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已经很旧了,皱巴巴的,好像还曾经泡过水,又被晒干了。
那上面照的,是好几十人的合影,每个人的脸都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几乎已经无法辨识了。
“这些好像是制服吧。”午大庆打量着桌子上的衣服,按照它们的款式推测。
准确来说,是基地未正式建立之前,队员们所穿的制服。
“这么说来,还真是季丁辰住在这里了。”刚才看到房间的时候,祁成其实还不怎么确定住在此处的人就是这位前辈。
他上前仔细看了看桌上的东西,除了摆放整齐的制服和中间的照片之外,更朝里的位置还罗列了一排制服主人们的名牌,上面为首的一个卡片就属于季丁辰。
她是这只先遣队的队长,入队时间是二零零九年。
这个年份是什么概念呢,这一年陆霄还没有九岁。
季丁辰的所属单位称为【特】天府城皇陵补给站,这个【特】,应该就是基地成立之前的雏形组织吧。
“原来最开始基地制服是蓝色的啊。”凌央像是见过,又没有太大的印象,许是董朝和洛安邦找到自己的时候,就是穿了这一身衣服吧。
这种蓝有别于现在后勤队员所属的深蓝,它是浅蓝色的,因为叠得很严谨,也看不出其他特殊之处。
大家都很默契地只是看着,谁都没有动手碰一下。
这感觉真奇怪,这一只为众人先的先遣队伍,消失在夏国十年之久,居然只留下了一份版本众多的传说,连他们的队长季丁辰这个名字,大家都挺陌生的。
十年来没有人尝试过去找找他们,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们,更别说,有人缅怀他们。
“把名牌拍一下吧,出去了的话,咱至少发一份通告。”祁成扭过脸示意午大庆留些记录。
这个灵堂其实本来是专供祭拜皇室成员的地方,但被季丁辰占用后改造了一下。面向大门的正前方是高高的供桌,上面放着十几块写着现代字体的木牌,另外还有不少空着的摞在边上,加起来一共得有三十几个人的分量。
季丁辰大概常来,所以被她改动过的地方并没有复原。
可现在她再也来不了了,这里的一切,过几天就会被抹去,不复存在。
八六一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转上一圈,留些影像记录。祁成权衡了片刻,决定带走这只队伍留在桌上的所有名牌。
接着大家心事重重地退出了灵堂,继续跟着辻栢杄移动。
凌央心里有些不舒服,找了个别的话题不让自己太纠结,“所以我转移的技术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待会回去的时候让你试试。”祁成提出建议。
“你说定位人比较简单,还是地点?比如我应该想着林适,还是想着喜林草花海?”凌央尽量把问题延伸出去,不让自己去想先遣队的事情。
“你冷静一点。”祁成往前伸手,打了个响指。
“好好好,我是小白兔,不蹦不跳不咬人的小白兔。”凌央伸了伸懒腰。
“小白兔可没有金色眼睛的。”陆霄摇头晃脑表示不赞同。
“猫头鹰是,还有——”凌央想接着举些例子的,结果辻栢杄抬起手来打了个安静的手势。
于是谁也没再开口,乖巧听话地跟着辻栢杄转过一个拐角,然后陆续听到了之前队长口中提到的声响。
是好几个人交谈的声音,音量不大,频率也不高。
众人加快脚步往前,同时也压低了移动的声响,悄悄地接近了声源所在。
那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光厅堂就比蒋迫所住的小木屋大了五倍不止,里头有十几个人,或坐着交谈,或倚着打瞌睡,还有几个在下棋、作画。
这些人虽是各有各的事情做,却都眼神空洞,茫然无知,感觉并不是真的在乎自己手头正在忙活的事项。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均着古装,且留着长发,造型也不一定相同,但每一个人都是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跟季丁辰差不多的年纪。
那位阿姨嘴上嫌弃队友们只剩婴儿时期的记忆,却还是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啊。
“我们应该做什么?”陆霄难得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站在辻栢杄后面,回过头来问。
这些人很明显就是季丁辰的队友了,十年前的结界手资源比现在短缺得多,这只先遣队里,就单单仅季丁辰一个人拥有天赋,所以在永昼思域中保持了记忆。
其他人均无法幸免,或快或慢地掉进了倒退的记忆漩涡,这个过程肯定很不好受,而季丁辰只能看着队友们遗忘一切。
“看起来失忆和失智还有点区别。”凌央对这方面的了解并不深,但她以为的倒退到婴孩时期,就是跟娃娃一样傻乎乎地只知道吃喝拉撒。
“不一样,但最终差别不会很大。”祁成叹了口气,“记忆和智商虽然是两码事,但一个人的记忆不见了的话,就会影响到各种能力。比如他或许还保留了语言功能,但他已经失去了与人交流的经验,久而久之,他就把怎么说话也一起忘掉了。”
然后人就会因为各种无能为力的缺失感而越来越不安,紧接着再转为焦虑烦躁,再则出现暴力倾向。
但院落里的这些人,除了看着没什么精神以外,倒是颇祥和的,能看出季丁辰给予每个人的照顾都很用心,让他们做的事情大概也是因人而异的。
会画画的就给他安排颜料、纸张和画笔,喜欢下棋的就帮他们找到各式有趣的棋类院落的另一头,依稀还能看到通往另一处院子的走道上摆放了不少锻炼身体的器具,那个地方也有零星几个人正在切磋拳脚。
没有疯疯癫癫的傻子,只有失去记忆却依旧安然生活的人们。
“但是该怎么办,再也没人照顾他们了”午大庆很不忍心地问,“我们可以”
“不可以噢。”
谁在队列最后回了一句,那声音就像是干燥温暖的被窝里突然伸进来了一只又湿又冷的手。
“没人照顾的话,不如,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