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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桑榆处麴义转败为胜 维谷中曹仁情急智生(1 / 1)

<>却见袁军部将韩莒子,纵马而出,奋身谓麴义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将军身统三军,岂可以身犯险乎?今事危矣,请谮用令名,将军可相机而返。”麴义本不肯从,左右皆劝,韩莒子已然将十余骑杀入曹阵中,大喝曰:“吾乃麴义是也,汝等小贼,盍不速受死哉!”曹军一拥而上,正遇曹洪,韩莒子勉力战了三五合,一刀见斩于马下。义不忍令莒子坐死,乃衔恨混于步兵之中溃走。

曹仁闻报斩获麴义,心中甚悦。然左右数来报烟尘四起,恐有大军,兼有死间之袁军,报之曰陈留告急,仁虽不大信,亦恐有失,乃令三军止步。及始袁军所俘者视其首也,乃俱详其情。仁喟然叹曰:“真义士也!昔春秋之时,有逢丑父以身代主,今日韩莒子可谓无愧于先人哉!然古之兵将所发,殒者十一,伤者十二,可谓道战也。自始皇统天下,诛必求尽,绝必求全,四网未开。军行所勒,以威不以道,旌纛所树,以利不以义,世之崩坏,殆从此始乎?”令左右厚葬韩莒子。牛金忿然曰:“都督设下好大计谋,调兵遣将,罄三军之心血。今日教彼李代桃僵,是奇耻大辱也,何故私之?”仁僦然变色曰:“两国交兵,盖道不同,利不合,唯此而已,所谓无私恨。非市井之氓,滨谷之野,一言不合,殊死为报,无所不用其极。故虽分从两主,亦当以正色面北葬之也。”

辛毗收容败卒,与麴义回谒张郃,计其折损六千余众。义俱陈其是,复追述韩莒子舍身代死之故,垂泪泣涕。张郃亦悼然曰:“此非汝之罪也。先是辛评论及三疑,吾不能细察,是将帅之失也。”乃薄其府库,以吊韩莒子,并嘉彰辛评之功。一时袁军士气索然,亦不敢轻进。

参军许攸见士气未盛,心生一计,乃谏张郃曰:“都督与曹仁相持,不知守利哉?攻利哉?”张郃对曰:“攻守之势,权决在将,岂能一同。鄙陋之敌愚昧,辄攻守无不利。然曹仁亦天下无双之谋将,兼曹洪、荀彧佐之,恐不宜轻取,若欲守株待兔,庶其迷乱,无异痴望。夫守者凭险伏筑,处暗而察明,利然也。此中原之上,沃野千里,侦骑一目,当及百间,故攻者用奇常不能晦其秘。用正者合以气,两军气势相当,而攻者以劳当逸,恐不利也。”许攸曰:“都督所言是也。然许攸尚有一计,可保全胜。”郃欣然下座问之。

许攸乃从容曰:“攸以为坪坂之于山野也,用兵所以不利,非在于古人所云在于眼目混杂,无秘可守。使都督能以虚兵之计,佯发而减灶诱敌,彼必来攻,则相持之势可破也。”张郃闻之会意,乃出榜募徒众民夫,历陈木石之备。细作报与曹仁,仁冷笑谓众将曰:“张郃必入穷境矣。吾背抵衮州,辎重交通,莫不与利。彼劳师远征,若欲奇兵陡进,速战速决,可谓上策;若欲堂堂之阵,正攻决战,可谓中策;若欲筑塞掘壕,诚下策也。”相持期旬,张郃监工亦不严,民众不甚劳而得其酬,亦觉欣然。张郃乃立于高台之上,谓众民夫曰:“河阳之地多涝,今闻其堤复决也,汝等可速往固之。”众皆哗然,有勇奋者请曰:“恐曹军残暴,不能容吾等善却。伏惟都督能以兵相送,不胜感激!”郃对曰:“此固吾所以谋内也。吾宿备所伐九尺之竹数万,青赤之布甲万余,今可一用。曹军远观必以为汝等皆吾之兵也,惮吾安立不动,必不敢加害汝等。俟汝等归,以布甲与竹枝为信,郃必倍汝酬劳。”徒众虽不大信之,然亦无法,兼爱其利,只得依计从之。

却说仁方立于望车之上,见袁军营中,浩荡而出,皆被重铠,执镋槊,计其数足有三万余众,一路北折而去。曹洪言于曹仁曰:“张郃欺人太甚!兵家之务,在于俱合总力,今张郃数分其师,视吾等于无物也。其众既分,其守必弱,请以本部之备,乘夜奇袭,可期完胜。”曹仁曰:“此天下生死存亡之战也,不可以常目之。既欲发,则三军上下,断不可分。然张郃多谋,意恐其众出而复反,欲内外夹击,诱吾入彀也,不可不察。”及暮,细作报曰:“袁军去此已数十里,不能亟返,将军不必忧之。”仁大喜,乃令曹洪为先锋,自引中军,期二更往袭张郃。

及近,曹军见张郃营中旌旗密布,不由惧恐。曹洪慰之曰:“此不足道也。以其内虚,故其貌实,若欲设计诱伏,必然佯为羸弃之色。尔曹见彼贼众势盛,是其特以虚形自壮声威也。”当下砍开鹿角,呐喊杀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袁营之中三声炮响,暗夜之下,树起一片炬烛,照的营内若白昼一般。曹洪方知中计,只见麴义拍马舞枪,引其先登死士,与曹军绞在一处。义厉声怒号,单搦曹洪来战,口中罪之曰:“既诛吾部将,今日叫汝下见九泉!”洪勉力斗之,不过四五十合,瞥见徒众死伤无数,刀法大乱,方唏嘘见,麴义一弩射来,洪慌忙低头伏避,一箭射落盔缨,不由心神俱碎。曹仁见曹洪为袁军围在垓心,乃移其纛于部将牛金,命之振旅而退,自引数百金钺重骑,杀来救应。麴义意欲雪耻,竭力敌住二将。真勇猛之士也!后人有诗赞曰:

璞落黄沙羌中居,彦歌白水汉家识。

征烟至处驱百貊,朔气凌时扫荆棘。

寒光闪动落盔缨,枪声挑破乱丛行。

豪气直上云霄落,挥戈逐日光阴停。

三人丁字相合,复战了三四十回,麴义终不免势单力孤,拨马而走。仁等亦不敢久战,圈马而退,走不出数里,张郃复率一彪军截住去路。郃横枪立马,直指曹军诸将曰:“汝等真可谓无谋之至也!虽云寡者备人,众者使人备己,然汝等见小利辄轻进,今日岂欲苟全阳寿哉!”仁环顾众将,疲敝带伤无数,莫有敢应战者,只得自提黑陨刀,与张郃战在一处。两马相交十余合,仁心念陡动,给曹洪使个眼色,拖刀佯败而去,张郃见其左右惟千余骑,令许攸、辛毗引军两万,滞于原地监守曹军,谓二人曰:“虽彼众汝寡,然前将军麴义之备,俄而既止,是时汝等前后夹击,可期完胜。况彼大将弃众而走,士气尽丧,不足虑也。”催动大军急追而去。部将韩猛催马赶上,问之曰:“彼大军在此,将军不驻而灭之,反逐彼小股之众,何也?”许攸曰:“破军百万,不如斩将一人。曹仁精明诡诈,自爱其命,欲出其不意,必然遁走。今追小众,定得盛获。”张郃亦对曰:“昔日项王之战于彭城也,以三万之寡备,破汉王五十万之联军,故用兵之道,不在多寡,在于孰用。曹仁本智勇兼备之将,麾下之卒,善用皆以一当十,不可小觑。至于彼乌合云集之众,盖同上古徒夫无二,招之辄来,挥之即去,不足道也。况今日曹仁若作困兽斗,尚足为称士道,虽死犹荣。而弃大军于不顾,虽可谓之曰存其余力,然以寡易众,殊为可恨,不可不除之。”

曹仁奔出数里之地,至于昕亭,仁乃令数十骑众引诸马漫驰而去,自与余众直奔亭长之寓。那亭长方在高卧,忽见众人抢入,不及抵抗,便为曹仁捆了拘于院内。仁使一精细老卒,被亭长之服色,余众皆作从者打扮,迎之于途。须臾张郃大军杀至,问及曹军,老卒从容对曰:“方北驰而去,来势凶猛,不及截阻。然已遣亭中精壮之吏,迅游亭中,以讨其落单者。”郃见亭长面色炽然,如若久驰狂奔之人,疑其欺己,厉声喝问。老卒只推说天日炎炽,闻讯猝起,故而面赤。方危急间,却见一人复披曹军之铠,自缚其腕,使二士推之出谓张郃曰:“此曹贼之一骑也,座马失蹄,坠于亭外半舍之地,特捕之而止。”仁方匿众人中,视之不觉大惊,乃其族弟曹纯是也。然事已至此,不及阻之,心忧如焚。郃急欲取曹仁之首,复见道中踪迹昭然,蹄印历历,乃取金一镒赏之,谓老卒曰:“不过彼一下众耳,汝等善拘之报功可也。”急追而去。仁见其却,始抱曹纯大哭曰:“痴哉子和!此间乘崩之候,悬柄死生,在于彼一念之间,安得以身犯险乎!”曹纯亦泣曰:“非然,不能保都督之万全也!失一子和,羸一弓一枪之力耳,安损天下计!都督若有失,辄若群牛虽众,失其首者,安能不死!”仁乃与亲众徐退。中计之下,败而不溃;危难之间,有众效死,曹子孝虽败犹荣哉!

那边曹洪见曹仁退走,挥动棹刀,急攻而去,高呼曰:“都督非败走也,另有伏谋,汝等休得惊惶。但奋力向前,溃围而出,则自有生计。若使袁军砦内众人追击,可谓十死无生是也!”曹军遂奋死而前。许攸、辛毗不意其临,登时为之冲破,曹洪乘势引大军杀回钜平城中,安顿诸事,复遣传骑四出,以援应曹仁。有间,曹仁等皆徒徙而返,据告其实。洪太息曰:“此战之败,皆出于子廉不能破其计谋,为之所赚,愚焉!至于士卒殒命归西无数,终不免陷都督于决死之地,可谓罪莫大也!”仁慰之曰:“此亦固仁不能查情之咎也。”仁不敢自匿,悉举其败军之详,讯于曹操。欲知两家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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