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志远担心学校放假,便把写给苏卿的信由刘骏转交。苏卿收到信时刚考完期末考试,她拿着信细细读来,当看到最后一句词时,禁不住轻声诵读道:“春赏百花冬观雪,醒亦念卿,梦亦念卿。”
“终究只有耿大哥能够读懂我的心……”苏卿芳心微动,脸颊升起了红晕,暗下决心道:“我一定要争口气考上大学,为了父亲!为了自己!也为了能继续耿大哥和我的缘分……”
她把信纸贴在胸口,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云遮雾绕的叠嶂山峦,悄声告白道:“耿大哥,我也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呀!”
刘颜瞅见女儿相思忧愁的神态,暗暗摇头道:“小耿这么优秀的小伙子,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等到卿卿考上大学,怕是他早找了媳妇。可怜我的卿卿,喜欢谁不行,非要喜欢一个千里之外,想见也见不到的男人。唉……”
母女俩正在各自想着心事,刘骏突然敲响了门。
“姑妈,小卿在吧?”刘骏进了门便四处寻找苏卿的影子。
刘颜指了指阳台:“在那儿想别人呢。”
刘骏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笑道:“别人也想着她呢。”
“哪儿来的钱?”刘颜眉头微蹙,警惕道。
“耿志远寄来的钱,寄给我转交小卿的。”刘骏正要去阳台,刘颜叫住他道:“小耿为什么要给小卿钱?”
“嘿嘿……”刘骏笑道:“耿志远是小卿的老师,老师关心学生不是应该的吗。”
“哼!”刘颜心道:“什么老师学生?还以为我不懂吗?别忘了我也年轻过。”
刘骏来到阳台,递给表妹一沓钱道:“耿志远寄给你的,两千元!你点点吧。”
“啊!?”苏卿颤抖着接过那叠钱,嗫嚅道:“耿大哥……你既然想着我,为什么还……?”
刘骏赶紧劝道:“别难过了,他都给你这么多钱了,心思不是很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苏卿紧紧握着那叠钱,心中默默道:“耿大哥,你可千万不能找别的女人,一定要等着我!”
两千块钱相当于刘颜一个季度的工资,惊诧不已的她拽住刘骏诘问道:“小耿给了卿卿这么多钱,他究竟想干什么?”
“姑妈,设计院比咱们生产企业收入高多了,耿志远说他一年能拿两三万呢,几千块钱对他来说小意思。”刘骏竭力解释道。
刘颜摇头道:“我不信,一年两三万?他又不是领导,一个小年轻,怎么可能挣那么多钱?”
刘骏笑道:“设计院奖金高,有的高工一年能挣十万呢。他这点钱不算什么。”
“是吗?有那么高?”刘颜百感交集道:“不管怎么说,小耿寄给咱钱咱就得谢谢人家,他还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刘骏暗道:“看我表妹痴情的样子,弄不好将来耿志远就是你家女婿。他给你们母女俩钱花不是应该的嘛。”
1999年春节,耿志远过得味同鸡肋,意兴索然。既没有女孩子来找他,他也没有心上人可去找。整个春节除了吃就是睡,初三到堂叔家拜年时,堂姐耿燕把他拉到一旁道:“去年秋天我去百花大酒店吃饭,吃完饭出门时,正碰上魏晓和她男朋友。”
堂姐又提起了魏晓,耿志远苦笑道:“她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我知道。”耿燕继续道:“那天她跟着男朋友去酒店舞厅跳舞,结果被河西的刘小刀看上了,带着一帮人堵着她不让走,非要跟她交朋友。”
耿志远心头一动,急问道:“姐,是不是九月底的事?”
“呃……”耿燕想了一想,点头道:“对,好像是二十七八号吧,我记不太清了。”
九月二十八号,正是耿志远感应到魏晓出危险的那个夜晚。他心里终究放不下魏晓,即便她已经嫁为人妇。
耿燕笑道:“他那男朋友当时就吓尿了,还说什么他是市政府的,让刘小刀放过他。哈哈,刘小刀一个地痞流氓,还管他是什么政府干部。”
“我猜姐姐一定出手帮忙了。”耿志远笃定道。
耿燕拍了他一巴掌道:“还是我弟弟了解我。魏晓虽然对不起咱家,但也是咱们老同学,我可不会看着她被人欺负,在一边袖手旁观。”
“刘小刀!?”耿志远不屑道:“当年我见一次打一次的人,现在也这么拽了?”
“拽个屁!”耿燕啐道:“我让手下弟兄把他们那一群王八蛋全部丢到河里洗了个冷水澡。”
耿志远心道:“老姐风采不减当年。得亏冬天河里没什么水,要不然刘小刀这帮人真得喂王八。”
“可惜了魏晓!”耿燕叹息道:“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选了个窝囊废。”
“姐,我和人家又没结婚,她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耿志远叮嘱道:“她要是有难处,你能帮就帮她一把吧。”
“行!还是我兄弟敞亮,比她那个男人强多了!”堂姐的夸奖让耿志远苦笑无语,在姐姐眼里他当然比外人强多了。
进入1999年,弟弟耿志伟已经读到了大三,还有一年就要毕业。耿怀国问起小儿子工作意向时,耿志伟激情澎湃道:“我当然要去上海,那里是将来中国最先进最繁华最有竞争力的城市,我要去那里闯荡一番。”
小儿子竟然也不愿回家乡工作,耿怀国心情十分沉重,他很想让小儿子回到身边,安排进电信局谋一份稳定的工作。只可惜儿大不由爹娘,儿子大了自有他的主张,父母已经无法影响他的人生方向。
“你去上海,小罗怎么办?”耿志远从弟弟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唉!”耿志泄气道:“她非要我去重庆,也不愿跟我去上海。我再跟她商量商量吧。”
耿志远心里打了个突,看这情形,弟弟和小罗十有八九会分手。可惜了小罗,这么好的女孩子弟弟却不珍惜,始乱终弃将来怕是会遭报应。
初四,陆怡邀请耿志远去她家做客。陆怡家远在海滨县农村,春节期间短途客运线路几乎全停,无奈之下耿志远只能求助父亲,联系了一辆桑塔纳轿车把他送到了陆怡家所在的甸子村。
甸子村是海滨县距离大海最近的一个村,村里有六七百户人家,算得上是个大村。甸子村周围多是盐碱地,种不了庄稼,仅有的一点好地,勉强能解决温饱,所以该村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
陆怡家住在村北头,土坯墙围成的一方院落足有三百多平方,院子北墙有一排坐北朝南的土坯茅草房,在四周邻居的砖瓦房映衬下,显得颇为寒酸破旧。
司机姓李,年纪比耿志远大了几岁,耿志远便客气的称他为李哥。李哥把车停在了陆怡家院外,耿志远推开车门下了车。陆怡和陆文武姐弟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到他下了车,赶紧迎上前去。
陆怡穿着一件米黄色风衣,薄施粉黛下颇有些妩媚动人。陆文武也穿上了新买的羽绒服,高兴地咧着嘴迎接耿志远。
“陆怡,这是司机李大哥。”见了面,耿志远先介绍司机师傅。
九十年代末,私家车数量并不多。梁城作为三线城市,私家车更是少见。过年期间能有个小车到家里来做客,在农村已经算是很有面子的事。
陆怡姐弟俩跟司机打过招呼,陪着耿志远进了院。陆怡的爸妈也已经出了屋在院子里迎接,他们夫妻均为1950年生人,跟耿志远的母亲一般大,今年只有49岁。只是他们俩整日田间地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粗糙,看上去足有六十多岁,远比高淑英显得苍老。
见了面,耿志远恭恭敬敬道:“叔叔、阿姨,给你们拜年。”
耿志远是老两口闺女儿子的老板,他们哪敢有丝毫怠慢,虽然不会说什么巧言妙语,但也笑脸相迎道:“过年好!过年好!”
进了屋,耿志远便皱起了眉头。陆怡家还真够穷的,屋里面没几件像样的家具,破破烂烂的杂物堆得到处都是,只有一张八仙桌还算新,摆在炕前面招待客人。
宾主落座喝着茶聊了几句,耿志远偷偷朝陆怡使了个眼色,陆怡会意地起身道:“爸妈,我带耿志远去村里面转转。”
陆怡父亲不解道:“这么冷的天,冰天雪地的,村里边有什么好转的?”
陆怡搪塞道:“走不远,很快就回来。”
两个人相伴着出了门,耿志远道:“你带着我在村里随便转转,我没来过农村,想看一看。”
陆怡惊奇道:“你没来过农村?”
“我打小在城市长大,没来过农村不很正常嘛?”耿志远两手一摊解释道。
“你爷爷奶奶家,姥姥姥爷家也不在农村?”陆怡依旧不信。
“我们家从明朝永乐年间就在城里住了,我妈家也是从大清咸丰年间搬到城里的,你说我上哪儿找个农村亲戚去?”耿志远无奈笑道。
“人家都说,往上数三代谁家不是农民,结果你家还真不是。”陆怡调笑道:“你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城市人。”
耿志远见她挖苦自己,用手一指小路道:“快走吧,都在家等着咱俩呢。”
陆怡忍住笑,领着耿志远在村子里慢慢闲逛。耿志远扫视着路两边一座座新瓦房道:“你们家在村里算穷的,别人家都盖成砖瓦房了。”
陆怡神色一暗“我们家孩子多,前几年小武去武校也花了不少钱。”
陆怡爸妈看样子也属于重男轻女,不过他们的儿子还算有出息,并没有仗势欺负自家姐姐,反而知道保护姐姐免遭欺凌。
两个人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了公路边。耿志远跺了跺脚问道:“在渝湘餐厅呆了两个多月了,感觉怎么样?”
陆怡哼了一声道:“我报了个财会班,正在学。不过王瑾的帐很有问题,里面好多进项是假的,根本没有花那么多钱。”
“贪得无厌!”耿志远愤怒地踢飞了脚下一块冰溜子,眺望着远方叮嘱道:“你在餐厅里多看多学少说话,尽量学会管理技巧,另外掌握进货渠道。也许明年我会自己开一家店,到时候你去当店长,你得顶得住呀。”
陆怡吃了一惊:“啊!?店长?我……我怕干不了。”
“干不了你也得干,你也不想一辈子受穷吧?”耿志远指着村里道:“我今天来了一趟,才理解了你为什么非要找肖华武那样的人渣,因为你想要通过他摆脱贫穷的原生家庭。”
耿志远说破了她的心事,陆怡低着头破罐子破摔道:“对,你猜的很对,我当时就是图他的钱。我是个不要脸的坏女人!”
“脸面是自己挣得,不是别人施舍的。”耿志远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目光炯炯注视着她道:“跟着我一块干,你会成为有钱人的。”
陆怡闻言惊喜地抬起头,一双眸子瞪的溜圆盯着耿志远。好一会儿,她方才坚定地点头道:“谢谢你,志远!我跟你干,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