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八、争斗
抬头没有看到蒙处长的影子,山丹想:难道蒙处长会一直不动声色,看热闹?应该不会,他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或者按事先预料的行事吧?
再一看,山东大汉蒙处长已经置身人群中,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一大群人围在这里干什么?我们主任是不是你们打伤的?我们老主任有什么闪失,我找你们算账!”
“不关我们的事!是你们自己医院的医生打的。”旁边的人急忙辩解。
“这怎么可能?我们自己的医生打自己的医生?你们是在说笑话吧?”蒙处长故意拖延着时间。
他蹲下来看看眼睛紧闭,一声声“哎哟、哎哟”痛苦地叫着的老主任。
“怎么样?您要紧不要紧?”蒙处长推推老主任。
老主任十分“勉强”地努力睁开眼睛:“我不行了,朗悦飞狠狠踹了我一脚,踹在我的心窝口上,我现在动不了,感觉呼吸困难,喘不上气。哎哟——”努力说完这几句话,老主任又紧闭双眼。
“来人!把老主任抬到急诊室进行急救,看看心脏有没有问题。”早有跟在蒙处长身后的勤务兵抬来担架,把蜷缩着“痛苦不堪”的老主任搬上担架,抬到急诊室去了。
急诊室的人员早已在待命中。周政委一早吩咐下去:今天急诊室所有的医护人员、包括司机、救护车都不得休息、不得懈怠,处于紧急待命中,不可擅离职守,否则按渎职处理。
所有人以为是要进入紧急军训状态,只有急诊科主任和李护士长知道事情的原委。两个人不动声色,安排好一切事宜、检查好一切仪器,严阵以待。
看到老主任被担架抬进来,主任和护士长互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切医疗手段都用起来,心电监护、开放静脉通道、注射镇定药品……
老主任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人已经进入深睡眠。如果他知道他导演的这场戏,他是以这样的方式参演,他会不会重新设置戏码?
就听得医院大院“呜哇——呜哇——”警车呼啸而来的声音,山丹看到有特警部队的两辆中巴车前面一辆警务轿车出现了。
山丹看到蒙处长快步上前和轿车上下来的警察握了握手,两人简短交流。
两辆中巴车下来有十个特警,个个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看着就瘆人得慌。
一群闹事的人看到如此状况,一下子都慌了神。说好的医院不会动用警察呢?说好的医院会拿钱消灾呢?说好的没有风险呢?
看到警车和一批武警出现,一些人居然扭头就跑,可惜都被身手矫捷的特警抓回来。
“跑什么啊?你们不是病人家属吗?警察只抓坏人,你们怕什么呀?”闻讯出来看热闹的郎医生对着人群喊。
人群刚刚还嚣张的气焰一下便熄灭了,大家惶恐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恨不得会隐身术,马上消失。
一个肩章“两毛二”的警察走过来:“大家按秩序排好队,谁是病人家属站前面来。来来来,你!那个穿白色T恤的小伙子,过来!那个拿扩音器的,你也过来。来,你们几个,都跟我上车,到派出所去一趟,配合我们了解情况,做个趣÷阁录。其他人,做个身份信息登记,登记完,你们想留在这里就安静地等待,不想留的就各自回家等侯消息,24小时之内不许离开永城,随时准备来派出所配合调查。”
“我们是来看病的,看热闹的,我们不用做登记吧?”一个看上去比较精明的瘦小男人,操着一口当地普通话说道。
“这里有监控器,谁参与没有一目了然。我们不会为难大家,只做个登记而已。我们会留两名警员在此登记,所有参与者都要留下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保证我们24小时内可以找得到人,虚假信息登记者,以妨碍公务论;再滋事寻衅的按扰乱公共秩序论。李警官、苗警官,你们两个留下来处理这个事儿。其他人,我们回所里。”“两毛二”简明扼要布置好任务,和蒙处长握握手,带上一干人,钻进警车离去。
蒙处长领着两名警察带着一干人来到二楼会议室,进行人员登记不提。
话说山丹站在小桥边目睹了这一场“光彩夺目”的大戏,从开始的惊慌到后来的镇定,最后想到人心的阴险,感觉不寒而栗。
她手脚冰凉,突然觉得一直以来那么执着地追求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光宗耀祖,如今看来单单靠自我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人际关系就像一张吃人的大网,每一个结点是一个位置,有你无他,有他无你。
老主任如此狗急跳墙,想一想也是可悲,他不就是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想要保住那样一种他习惯了的生活方式?他惧怕改变,还不是惧怕年轻有为的顾海平夺去他多少年处心积虑得来的地位?
可是没有顾海平,还有张海平、王海平等等人来啊,时间是不停往前走的,人也是要新老交替的呀。我们一再表示要跟你们和谐相处,就是顾海平真的接替你当上中医科的主任,也要把你放在相当的位置来敬重啊。这下好了,真是应了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自作自受!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山丹的肩膀一下。
山丹回头,看到魏阿姨站在身后:“阿姨?您什么时候来的?”
“我比你早一点时间来,我坐在那个角落,这场好戏我也是从头看到尾。”魏阿姨指指小桥的拐角处。
“我来时候,这些人已经到了,没注意到您。”
“我看到你了。你看,阿姨是不是跟你说的话是对的?这些人很坏的!尤其那个…,你看到了哇?他哪里是来平息事情的,他是来指挥闹事的,郎医生是河北人,也是个直性子,这一脚踹得也够他一壶喝的。”魏阿姨情不自禁地用家乡话说道。
“我也看出来了,好像中医科其他医生护士的都没出现?”山丹问道。
都在那边呢,魏阿姨指指靠近急诊科和门诊大楼的连接处:“看到他们主任被打倒,一窝蜂散了。这些人!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你以为他们会团结?都是削尖脑袋的人,互相利用,一看主任倒了,连一个来扶的人都没有。也是他自己自作自受:把中医科搞得藏污纳垢,不成样子。你去过中医科没有?有好多漂亮闺女吧?你叫你们家顾医生小心哦,那都不是省油的灯。”
“哦,阿姨,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难道南方人都是这样阴险狡诈的?那不是很可怕?您这么多年怎么应付过来的?”山丹心有余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高于众人必非之。’这是一个方面,也在于顾医生让老主任有些压力,深层次的问题其实不在顾医生身上。也不是所有的南方人都这么狡猾、阴险,南方人精明、花花肠子多,精于计较倒是有的,不过也有很好的人,这完全是个人素质问题。至于我自己,也是吃了不少亏、给人家害过的。最严重的时候差点丢了性命,不过总算没被人害死,也学精了。有时候被逼得像个泼妇,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但是没办法,你不厉害人家就欺负你。”魏阿姨说起来似乎很平静,山丹看得出她深藏的无奈。
“我没见到顾医生,你已经把他‘转移’了?”魏阿姨笑道,缓和了气氛。
“呵呵,不是我转移,是周政委要他今天去广东参加一个会议,一大早就去机场了。”
“哈哈哈!看来政委对事情的发展还是有把握的,他这么安排最好了,他是想保护顾医生不被殃及。不参与就不会给他们有可乘之机。”魏阿姨欣慰的表情。
“阿姨,这么一个医院有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我都觉得特别恐惧,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哪里都一样,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争斗,你不去惹人家,人家就来欺负你,逼得你不得不进行反抗、还击,所以很多不想参与争斗的人,也一样在争斗中,就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只要你想在这个社会中生存,更加想要有所作为,你不争斗是不行的。你还年轻,你以为自我努力就好了,不关别人的事。但是你想想:中国人有多少?而功成名就的位置有多少?每一个中国人生下来就处在竞争当中,竞争生存空间、竞争工作岗位……你可能会想:要是能公平合理的竞争就好了,可是,什么是公平合理?你认为公平合理的,别人就认为不公平。”魏阿姨滔滔不绝。
“就说顾医生来医院这件事,我们都认为很公平合理啊,人家硕士毕业,是人才,理所应当享受该有的待遇。可是中医科的老主任就觉得不公平,他认为顾医生一个毛头小孩子,凭什么要跟他争中医科的领导权?”
山丹打断魏阿姨的话:“顾医生没有跟老主任抢中医科的领导权啊,他只是医院安排了一个副主任而已。”
“小闺女,这你就不懂了,顾医生替代老主任那是一件纳入领导计划内的事,虽然你们不懂、不清楚,但老主任他心知肚明啊,顾医生当上中医科的主任,很多的津贴就自然没有老主任的了,还有吆三喝六、花天酒地的日子也没有了啊。”
“哦,您不说,我们都没想到。”山丹点点头、顿悟状。
“况且,还有很多自不量力、夜郎自大的人就觉得自己很能,不服气你,找你茬,跟你过不去,这都是现实存在的。”
两个人坐在小池塘的小桥凉亭里,一老一少就人生岁月进行着探讨。
山丹觉得魏阿姨很亲切,不只是因为她听到她的乡音,她觉得她更像妈妈一样的慈爱,还比妈妈有文化有见识,她甚至想认她做干妈。
“阿姨,我觉得我们特投缘,我喜欢您的真正、善良。您又有文化、又有阅历。您以后要多多教导我们,我们实在是对人情世故不太懂。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去应对,这件事都吓得我想回老家了。”山丹拉着魏阿姨的手,诚恳地说道。
“你高估阿姨了,阿姨也是没办法被逼出来的,阿姨那时候比你们还傻,胆子也小,性格内向,不过阿姨也没才,慢慢努力从一个卫生兵一步步升到主任医师,但是阿姨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去争抢什么,没意思。”魏阿姨摇摇头。
“我也觉得,争来斗去的没意思,不争斗就不能活吗?”山丹苦恼地说。
“不能活——”魏阿姨拖长音调说道,透着无奈和沧桑,“你看吧,这出戏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啊?还没结束?那还要怎么样?还要等顾医生回来再赖他?”山丹心中惊骇,用手捂住嘴巴。
“已经跟顾医生没关系了,也不能说没关系,是更加大的关系。院里肯定会借着这件事有一次大的调整,我看这风向,顾医生应该得到重用。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老主任来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魏阿姨感叹。
“一辈子争来斗去,吃饭不就一碗米、睡觉不就三尺宽?有什么意思?”魏阿姨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姨,我好怕!我觉得我们会被人家害的,怎么办呀?”山丹很是恐慌。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况且,以你们的智商,斗这帮蠢货那是绰绰有余的,你看这一次,都不用你们去斗争,这帮蠢货就已经自掘坟墓了,你就看好看就好了。不过阿姨还是要嘱咐你:不要对谁都那么实心实意,人家要是摸透了你,就好下手害你了;不过也不用草木皆兵,没那么可怕。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没有人能拦得住。你不愿意去争斗,自然有人会护着你。”魏阿姨拍拍山丹的小手安慰道。
“阿姨,谢谢您!我觉得您像我妈妈一样,很亲、很温暖。”说着,山丹把头轻轻靠在魏阿姨的肩头,魏阿姨轻轻拍拍山丹的脸,悲伤爬上她的脸。
只听魏阿姨叹道:“要是我的孩子还在,也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