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回宴上去了, 而陶沝则站在原地望着手腕上的那条红豆手串发呆。
陪她走遍大江南北, 实现她的人生梦想么?
其实这个梦想, 她以前也跟很多朋友提过, 收到了许多赞叹和鼓励,甚至也有嘲讽, 但是, 没有一个人说愿意和她一起去, 偏偏第一个这样跟她说的人, 竟然是这位二废太子……
所以她刚刚才会一时迷惘,居然还反过来问他,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呵——或许,正是因为他刚才说, 自己会为了她而放弃那个位置, 所以她的一颗心,也被成功触动了吧……
她的确不讨厌他, 她讨厌的, 从来就只有那位皇太子啊……
正想着, 院墙外又有说话声和脚步声远远传来,但这次,对方明显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而且,声音相当熟悉, 陶沝惊觉自己曾在满都护的那间府邸里听过这两人的声音——就是那日摆宴, 她和四阿哥两人在经过一处偏僻小院外一起听到的——
“……你不要再跟着爷了, 赶紧回太子身边去,否则,若是被旁人发现的话,爷可保不了你……”
“九爷,您就原谅妾身吧,妾身已经知错了,您就让妾身回到您身边吧……”
“爷再最后说一次,赶紧滚回太子身边去,不要再胡闹,否则,爷不介意毁了你这步棋……”
“……”
“……”
对话进行到这里基本结束,紧接着传来的,便是那女子久久的啜泣声。
陶沝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趴在门边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因为太子临走前从外面帮她在门把上挂上了原来的门锁,虽然并没有锁死,但从外面看就跟大门紧锁没什么两样,所以她不用担心别人会突然闯进来。
门外不远是一道长廊,此时此刻,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立在长廊处,那个男人一动不动地笔直站着,面朝前方,而那个女人则是追在他身后死死地扯住他的半边袖子,双膝几乎已经跪地。
虽然只能瞧见大半边的侧脸,但由于天色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的缘故,所以陶沝还是能清楚辨认出那个男人正是九阿哥,而那名女子的模样则更令她惊诧,因为她有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应该就是太子刚才所说的被九阿哥安排在他身边的冒牌绛桃——或者说,是九阿哥的那位庶福晋。
陶沝怔在原地。她终于知晓这名女子为何要三番两次地缠着九阿哥了,也终于明白四阿哥那日里为何会露出那种诡异的表情了——他大概是以为他们两人背着太子有染吧?
正想着,长廊的另一头又意外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这间府邸的主人——四阿哥,他这会子不知是打哪儿冒了出来,而且身后还跟着小厮无庸。
就在陶沝感叹“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时候,四阿哥那厢显然已经注意到了站在这边的九阿哥和他身旁的那位冒牌绛桃姑姑,滞了滞,跟着便径直朝两人走了过来。
而九阿哥见状也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用力甩开了那位冒牌绛桃,朝前者迎了上去,冒牌绛桃见状亦赶紧抹去脸上的眼泪,从地上站起身,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四阿哥慢慢踱步上前,径直朝九阿哥开口道:“九弟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这儿来?刚才八弟还在席间问起你呢……”
说罢,像是才发现站在他身后不远的那位冒牌绛桃,微微一蹙眉心,“这位好像是绛桃姑姑吧?太子方才也在席间问起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姑姑还是赶紧回前面去吧,免得让太子亲自来找……”
他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波,但却透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
“无庸,赶紧领绛桃姑姑回去!”
“嗻!”跟在他身后的无庸听罢立刻低着头小跑上前,冲冒牌绛桃做了个手势,“绛桃姑姑,请——”
见状,那位冒牌绛桃自然也不好推辞,只能朝四阿哥和九阿哥两人福了福身:“四爷,九爷,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她说完,又依依不舍地瞥了九阿哥一眼,见后者拧过头去并不看她,这才脸色黯然地跟在无庸身后碎步离去。
四阿哥显然是瞧见了这幕画面,表情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牵嘴角,跟着又迅速恢复原状,冲站在一旁的九阿哥再度问道:“九弟不一起回席么?”
九阿哥没吭声,直等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这才突然开了口:
“四哥,我只问你一句话,她……到底在不在你府里?”
闻言,四阿哥那厢下意识地一扬眉,跟着,表情便闪过一抹惊诧:“九弟指的‘她’是?”
九阿哥见状也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语气明显添了一分凌厉:“四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上个月满都护府里摆宴,四哥你也是去了的,而且直到入夜才走,当时,有人看到跟在四哥你身边的小厮扶着一位盖有四哥你斗篷的人上了马车,而且,走路的时候还摇摇晃晃的,但在那之后,有人又在前门看到四哥你坐上马车离去,我记得四哥你那日身边并没有带女眷,那么,四哥能否告诉我,之前小厮扶着的那个盖着四哥你斗篷的人又是谁?”
听到这话,躲在院门后的陶沝自是怔了怔,她大概能猜到小厮扶着的那个人肯定是被十四阿哥打晕的她,但她没想到四阿哥会用这种方法将她“瞒天过海”地带回府里来,更没想到这招居然会被人看出破绽。
而因为四阿哥那厢没有立刻作声回答,九阿哥也再接再厉地添上一句:“十四弟那日里是一早就走了的,我和八哥亲眼瞧着他上的车,他的那辆马车里除了他的嫡福晋和儿子,并没有藏其他人,所以,此事应该跟他无关……”
他说最后这半句话的语气并不似刚才那般强烈,显然那位十四阿哥也在他的怀疑对象之列,只是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无法直接指证而已。
四阿哥听到这话依旧没有作声,但眉心却是很不自然地拧了拧。
陶沝有些紧张地看向四阿哥,生怕他会招架不住,但事实证明,她低估了这位未来的雍正皇帝——
“那个人自然也是我,我那日喝多了酒,被无庸扶到车上歇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闷,便想先下车走一走,醒醒酒,于是就让他们直接把马车赶到前门去接我,这好像并不过分吧?”
九阿哥一愣,大概没想到他会给出这样一个理由,脸色当场一沉,但还是强行忍住了:“是吗?那四哥当时有在那间府里见过一名女子么?”
话到这里,他停了停,语气也明显迟疑了几分,“……就是和刚才那位绛桃姑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他这话一出口,陶沝顿时有些惊怔,因为她没想到对方此番会问得如此直接,这让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那位四阿哥的回答却依旧出乎她的意料——
“九弟,你莫不是真如他们所说,已经……”魔障了吧?
最后几个字,四阿哥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口,但他此刻看向九阿哥的那种满是同情的眼神,却已明明白白地透露出了他的这一想法——
“九弟,你那位庶福晋突然间撒手人寰,四哥我也深表遗憾,但九弟你还是要学着看开一些,毕竟,要找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就比如刚才那位绛桃姑姑,她虽是目前和你那位庶福晋长得最像的人,但两者之间也还是有很大区别,更何况她如今还是太子的人,九弟……还是节哀吧……”
他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真诚无比,九阿哥那厢明显怔了怔,跟着便好似释重般地长叹了一口气:“四哥说的是,倒是九弟我想多了……既如此,那我还是先回前面去吧,四哥这又是要去哪儿?”
“噢——刚才失踪良久的太子好不容易被找到了,但十四弟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四阿哥佯装有些恼怒地接茬“他先前不是跟我们说,今日要代他的那位嫡福晋给我府里的那位钮轱禄氏送礼么?说实在的,我都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想来九弟你也知晓我府里那位钮轱禄氏胆子小又多病,平日里也很少出来见人,我也不是每日都能顾着她,若是十四弟经常代他那位嫡福晋来送礼,这一来二去的,我都有点担心……十四弟或许对她没什么心思,但十四弟之前好歹也救过她,万一……到时候也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额娘那儿估计就只会怪我看不住人……”
我勒个去嘞!
陶沝躲在院门后听得一脸惊叹。看来这位四阿哥也是高明演技派,要不是她事先知晓实情,说不定也会信以为真的!
果然,九阿哥那厢不出意外地中招:“既然四哥都这样说了,九弟我自是不会再怀疑四哥你了——只不过,有些人的身子有病而不自知,也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知道……”
说完,便自顾自地甩袖离去。
四阿哥在原地僵了一会儿,转头往陶沝所在的院门这边瞥了一眼,却并没有要过来的打算,只顿了顿,又继续迈步朝前走,看方向,应该是朝着那位钮轱禄氏所在的含薇苑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