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眨了眨眼,下意识看了眼太后的神色,不大确定的说:“姑娘会么?”
沈若华笑容不变,“我娘以前身子不好,吹了风发热头疼是常有的事,我特意请了大夫学过按穴的法子,太后若信的过我,不如让我来试试,说不定能让太后好受些。”
太后抬手将安怡推了出去,温和的点了点头。沈若华提起裙摆站上脚踏,微微顷身,指尖附上太后颞颥,手法娴熟的按压。安怡本还有些担心,怕沈若华是哗众取宠,但看她这游刃有余的动作,嘴角不免染上一层笑来。
安怡绕过她给太后倒了杯茶,笑着说道:“沈姑娘的手法比奴婢娴熟多了,单看太后的神色就知道。”
太后掀了掀眼皮笑睨了安怡一眼,等沈若华按了片刻,太后抬手将她拉到了身前,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行了行了,哀家喊你来,不是让你来哀家这做苦力的,按的久了手指疼,你前几日和怀瑾练琴本就累,也不知道歇歇。”
沈若华眼睑微垂,沉默半晌,“太后器重若华,若华自然不敢懈怠。”
太后眸中划过一抹沉思,移开目光往边上看了一眼,正巧抱着琴的蒹葭站在帘子边。
太后眯了眯眸,“这丫头手里的琴……安怡,你瞧瞧,可是哀家以前给荣亲王搜罗来的号钟?”
安怡走上前看了看,惊讶的点点头,“回太后,的确是王爷的琴。”
太后面露惊讶之色,“之前你带这琴来哀家宫里弹奏,哀家还以为是荣亲王带来的,如今怀瑾不在京城,这琴是他给你暂做保管的?”
“王爷以为俗琴弹不出将军令的气势,便将号钟给了臣女,叮嘱臣女好生照看。”沈若华大抵猜到了太后的意思,果不其然,她这话一说,太后登时便笑了。
安怡走到边上,将茶递给太后,对沈若华道:“姑娘不知道,这琴是当年王爷生辰时太后赠予王爷的,王爷好琴,这罕见的名琴,太后百经周折才给王爷搜罗回来,是王爷甚爱之物,从不轻易让旁人触碰。”
太后端着茶,有一搭有没一搭的抿着,细听安怡说话,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沈若华不为所动,语调都不变半分:“可见王爷对太后的话言听计从,太后叮嘱王爷好生教导我奏琴,王爷竟舍得将如此名贵之物搁置在我身旁,故而我又如何敢拂了太后的期待。”
太后吞了口茶水,脸上的神色收敛了下去,周身平和的气势也陡然一变,殿内的气氛有些僵持。
太后施施然抬起头,与沈若华对视了片刻,她一点不收敛身上不悦的态度,但任她这般过了许久,沈若华依旧是一副笑盈盈的姿态,连半点畏惧心虚和胆怯都瞧不见,似是她方才的话皆是出于真心。
太后捻了捻指腹,垂头的一瞬,脸上绽开了笑容,她转身将茶盖盖上,清脆的碰撞打散了屋内僵硬的气氛。
“好了好了,不提了,你既知哀家对你寄予厚望,那定要在宫宴上好好表现。”太后抬了抬下颚,“哀家喜欢听你那一日在皇后宫里弹的曲子,你给哀家弹一遍。”
沈若华顺从的坐到对面的桌案边,指尖拨动奏起那一日的曲,奏到一半,沈若华清了清嗓子,清唱曲词。
太后放松了身子倚靠在榻边,眼神反复打量着沈若华,她压低了声线,询问身侧的安怡:“安怡,你瞧,她这姑娘如何?”
安怡侧了侧身,“回太后,沈姑娘长相上佳,性情和顺,又出身名门,照奴婢来看,着实不差,只是……”
太后轻叹了一声:“藏着爪子的老虎、懂得拿捏人心进退有度、聪敏智慧、冷静果敢。这样的姑娘,哀家实在属意,可哀家也知道,她不顺哀家的意。”
“太后,好姑娘多的是呢,沈姑娘不愿,愿意的也多,太后不必因为看中这一个而伤神。”安怡半跪在地,借着替太后捏腿的姿势小声劝慰。
太后垂眸,理了理衣襟,自我安慰似的笑了笑,“你说的是,即便她乐意,怀瑾也不一定乐意。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不急。”
待沈若华弹完,太后便借着午休的借口命人将她送离了寿康宫。
方才她在弹琴时,太后与安姑姑低声商谈的模样便被她瞥见,太后并未发怒,说明她赌对了。
太后有意帮霍孤选妃,那一日在皇后宫内,她和霍孤的一番交谈,沈若华就知道早晚有这一日。
近水楼台先得月,太后亦是这么想。前世霍孤终身未娶,可见太后不是蛮横之人,这也给了沈若华敢装糊涂的机会,太后虽知道她心里不愿,可也并未刁难于她,这一遭,她也算是躲过去了。
沈若华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她重生回来,可不是为了嫁人的。
待上了回府的轿子,沈若华略有些疲惫的倚靠在榻上,轿子里的点着小炭炉,暖和的让人昏昏欲睡。
轿子抬得并不算平稳,沈若华皱着眉,心情不大愉悦。
忽而轿子一个颠簸,沈若华身子一斜,袖中一个滚圆的东西从榻上滑了下去,被小塌前的炭炉截了下来。
沈若华眯眸看去,顷身将东西捡了起来。
轿子停了下来,走在外面的蒹葭隔着帘子说道:“小姐您没事吧,方才轿夫踩着了石子才……”
“小姐恕罪!”轿子外的轿夫焦急赔罪,隔着一层帘子,沈若华的心思却没放在这事儿上。
她抓着手里的珠子,冷淡道:“没事,继续走。”
沈若华打开手掌,掌心内的圆珠泛着淡绿色的光泽。
沈若华这才注意到,她今日所穿的衣裳,是那一日丞相府宴席上所穿,自那一日后,她便再没穿过,这珠子被她忘在了脑后,一直在衣裳的袖笼之中。
沈若华下意识抚了抚脖颈。
脖颈的淤青已经散了,但那一日的感觉沈若华忘不了,她仍在担心,那个黑衣人是否会找到她。
沈若华捏着珠子沉默了半晌,抬手叩了叩轿子。
“绕路,去万宝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