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请支持正版,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冯荞心里算了算,她来了还不满一个月,可也有二十二天了, 二七一十四……加上做饭的工钱, 算算也该有就算二十块钱呢。结算了小食堂的饭钱, 她总该还能剩下十几块。
跟工分不同, 她在生产队干活, 工分到年底分粮食了,而这是她长这么大, 能拿到手的第一笔钱。冯荞还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 她心里也明白, 这些钱她现在要是自己都留着,寇金萍肯定要寻死觅活不说, 她爸冯老三肯定也不会容她,不过,她总要尽可能地给自己留一些才行,不然全进了寇金萍口袋,她再想拿出一分来都难。冯荞决定, 她总得自己手里有些钱,才能有自己的底气。慢慢来,不着急, 会有法子的。
冯荞早就期待她的第一份工钱了。
“冯荞啊, 看你人不大, 也自己挣钱了呢,想好怎么花了没?”李师嫂看着她身上打补丁的蓝布褂子,苗条俏丽的小姑娘,穿补丁照样也好看,不过要是穿上好点儿的衣裳不是更漂亮吗。李师嫂笑着说:“叫我说呀,冯荞你去扯几尺卡其布,做件新衣裳穿,就做那种小撇领的褂子,现在城里可时兴那个样式了呢。”
“要布票的。”冯荞笑笑。她已经很久没穿过新衣裳了,家里本来就穷,就算有布料,寇金萍也是先给冯小粉做,所以她衣裳总是破了补一块,短了接一截,一件衣裳穿了多少年。她这还算好的,她比冯小粉个子高,就算破旧,总是她自己的衣裳,寇小胭就只能捡冯小粉穿小了的旧衣裳。
倒不是觉得多苦多委屈,这年代家家都这样,三个堂哥从小到大,也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老二穿完老三继续穿,男孩子又淘气,一件衣裳传到冯亮,已经补丁摞着补丁了,几乎看不到原来的布料。可是,逢年过节寇金萍总要想法子给冯小粉做新衣裳,一家人分到的布票,几乎都穿冯小粉身上去了。冯荞心说,她现在就是有钱可以买布,寇金萍也没给她留一寸布票。
“我家倒是还有几尺布票,可我也舍不得穿啊,留着给小孩做件夏布衣裳吧。我整天带孩子,横竖就这邋遢样子了,你小姑娘家,挣了钱就该穿得好点儿。”李师嫂笑。
冯荞跟李师嫂聊着,就先动手把工房打扫整理了一遍,杨边疆去收拾带锯房,李师哥则兴冲冲跑去食品站买肉。等到徐师傅来到,农具厂里里外外已经收拾妥当了。
中午做的小春萝卜炖肉,还有小青菜炒粉条,吃饱了饭碗一推,徐师傅就说,公社兼管的会计发话了,各人去把工资领了吧。
冯荞赶紧跟着大家去了,不多会子领了19块8毛钱回来,几个人一块结算了小食堂的账目,冯荞又付了五块两毛八的午饭钱,比她预估的要少,一方面开了春青菜萝卜便宜,另外农具厂柴火也不用钱。
冯荞兜里揣着剩下的14.52元,心里十分高兴。
徐师傅饭后一支烟,九分钱一盒的葵花牌香烟,见冯荞高兴的样子,徐师傅也挺乐呵。
“冯荞啊,从你负责做饭,这个月我们伙食费都少了呢,我比上个月省了一块多钱。自己做可比买着吃节省,吃得还更好了。”
冯荞忙说:“徐师傅,都是你们照顾我。明天我给大家添菜,感谢大家,不用大家出钱的。”
“瞧瞧,这小毛丫头,刚挣到钱就拽阔气啦。”徐师傅打趣地口吻说,在场几个人一起哄笑。
“丫头呀,你可也别破费,咱们几个老家伙工资都比你高的多。你把钱好好攒着,等你攒够了钱,我给你弄个工业券,你自己买辆自行车骑骑,听说你已经有对象了,买了车子,赶明儿还能给你当嫁妆,也省得叫杨边疆带着你,他早了晚了的你不方便。”
冯荞窘了一下,忙说:“谢谢徐师傅。”
徐师傅有意无意地瞥了杨边疆一眼,杨边疆低头拿个铅笔,一边在纸上画着木工图样,一边笑吟吟听他们聊天,对师父的目光却没注意。
这个年代毕竟还保守,徐师傅知道冯荞这小姑娘不容易,挺叫人心疼的,为人也是个很端正的姑娘。可是杨边疆这么经常骑车带着她……你说杨边疆跟她一条路上下班,带吧,天长日久总是不方便;不带吧,明明顺路,冯荞还是他朋友的妹子,他自己骑车扬长而去,扔下小姑娘一个人走到天黑?
左右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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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班的时候,杨边疆推着车等她,冯荞却跟杨边疆说,她想去街上一趟。
“杨大哥,要不你先走吧,我想去供销社一趟,买点儿东西。”
“去供销社?”杨边疆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行车一掉头,说:“走吧,我顺便也去转转。”
“不用,别耽误你回家……”
“等你再去一趟供销社,天可不早了,你步行回家,不到半路天就该天黑了,我听说路上会有野猫子咬人呢。”杨边疆笑着逗她,“走吧,我去买个牙膏。”
从农具厂往北走,拐个弯看到挨着大街的几间大屋,就是供销社了。里头一长排深红色木制柜台,靠墙摆着几口大缸,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子酱油醋的味道。除了两个板着脸的售货员,就只有柜台旁边并肩靠着两个顾客,一男一女的青年人,女的蓝上衣,葱绿裤子,梳两条麻花辫,背影看起来挺眼熟。
冯荞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正好那两人听见有人进来,也回过头来,目光相遇,竟然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小粉?”
“冯荞?”冯小粉看起来也吃了一惊,脸上随即有些不自然的样子,冲口问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来供销社当然买东西啦,我下班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当然也来买东西。你能来,旁人就不能来了?”冯小粉习惯性地噘起了嘴。
冯荞打量了一眼那男的,个头看起来跟杨边疆差不多高,身形挺壮实的,圆方脸,身上蓝色的中山装稍显肥大,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此刻紧挨在冯小粉身旁,笑嘻嘻看着冯荞。两人面前的柜台上摆着几面小圆镜,看起来正在商量买镜子。
“小粉,你认识哒?”那男的问。
“这是……”冯小粉犹豫了一下,“我姐。”
那男的一听,赶紧放下手中正在挑选的小盒子,表情也多了几分腼腆,对冯荞点头笑笑:“原来是姐啊,你好你好,我是……那什么,是小粉的朋友,河西大石埠村的。”
河西大石埠村?哦,冯小粉原先的家,冯小粉的生父不就是河西大石埠村的吗。要说大石埠村离这镇上可不近,还隔着一条河呢。
冯荞打量那男的,冯小粉同时也在打量杨边疆,高大,黝黑,摘去领章帽徽的旧军装,一个阳刚气十足的男人。冯小粉不由得多看了杨边疆两眼,眼珠一转,先发制人质问道:“冯荞,这谁呀,我咋不认得?”
“我们厂里的杨大哥。”冯荞回答,扭头跟杨边疆介绍:“杨大哥,这是我妹。”
杨边疆对冯荞家里的情况是清楚的,当下也明白这就是她那个继妹。这俩姑娘在家里各种拌嘴,在外面场合,继姐妹的关系不好启齿,互相称呼姐妹,也算是互相保留一点面子。
“那你们买,我们先走了。”冯小粉随手一拉那男的,转身就要走,那男的赶忙掏钱,要买下手里的小圆镜,
“小粉,你现在回家还是干啥?”冯荞操心了一句,这天可要晚了,冯小粉跟这男的跑到镇上来,寇金萍知道吗?联系到冯小粉好几次的晚归,冯荞直觉这俩人有事儿。
“我现在不回去。今晚镇上放电影。你如今整天在镇上逛,还不许我来看电影了?”冯小粉急着想走,跺跺脚冲那男的娇声埋怨:“你走不走啊。”
那男的买好小镜子,匆忙跟在冯小粉身后追了出去。
冯荞看着那男的背影,心里琢磨着,那男的倒是很符合冯小粉“高大壮硕”的审美要求。
“哎哎哎,你俩磨磨唧唧地还买不买了?我们这就要下班了,明天再来吧。”中年女售货员敲敲柜台,一脸的不耐烦。
杨边疆笑了笑,抬手一看表,很随意地说道:“同志,为人民服务可不是空话,你们这不是还有几分钟才下班吗?我记得你们供销社作为服务行业,比我们厂里晚下班半小时呢。”
“反正马上下班了。要买东西赶紧的。”中年售货员翻了个白眼。
杨边疆从容买了一管牙膏,又指着食品柜,让售货员给称一斤桃酥,家里老奶奶喜欢吃。
冯荞攥着手里的钱,看了又看,算了又算,最终买了三斤蜜三刀,嘱咐售货员用牛皮纸分开包成三包。四毛八一斤,一斤还要六两粮票,可真贵。幸好她在小食堂这些天了,身上准备了粮票。
没办法,在这个年代,糕点一类的副食差不多属于“高端消费品”,贵得让人心疼。
冯荞又要了两盒葵花牌香烟,九分钱一盒,一块香皂,一毛四,从兜里掏出一张两块的纸币,连同粮票一起递给售货员。
算算账,一块七毛六,两天的工资还不够,冯荞小小心疼了一下,接过找回来的两毛四分钱,把一堆东西拿布袋装好,冯荞跟杨边疆一起离开供销社。
“买这么多蜜三刀?”杨边疆随口问了一句,以他对眼前这姑娘的了解,怕不是她自己喜欢吃。果然,冯荞回答说,是给大伯、二伯和自家买的。
“一家一包,总算我自己头一回挣钱了。我八岁我妈就死了,都是二伯娘心眼好照顾我,大伯娘腿脚不好有残疾,可她也很关心我的。”
至于她自己家……说实话买东西给那些人吃,心里真不乐意,可明面上却不能这么做,不然又得闹一场风波。冯荞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拿回去她自己先使劲吃。
“原来晚上镇上放电影啊,我们一整天都在厂里干活,都没听说。”杨边疆说,“你说,你二哥、三哥他们会不会来看电影?他们要是来,你就可以留下来看电影了。”
“今晚放电影?”
“你要是再不管管她,往后我跟小粉,我们娘儿俩在这个家还怎么活呀!”
“是你们娘仨。那不还有个小胭吗?这家里五口人,五张嘴要吃饭。”冯老三慢吞吞的语气强调,“她妈,不是我说,冯荞她今年也才十七,生产队里青壮年男劳力满工分,也才拿十个工分呢,冯荞她跟队里那些青壮年妇女一样,啥活她都干,一天能挣八个工分。要不是还有冯荞,你说这么多张嘴,我拿什么养活你们?喝西北风?”
寇金萍被堵得一噎,不甘地辩白:“穷人孩子早当家,冯荞她是老大,我身子又不大好,她多干点活,那不也是没法子的事吗,农村的丫头片子,多干点活怎么啦?我说到底是她妈,我把她养这么大,我还不能管教她了?”
“小粉只比冯荞小四个来月吧,你让小粉正经下田干过几天活?”冯老三叹气,“今天的事,我也都知道了,小粉这丫头……我也不好多说她,这事也不能全怪冯荞吧?”
“你这说的什么话?冯荞把小粉打了,你倒怪上小粉了?哎哟冯老三,你这是想逼死我呀……”寇金萍拖着哭腔控诉,立刻就准备撒泼打滚闹一场。
“她妈,你说我还不是想将就这个家吗?你要真容不下冯荞,也好办,那头孔家都来问过好几回了,那我哪天跟孔家答应一声,让冯荞赶紧嫁过去,省得你整天嫌她这不好那不好,行了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寇金萍急忙说道。冯荞要是嫁进孔家,还有小粉什么事儿?她的盘算可就落空了,寇金萍顿时也没心思再闹腾了,连忙放缓了语气,说起了软和话:“她爸,你看冯荞也才十七,还不够年龄呢,出嫁太早了,咱们哪舍得让她这么早嫁过去。家里多留她两年怎么啦?也该帮娘家多干几年活,谁家养个闺女还能白养了!”
冯老三没再接话,闷头吃自己的饭。说白了,这也是他的想法。他这个家庭负担重,小粉就是个死懒不动的主儿,小胭年纪又太小,根本干不动活,冯荞再早早嫁出去,少了一个好劳动力,这个家真等着喝西北风?
冯老三对冯小粉这个继女的态度,就是尽量避嫌,不多管、不多说,由着寇金萍自己做主。而对于寇小胭,冯老三则是直接忽视,就好像家里没这个人似的。反正寇金萍对寇小胭的态度也差不多,只会觉着这个娘家侄女给自己添了累赘。
所以,冯老三尽管看不惯冯小粉好吃懒做的性子,他也不怎么管。后爹也不好当呀,尤其寇金萍那个护犊子的强势态度,他要是管多了,明显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寇金萍见冯老三不吱声了,知道他眼下也不会答应把冯荞嫁过去,才稍稍放了心,也没心思再闹了,重又躺回床上。
她跟冯老三,说好听的是半路夫妻,其实就是个相互依赖的关系,搭伙过日子罢了。冯老三没有她,光棍爷们就不像个家,就是个落人笑话的鳏夫;可她要是离了冯老三,她寡妇娘们带着小粉,还有一个累赘的小胭,真等着饿死?
相比来说,冯老三算是老实巴交脾气好的,虽说无能了点儿,可恰好适合她这样的,换了旁人,不说小粉吧,小胭人家恐怕是不愿意养活的。所以,寇金萍虽然平时想方设法拿捏冯老三,可真冲突起来,寇金萍缺少底气,还真不敢跟冯老三硬来。
不用硬来,她也有的是办法达到目的,寇金萍,并不是没脑子的人,何况还活了两辈子。
所以她默默躺回床上,苦苦思索着,接下来的事儿该怎么办才好?她总不能把小粉硬往孔志斌床上塞,必须得想个什么法子,叫这些人都听她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