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寒凉。、、琊残璩晓
京都早晚的温差一年四季都是很大的,林亦彤去邮箱里拿一罐瓶装的牛奶出来,露在外面的纤臂凝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今天叶子敬有事不能送她,她需要从这里的小区走出去到外面,搭一趟公车到京都医学研究院门口,再跟师傅一起去军区医院分院。
阳光在纤长的睫毛下跳跃,她拧开牛奶瓶,走的不紧不慢,却总觉得似是有人在跟着她一般。
水眸侧了侧,她没有理会,只是在早餐铺上停下来买了几个烧麦,给不爱吃早餐的徐敬远带过去。
余光里,那辆墨色的车子很低调地在后面前行枳。
有霍西在,谁要知道她的地址行踪不都是恨容易的事情?只是可惜,她回来中国,回来京都,从来都不是来逃难的。
可有一点,她没想到。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几年过去,京都的环城路线公车会在上下班高峰期挤成那样,人群蜂拥般堵在公车站门口,一辆车远远开来时竟看到有人脸都贴在门上,堵得像快从胃里满到呕出来食物,林亦彤挤了几次都被狠狠地挤出来,一辆都上不去,小脸泛红满是汗水,人群却依旧从四面八方不断地蜂拥而来职。
静静守在她身后的那辆车,终于微微有了动静。
手搭在门把上,刚要起身下去找她,就听车窗外一阵刺耳清脆的车铃声哗啦哗啦地骑了过来,在蜂拥的人群里生生闯了一条路出来,一个紧急刹车直逼林亦彤面前!!!
叶骁一张俊脸上映着灿烂的阳光和笑脸,踩着单车就冲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挤不上,来来来,上!!”他是见她走出去后才想起这回事的,狼吞虎咽地吞了两片面包一碗粥就出来了,嘴角还残留着白色的果酱和面包碎屑。
林亦彤水眸瞪大,一时哭笑不得,看着他说:“那个,你嘴上……”
嘴上?
叶骁反应过来,拿胳膊在脸上胡乱地一蹭,不仅没弄掉还弄得满脸都是。
她扶额,没办法只能从包里扯出纸巾,递给他,他愣了愣不接,抿嘴笑得灿烂狡黠,她翻个白眼只好手伸过去,以最快的度给他擦干净,叶骁激动地按得单车车铃震天响,喊道:“走了走了,绝对不比公车快,绝对不让你迟到!!”
她心有余悸地坐上去,双手搭着他的肩膀蹙眉嘱咐:“骑稳点知道吗?别横冲直撞。”
“你看看这街上,就那七老八十的的老大爷才骑得稳当,老子横冲直撞说明年轻,老子正青春!!”单车说着说着就一路飚行了过去,那度让林亦彤倒吸了口凉气,他还来劲了,为加快度屁股都翘了起来,“老子喜欢的女人也正青春!!!”
清晨,从动荡开始。
把林亦彤好不容易修身养性才修来的心境弄得七零八落。
………………
远处,霍斯然静静地坐在车里,整个京都高峰期躁动拥挤的车流将他隔绝在外,他追不过去。一整晚没有合眼的守候让他眼底黑,头痛欲裂却依旧不肯松懈那么一丁点,晚上的时候找到她住的地方,在距离她家门口几米远的地方看她走出来倒垃圾,走到楼上的房间。他不敢进去打扰她的生活,却又一眼都不敢合,一眼都不敢。只怕一个困倦的恍惚之后她会又不见,然后一消失怕就不止是四年,而是整个后半生。
………………
霍氏集团。
霍西惊讶地蹙起眉:“什么?!”
“不是,大哥,”霍西哭笑不得,攥紧的拳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却死都不能撒手的东西,“这件事虽然棘手但是我是完全可以解决的,你看,前天她说收集了资料,今天就哪儿哪儿都搜不到了,数据库花大价钱设了防鬼都进不去;还有媒体,昨晚我跟所有的媒体都打过招呼了绝对的三缄其口,你让她继续吓唬,她没那个能耐的。”还有什么事,是他拿钱搞不定的?
“你做的这些事,老爷子知道么?”霍斯然脸色沉静如水,扶额闭眸小憩,只淡淡问了他一句。
一句,就足以戳到霍西最脆弱的心域。
“大哥,”他苦笑,手指轻点着桌面,“我虽然在家里,不大不小不招人疼,也没办法跟霍野去比谁在你心里的分量重。但是你们兄弟照自己的意愿去当兵,这么些年苦守在家里,撑着这份家业的人是我,就算我真的手脚不干净,大哥你也不至于这么一上来就揪着我的不是去跟老爷子说。是不是?”
霍斯然摇摇头,像是很累,嘴角浮起一抹近乎苍白的笑,低低道:“我没有不疼你,也没有在威胁。我只是想要接手这件事,不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而如果,最后这一块塌了,你要任何的不管什么补偿,大哥给你。”
“我话说到这里,你考虑。”他说完,肃杀挺拔的身影便起身,走了出去。
霍西在转椅上靠了好大的一会。
半晌后助理走了进来,看了眼霍斯然的背影,知道这一尊神来他们霍氏企业没什么好事,天知道这些年霍氏的黑幕起止是医药医疗这块?这些项目点都紧紧相连,垮了一块就意味着整个链条都崩断,得罪的高官,损失的财产,会拖垮整个霍氏。
“总裁。”助理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霍西闭着眼睛用中指敲着桌面,一会睁开眼,泛着冷意的目光很坚定:“我们不能让大哥现这一块的猫腻,一定不能……其实我想想就该知道的,他不过就是为了那个女人,他要……那就给他好了……”
那天,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女孩儿是他好些年前偶尔带回家的一次,怪不得她说,跟他有一面之缘。而那天,她嘴里那句“骗着人亲手切掉自己的器官再转手拿去卖”简直让霍西心惊胆寒……
……她居然,知道了。
他妈的他妈的*
一路走进来时,那个纤细的女人正跟众位医师探讨着这次医疗项目检测的漏洞和弊端,一条路被堵住,她并不甚在意,云淡风轻地往另一条路走,这是徐敬远最欣赏她的一点,年轻,心性却比他们这些前辈还要好,正走着说着,一个师兄打趣,问:“小彤,今早来送你的小男生,是你男朋友?长得挺帅的啊。”
她一愣,看周围人都笑起来,一时似乎怎么解释都不成,连徐敬远都抿着嘴笑,不帮她的忙。
她小手轻轻顺了一下丝,索性轻轻丢出一句:“他是我外甥。”
这下,所有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秦姐的儿子之于她来说,说是外甥也不为过,只不过年龄相差没有两辈那么多罢了,还是有人信的。
她水眸里闪过一丝迷离的浅笑,也闪过一丝对叶骁愧疚的尴尬,凉凉的小手放进口袋继续走。
“哎,霍氏的代表来了。”师兄拦了一下她的胳膊。
代表?不是霍西亲自处理的么?
她抬眸望去,却见一个浑身肃杀挺拔的男人站在会议室门口,一副在等候他们的样子,不会错。第二次见他的震撼远远不小于第一次,她的记忆里,他在军区就像统筹全军叱咤风云的将军,肩章闪耀得人头疼,他霸道,果断,雷厉风行;她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是会经商的,穿惯了严肃正统的军装,这身墨色西装的每个棱角他都能撑得展平,闲散中都透着霸气,仿佛俯瞰众生号令天下的神。
她的小脸渐次白了,师傅和师兄同事们都过去打了招呼,神经都绷得很紧,因为看起来这个男人要比霍西难对付得多。而事实上这些人都太过天真,如果他们熟悉中国的军事政治,就会知道他们面对的这个男人究竟是谁,跟他握手,是多么可怕一件事。
她也走过去,没有打招呼。
霍斯然却在她经过的瞬间,俯,低哑地问道:“是你外甥?”
早上送她,跟她撒娇的那个男生,仅仅是她的外甥?
她水眸轻轻抬起,扫过去,这个角度的霍斯然完全卸下了刚刚你肃杀冷冽的气息,她能看得清他眼底的乌青,还有深眸里泛起的大片迷茫无助的雾,是带着深度绝望的渴望与渴求。
“不是啊,”顿了顿,她浅笑着说道,最后一句轻言细语的,“我又没有亲人。”
又是狠狠的尖锐的一道,毫不留情地捅进心脏里去。霍斯然泛白的薄唇紧紧抿着,眼眸里腾起大片剧痛的薄雾来,压都压不住。别人不知道他却是该知道的,那么多年以前,从她脸色苍白地抱着林微兰的骨灰孤身回到c城开始,她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没有兄弟姐妹,她哪里来的外甥?
水眸收回,她走进去了,只留下霍斯然在门口,缓了好久才缓过来那一刀带来的痛与窒息。能压下,却消散不了,他身为军人那么强的定力却抵不上她的一句话,走进去,拉开椅子的时候手都还是颤的。死死地顿了一下,脸上的血色才恢复一些,坐了下来。
“霍先生,”徐敬远刚叫出这个名字就顿了顿,错愕一下叫错,示意他身边的助理,见助理点点头,才继续说,“霍先生,我们经过对你们新型医疗项目在全国推广的策划案研究,现了一些问题,能帮我们解决一下疑惑吗?”
霍斯然身边坐着具体的执行方案总监,他薄唇轻启,嗓音微哑:“可以。”
他额头上有伤,腕骨的地方尽管袖子遮住的地方隐约有白色纱布冒出来,明显就是那天车祸的那个人,所以徐敬远才会代替林亦彤上阵拷问,他有点担心她的状态。
可奈何,那个执行总监简直除了场面话,什么都不会说。
巧舌如簧,揪不出来。
徐敬远简直快要砸墙,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旁边的林亦彤静了很久,水眸终于抬起,坐直,轻声问:“宋总监的意思是,这个新型的医疗检测项目涉及专利性归属,不可以对外公布检测的具体指标和衡量标准?”
“当然,”执行总监鼻孔朝天,“我们的技术可是通过检验,政府盖章允许执行的。”
小脸透出一抹苍白的浅笑,她问:“那你们出了医疗事故,政府方面就没有针对这件事进行自我反省和检讨吗?”
执行总监脸色猛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摇头,笑得有些为难和不好意思,纤手轻轻把玩着手里的笔盖,柔声说:“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不知该怎么办……上面叫我们来查,怀疑哪儿是问题你们都捂得好严实,不让查……”
“你……”执行总监也被她突然挑明的话堵得结结实实。
“你要查什么?”低哑磁性的嗓音,突然插了进来,带着一丝震撼的力量牵引着众人的注意力,似乎举足轻重。他深邃的目光,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林亦彤与他对视,水眸里一片清亮与淡然,半晌后轻声开口:“我要你们分区医院数据库的所有密码。”
“好。”他没有犹豫,低低道。
“还要你们所有接受项目治疗的病人联系方式,及治疗细节和全程病历。”
“好。”
他答应得太爽快,旁边的执行总监脸色剧变,快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只觉得兵败如山倒,可奇怪的是对面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医师脸上却也并没有很高兴的神情,反而嘴角的笑容璀璨到了苍凉的地步,再接着慢慢散去,在专家组一群医师有些奇怪诡异的眼神里,轻声说:“你们执行总监也在这里,我想请霍先生说明一下,自己的企业项目出现问题时,配合接受调查于己于他人都是最好,霍先生这样做是明辨事理……而不是徇私。”
周围一群淡淡吸凉气的声音。
霍斯然深邃的眼眸里有着明明灭灭的光彩,凝视着她低哑道:“……是霍氏应该如此。”
她点头轻笑,手轻轻环住自己的双臂,柔声道:“我也这么想的,毕竟公事公办,我们跟霍先生之间,也并没有什么私可以徇。”
一句话,是刻意说给那个执行总监听;
一句话,也将他心里那点残存的希冀尽数抹杀,他跟她之间,原来并没有什么私可以徇,是吗?
霍斯然敛下深邃的黑眸,泛白的薄唇紧抿,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会议就这样草草结束,一群人起身往外走,师兄正追着她问关于病人病历的具体事宜,那个挺拔的男人便从转椅上起来,直接拖拽抓她的手腕,脸色苍白,手颤抖着微微施力将她从人群中拽到了自己怀里来,颤抖着揽紧她,泛起猩红血丝的眸垂下,低哑道:“你们先走。”
这动作始料未及,她心情不甚好,被他拽的凑这么近,心脏砰砰跳得很乱。
手腕很紧,感觉得到他怕抓痛他不敢用力,却神经紧绷到不会让她挣脱逃走的那种挣扎感。
徐敬远停下脚步,蹙眉:“小彤。”
“跟我说两句话,”霍斯然俯,嗓音嘶哑颤,眸光死死凝视着她,“算我求你……跟我说两句话。”
他找了她整整四年,四年的时间就只为和她说这两句话。
她小脸苍白到了极致,曾经真的以为跟他再没有话好说,四年前他逼她签字的那一刻,她从手术室里出来的那一刻,她痛到忍不住睡了,可哪怕她醒着,她也想不出,有什么好说。
不过就是你放弃了我,还有什么好说。
回眸对徐敬远浅笑:“师傅,你先走,我回家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