举人们可不是这样的人。
-
-
皇帝接见那几百个举人们。
伟大的京畿,伟大的长安,伟大的皇宫,伟大的皇帝接见着忠诚的举人们。
群臣、平民、士族在围观,一切仿佛太平盛世。
皇帝劝勉他们,把他们当成天下的楷模。
皇帝任命他们,让他们去当京畿和地方的官员。
这些人说:“不是说当大官吗?为什么当小官?”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