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隽点头,两人并坐着一面聊天一面搓汤圆。
二毛此人沉默寡言,对于汤圆的形状却有着近乎诡异的执着,张隽看着桌案上摆的一排圆溜溜白嫩嫩的汤圆,有些无言,半晌才道:“今日宫里的太监送了不少水饺过来,你为何还要做这么多汤圆?”
二毛神秘一笑,没有说话,直到他烧火做饭,张隽顶着烟雾冲出了厨房。
景瑜正闲适的坐在书房里边看书,终于见着张隽,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复杂,彩云欲言又止:“终于舍得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倚在回廊上,手中正细细的擦着她的剑,仿佛随时会一剑刺出来,将张隽的身体刺个窟窿。
张隽咳了两声才缓过劲来,也不以为意,道:“药……药丸!”
“吃枣药丸!”
“什么迟早要完?”
景瑜看了一眼厨房里冉冉升起的烟雾,搁下手里的书卷,让彩云去沏壶茶来,张隽被呛得眼泪水都出来了,正要举袖擦拭,便看到视线中递来一方雪白的锦帕。
那一双盈满关切的桃花眼就这样突兀的闯入张隽的眼中,张隽一愣,没有接他递来的帕子,假意体力不支,倚在墙上道:“你这璧秀苑,迟早要被一把火烧完!”
景瑜有些失落的收回锦帕,不以为意的道:“烧了重建就好了,只你袖子上都是面粉,往脸上一擦,当真是宛若新嫁的小妇人。”
红装初上,美艳无方。
景瑜莫名的想到他买的那几盒口脂,涂在张隽嘴上,该是多妖娆惑人……景瑜适时的止住他的迤念,目光落在视线里的那一角衣袖之上。
张隽莫名的打了个冷颤,后背发凉,脸上却红得火辣辣,屁股莫名的发疼,讪讪的纠正道:“是糯米粉。”
景瑜噗呲一笑,笑声传到张隽耳边,张隽一怔,步伐缓慢的离开。
彩云提着茶壶回来时,便看到自个儿家王爷低头微笑。
那笑的……彩云莫名的起了个激灵,出声道:“宫里来信了,陛下晚上就到,但依着厨房这样子,晚上只怕要让外边送了。”
璧秀苑一直是开小灶的,如今这小灶大厨却让彩云有些无法直视,她去厨房提个热水的功夫,那厨房里已是烟雾朦胧,看不清人影。
“那就让外边送吧。”景瑜对食物倒是没什么挑剔的,捡了封信递给彩云,“你把这个递给吏部尚书,他会明白怎么做的。”
彩云应声称是,拿了信就要走,临出门时景瑜却叫住了彩云,吩咐道:“不要带太辣的饺子。”
张隽能饮烈酒,却多年如一日的不吃辣。
彩云应下,却不由的撇撇嘴,心道:“这还不是你的人呢。”
张隽这些日子虽是住在璧秀苑中,但在景瑜眼皮子底下他的动作也没少过——反而是因为景瑜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愈发的肆无忌惮,盛京尹被他闹腾得哭到了竹月王那里,盛京城中满城的抓偷儿之时,张隽手中也握了数份比较有利的贪污证据。
这些都是当年他亲手送到那些人手里的,他要收回来,自然是理所应当,只是这一切未免来的太快、太顺利了,仿佛这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推着他前行一般,于无形之中给了他束缚感,而这人一定不是景瑜,毕竟从前张隽虽然不能动弹景瑜几分,但景瑜手底下有哪些人,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那么问题就是出现在他找的人身上了。
张隽拭了拭方才呛出来的眼泪,褪下身上染了糯米粉的衣衫,换了身略厚的长袍,理好有些乱了的发,才从八宝阁中翻出之前下属送来的花名册——他之前通过朝中旧部的关系弄到些银子,又通过人牙子托了不少盛京城中的混混、偷儿办事。
花名册上俱是与他有过来往的人的名姓,张隽认真的,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只可惜单薄的名字并不能给他太多的启发,张隽眉头微皱。
他如今是彻底沦为了尘世里的芥子,再也不是那如隔云端的道士。
厨房里的青烟飘荡在璧秀苑中,张隽叹了口气,将花名册放回八宝阁,自个儿行去厨房。
寻常百姓家冬至节吃饺子,权贵家里边吃的却是饺子宴,从用料上来看有荤、素之差,其做工更是分类颇多,往年他一个人住在国师府,每每冬至节武帝都会叫上他一起在宫里边摆那么一桌,配上一壶果酿,小酌之际谈笑风生。
可惜这一切再也回不来了,他亲手毁了。
张隽或许猜不到景琢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是他为什么会死,张隽可太清楚了。
他站在厨房门口,直到烟熏了他的眼他才反应过来,舀了水走到灶前泼熄了燃得不大的火苗,拉动悬在灶上的风窗让烟雾散去。
这时候张隽才看清楚,二毛呆呆的坐在灶前,眼神空洞,滞留在虚空中的一处,张隽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张隽,半晌才道:“方解元,啊,不好意思……”
“火熄了。”
二毛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急慌的要给灶里塞柴,手中拿着一截树枝,才看到烧剩下的柴上边湿漉漉的,还冒着青烟。
“是啊,火熄了。”张隽本还想问问他怎么回事,但看着这本来话就不多的人这般失落的模样,便也不再多言什么,只道:“你起来吧,我来。”
二毛是要炖个骨头汤做晚上的饺子宴的底汤,但这烧了半天也没有把锅烧热,反倒是方才张隽出厨房时还看到不少家丁在门口围观,估摸着他们心里也在想是不是这王爷喜欢上烧房子了。
张隽将湿柴拿开,重新点火,动作熟练的很。
二毛站在一旁,长的过分的前发挡住了他的眼,小声道:“真对不起,我本是过来帮厨的,却还要叫解元过来帮忙。”
他的声音本来便小,此刻刻意压低了声音,更是一不小心就听不见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张隽沉吟了一番,“你舅舅不知道你这状况吗?”
“在家里边,都是表弟生的火。”二毛扯了扯衣袖,他两手漆黑,将里边裸露出来的中衣扯得全是黑手印。
“去洗手吧。”张隽有些心累,打发了二毛,便对着面前的火苗发呆。
怀水郡王府的那一场大火改变了张隽的一生,乃至于多年后的张隽在看到自个儿新落成的国师府被人一把火烧掉时,也隐隐有被魇住的趋势。
火灾的真相一直是张隽心里的一个结,然而他和景瑜是那场大火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是以张隽查了许多年,都不知道当年的怀水郡王府为什么会突然起那样一场火。
尔玉虽然救了他,却什么也不与他说,每每他问起,一向话多的尔玉回应他的也只有摇头。看小说后续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