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山庄鬼影(十)
明月一愣,苏云开也缓了缓气,想思量着将话说好,说顺,说得让她不会难为情,可情到心头,根本没有套路可言,唯有情不自禁,话涌胸腔。
“等下山之后,我去寻个媒人,去问你要生辰八字。”
并不是情情爱爱的甜言蜜语,也并不是生生死死的海誓山盟,看似简单轻描,可却如蜜洒满明月的心。她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来,背上的疼痛已然忘记。
苏云开缓缓探过身,两人的脸离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彼此扑来,“明月……你愿意留在开封,留在我们苏家么?”
明月的脸顿时红如胭脂,心跳得更快,简直如同中暑般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微微抬眉看他,俊朗的面庞也满是紧张,目光直直看来,坚定又稳重。
留在开封……留在苏家。
她在十三年前就想过和他重逢再见的事,只是没有机会。直到他再次路过南乐县,她无意中看见了他,觉得这是一种不能言语的宿命。她离开南乐县跟在他身边,不单单是为了想做个好仵作,还因为她跟的那个人是他。
是小时候救过她,还给她买热腾腾的豆包吃的人。
“明月……”
又一声轻语,在耳边微微萦绕,绕进心里,成了琴弦。轻轻撩拨,就能奏出乐曲来。
她点了点头,眨眼就被他拥进怀中,安静得只有周围的林鸟鸣叫,还有两人扑腾扑腾的心跳声。
两人将话说开,一时还因羞赧而没之前那样自在,只是互相瞧看,末了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苏云开一直记挂她背上的伤,这会试探说道,“我给你疗伤?”
明月也知道自己的伤得处理了,否则只会让眼前人更着急,她小心转向那面,费了好一会功夫才转过来,抱膝问道,“是不是我这儿不受伤,你就不会跟我说那些话了?”
苏云开小心撕开她的衣服,“会,但不是在这种时候。现在并不是最适合的时机。”
明月仗着背对他他瞧不见自己,微微一笑,问道,“那什么时候才是最适合的时机?”
瞧不见脸,少了许多刚捅破窗户纸而产生的尴尬,苏云开也笑笑,“七夕那天。如果不是平西侯和李康陆续出现,或许我已经带你去了一趟月老庙。”
提及平西侯,明月稍稍偏身,苏云开正撕她伤口处的衣裳,这一扯动,疼得她冷汗涔涔,忙忍下痛楚,凝神说道,“这次平西侯也跟着来山庄,不是很奇怪么?”
原来她也察觉了,苏云开还以为只有自己觉得奇怪,“嗯,从他让我调职回京开始,就一直很奇怪。我甚至感觉,他这次来鼓山,也是因我而来。”
明月疼得闭上两眼,低声应答,“只是他之前驻守塞外,你又没去过那,怎么会得罪他的。”
“我也想不通……伤口不脏,也没水清洗,我先给你包扎起来,会有点疼。”
明月已经痛得没力气说话,可又不想让他担心,他边绑她就边说两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并不疼。忍到最后,差点没晕过去。
苏云开手上已沾满了血,他在衣服上抹了抹就道,“转过来吧,靠着我的身休息休息。”
明月勉力转过身,动作稍微一大,整张网就跟着晃动,摇得树叶碰撞,更让人不敢多动。她有些力竭,瘫痪似的靠在他的身上,“水水他们这么久都没来,肯定也被人困住了,不过……凶手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苏云开能解答这个问题,他也会安心很多。但深思过后,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只怕凶手又要开始行动了。
与此同时,留在山庄里的人用过午饭后,谁也不愿在外面多待,就回房去了。
因苏云开留下了陈达三人,此时他们不在,就跟着虞奉临一行人。这样一来这组就有八人了,宽大的屋子都显得拥挤。
虞奉临一人躺在床上午歇,其余人要么是在窗口小榻上,要么是在桌前坐着。忽然外面有人说道,“梁房栋梁老爷麻烦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众人往那边看去,只见明媚门外,有个人影微投。梁房栋听见是苏云开的声音,起身往外走,他刚动身那人影就不见了,等他开了门,门口竟没人。往左边廊道拐弯处看去,就见个人手招来,苏云开的声音十分清晰。
“梁老爷,往这边来。”
梁房栋心下微有迟疑,转念一想苏云开腔调要五人一起行动,单独找自己,说不定是因为上回问话,看出他有所隐瞒,所以才只找自己。看来等会问完自己,也会找沈卫问问。他轻笑一声,打定主意不说话,看他有什么办法,最后还不是得放了自己。
想罢,提步出去,回头关门时说道,“苏大人单独找我,我去去就回。”
因那人是苏云开,谁也没有多想,午后慵懒,谁也懒得跟着去。
大门缓缓关上,屋里光线又黯淡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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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开和明月已经被困了快一个时辰,日头高照,仍不见人来。因地处高位置,倒是能将对面修桥人收入眼底,太过遥远,着实像是蝼蚁搬家。
明月刚才忍痛忍得疲累,这会倚在他身上,已然酣睡。苏云开就这么坐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觉得累。反倒是有佳人在旁,又互通了心意,心情愉悦非常,这样倚一天他也无妨。
他低头看着睡得香甜的明月,一察觉她可能要醒来,就抬头看对面。
似乎是吊在这里太显眼了,对岸的人往这探投瞧看,试着招手。苏云开摆了摆手,对岸便有人大声叫。
只是隔得太远,听不清楚,但回声颇响,明月猛地抖了抖身,惊醒过来。她揉揉眼,迷糊道,“我怎么听见我爷爷喊我了。”
苏云开笑笑,“的确是个老人在喊,不过应该不是你爷爷,只是离得远,又都是老人家的声音,你又在梦里,就听错了。”
明月也笑了笑,“我真以为是我爷爷。我梦见他发现了我们俩的事,却瞒着他,被他拿着鞭子追。你就带着我跑啊跑,突然就都变成了孩童模样,你拉着我的手往前跑……啊……”明月摸了摸脑袋,“爷爷就变成那条大黄狗了,在追我们。”
苏云开忍了忍笑,“嘘,这个梦千万不要告诉你爷爷。”
“才不说,不然就真的要被他追着打了。”明月伸了个懒腰,扯动了伤口,又倒在他身上,“疼。”
“别乱动。”苏云开想了想,伸手揽住她,给她固定姿势。
明月感觉到了腰上的手,没有吱声,安静倚着他,说道,“他们还在喊么,听得见,但听不清。诶……你听,现在的声音像不像小侯爷的?”
苏云开侧耳听了听,笑道,“像,像极了,如果闭上眼,我真要以为是他……”他蓦地顿住,闭眼细听,忽然想到一件事,“明月,假设现在我们是在两间房,你听见我和白水说话,但白水此刻却在其他地方,你觉得有可能么?”
突然打比方,却听得明月糊涂,“这是什么意思?水水跟你说话,人却不在你面前?”
苏云开点头,“你没有看见我和白水,但是听见了我们的声音,所以你做了我的证人,说我和白水当时在屋里。可实际上却是,我模仿了白水的声音,而白水并不在屋里,在做别的事情。”
明月不解,细想他的话,再联想到山庄的案子,猛然想通,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崔修和赵康就是凶手?”
“崔修是什么身份?”
“说书人。”
“说书人靠什么吃饭?”
“故事……和……”明月恍然,“口技。”
厉害的说书人能模仿世间万物的声音,当然也包括人。简单如东西落地、刀剑声、洒水声,复杂如兽类吼叫、人声,又有百鸟鸣叫、嘈杂声响,五花八门,都能从一个嗓子里出来,让人真假难辨。
常有说书人站在屏风后,待听客听完,表演结束,撤去屏风,却发现原来那后面,竟只是一个人,却演绎出了数十种声响,叫人惊叹。
若说这个,苏云开和明月也才刚刚听过。
那就是沈卫请来的名家,崔修。
在山庄第一晚,崔修的口技可谓满座惊艳,只是在全都是娴熟大家的艺人之中,留下的印象不是最深刻的。如今两人回想起来,再联想凶案,倒有点明白为什么凶手费那么大的力气将他们困起来了。
——此时提心吊胆的山庄众人,最信任的人,就是苏云开!
崔修如果冒充苏云开去引诱下一个要杀的人,只怕是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这,苏云开急切想要下去,可这里实在太高,明月又受了伤,一旦割断大网,那两人都要重伤。重伤之下能不能爬回山庄,还是个未知数。
明月叹气,“也不知道水水他们怎么样了。”
白水武功那么好,她要是也同样是这样被困住,那要下来绝非难事。只是过了这么久都没看见她,只怕是遇到了别的埋伏。
事实上白水和秦放也一样是被人网住了,只是白水之所以没立刻下来,是因为被网罩住提拉的时候,被惊慌失措的秦放击中,恰好敲在穴道上,晕过去了。
秦放后悔不已,抱着她喊了半晌都没把她喊醒,掐人中都没醒,可见自己那一拳有多重。
“水水,你再不醒,我们就要被晒成人干了。”
两人位置不佳,虽在高树下,但却正面迎着烈日。
秦放好不容易挪了方向,背对日头,把白水藏到自己前面。可摸摸她的脸,还是被烈日熏得发烫。他反手摸自己的背,都能煎蛋了。
“也不知道姐夫他们怎么样了,这么久都没找我们,肯定也是被当成鱼抓起来了吧。”秦放嘀嘀咕咕说着话,看来盼着他们来救是不可能的了,毕竟苏云开和明月都手无缚鸡之力。
可再这么晒下去,他们一定会出事。
他瞧着昏迷不醒的白水,眯了眯眼,瞧着她白净的脖子又胡思乱想起来。他弯腰低头,张嘴凑近她的脖子,准备——咬醒她。
白齿合上,咬住了她的脖子。可她没有醒来,秦放只能用点力气,还是不见。他心里有点发抖,要是咬破了她的脖子,等会她真醒了,说不定会把他举起来,然后丢到悬崖下面去。
昏沉沉的白水抬手去护脖子,却被青藤缠住,将她的手缠住。她皱了皱眉,蹬腿想踹走那东西。她一动,晃得大网摇摆,吓得秦放牙齿用力,狠狠咬住。
白水吃痛醒来,坐起身就要揍人。早有预料的秦放一把抓住,把她抱住,往她脖子上的红痕亲了一口,“水水你终于醒了,你都晕了一个时辰了。”
白水又气又觉得好笑,“你就不会咬我的胳膊,偏偏咬脖子,你是要吃我还是要叫醒我?”
秦放笑吟吟看她,“想吃你。”
白水回过神来,抬手又要揍他,“呸。”
秦放可不怕她,“要不是太热了,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叫醒你……你来了开封后我们不住在一块了,你总忙你的事,半个月见一回,如今好不容易被困在这,我真想多咬你几口。”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白水还是听出了怨言。是啊,自从她来了开封,就一直忙衙门的事,把秦放晾在一边。甚至那晚七夕,她也没有空去,本该好好陪他的,“对不起……”
秦放慌了,捧了她的脸认真道,“我不是怪你。”
白水笑道,“我明白。”她往前倾去,抱着他说道,“我知道你是个爱热闹的人,可我总是没办法陪着你,你再等等我……很快……”
秦放又往她脖子上亲了一口,“好像咬重了。”
白水失笑,“才发现,回去好好揍你。现在我们下去吧,我估计明月他们也被困住了,否则怎么会不来找我们。”
秦放歪了歪脑袋瞧她,“我们要怎么下去?”
说话的间隙,秦放只见寒光亮起,折射的日光刺痛了眼。随后就见大刀往上如风一划,他愣了愣,底下猛地一空,整个人往下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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