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溪水潺潺。高下错落,形成一道规模不大却极为优美的瀑布,这就是柔鸣河。
溪水出山冢,柔鸣潺潺,再汇入洛水。
柔鸣山庄正在柔鸣河的必经之路上,柔鸣山庄之名也即源于此水。
这里是柔鸣河上游的一处瀑布。
河边有一辆牛车,牛健车轻,牛车上坐着一个魁梧的车夫,头戴竹笠,正悠然四顾。忽见对面小道上有一辆驴车缓缓缓驶来,马上从车上跃下相候。
驴车是一辆普通的乡间板车,车上坐着一个白袍士子,此人长发披肩,大袖博袍,看起来颇具汉晋古风,容颜俊美,一条黑色的抹额更衬得他白皙的肌肤玉一般润泽,其态若天上谪仙。
但是最显眼的却是他的那条抹额,抹额此时并不是系在他的额头,而是蒙在他的眼睛上,他是被人蒙着眼睛,用驴车载到这里的,驴车停下,那赶车的老者回首道:“公子,已经到啦。”
驴车上那风度翩翩的少年听了,将抹额从眼睛上解下来,从容地束在额头上,这才起身从车上下来,那赶着牛车的汉子已快步上前,躬身道:“郎君!”
少年点点头,转身看向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这老人年事虽高,身板儿却异常挺拔魁梧,往那河边一站,如同一株苍老虬劲的迎客松。老人满脸含笑,拱手揖道:“安易公子,小老儿就送到这里了,因家主人行踪不宜透露。所以对公子有所怠慢处,还请见谅。”
郑安易一向自诩风度,但是今日见了那欧阳玉衍。风度气质高下立判,狂傲之态立即不复存在。而且,他也是世家大族子弟,隐约知道那欧阳玉衍背后究竟有着多大的势力,所以对这欧阳玉衍身边的心腹老人,倒也不敢倨傲。
郑安易微笑着还礼道:“老人家客气了,对于宗主隐匿形踪的苦衷。安易是清楚的。此番得见宗主尊颜,安易已是荣幸之至,些许麻烦又算得了甚么呢。劳烦老人家回复宗主,就说安易此番回去。必依今日相商行事,宫外之呼应,则要拜托宗主了。”
孔如风含笑一揖,看着郑安易登上牛车,他的车夫挥鞭驱赶着健硕的公牛。车子扬长而去。孔如风便坐上驴车,返身向邙山方向行去,走出约里许地,孔如风忽然折入林下,片刻之后,他的身影再度出现。
孔如风再出现时,车子已经不见了,那头毛驴被他骑在身下,孔如风倒骑在毛驴身上,优哉游哉地走在乡间小路上。仿若一个山中隐
林间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那骑着毛驴的老者依旧行走在乡间小路上。所往的方向,正是这柔鸣山庄……
而此时,遥儿正在柔鸣山庄做客,因为有人宴请于她,而这人就是裴纨。
不得不说,裴纨的菜肴烹调的还是相当美味的,或许比起沈人醉的化腐朽为神奇还差着一截,毕竟她使用的食材不说是龙肝凤髓,却也相差无几了。而在沈人醉手中,青菜豆腐一样能变成人间珍馐。
看着遥儿狼吞虎咽的样子,裴纨解开心结,心里也很欢喜■美味的东西给阿姐吃,阿姐喜欢吃他烹调的美味,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吃罢海味山珍,最后又上了一道莼菜汤,清清淡淡、糯糯香香,两个人又用了些汤。也不收拾盘碟,便手挽着手儿,在林间漫步。
“哈!”
裴纨握拳向空一挥,然后纵身向前一跃,一个前空翻,灵巧如猿地跃起一丈来高,劈手摘落枝头一枚红果,又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
只是他摘果时动作太急,枝头一阵摇晃,噼呖啪啦地又有几枚熟透了的果子掉下来,其中一枚正好打在他的头上。
裴纨“哎哟”一声,遥儿瞧了忍俊不禁,这都是珠帘宰相了,还和小猴子一般顽皮,于是她弯腰拾起果子,向裴纨掷去,裴纨纵身一闪,避开她投掷过来的果子,向她扮个鬼脸道:“嘿!想打中我可不容易!”
“哼!身法很快么?”
遥儿童心大起,不服气地又拾起一枚果子,刚刚扬手掷出果子,裴纨便把腰杆一扭,闪进了一片花木丛中,花木一阵摇曳,刹那间便失去了他的踪影。
“咦?还真的不见了。”
遥儿在林中搜索了一阵,始终看不到裴纨的身影,终于认输,大声道:“好啦,我认输了,你出来吧!”
林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婆挲声,遥儿侧首听了听,唤道:“你再不出来!我可走了!”
“遥儿!遥儿!阿姐!阿姐!这么快就找不到我认输啦!”
遥儿微微一笑,刚想纵身训着声音而去,忽然察觉有些异状,仿佛一股带着寒意的风猛地袭到了他的身上,遥儿霍然望去,就见身右不远处一蓬蒿草丛中,陡然出现了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
老者布衣葛服,头束一顶布巾,像极了一位山野村夫,只是他往那儿一站,便给人一种苍劲有力的感觉,却是寻常人所不具备的气势。
他的双袖挽着,露出双手和一截手腕,他的骨骼很粗大,粗大的手指和掌背上暴起的青筋,显示着他的双手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强大爆发力。
他此刻正很轻松站在那儿并未作势,如果他须发如飞,双目暴瞪,就算有人说他可以生撕虎豹,怕也有人信的。
遥儿向旁边扫了一眼,这才发现她和裴纨一路散步,后来又捉迷藏,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庄园边上,前边不远就有一排高大笔直的树木,外面是一条约有一车宽的土道,道旁还有一头驴子,东张西望一番,便低头吃草。
遥儿恍然,提醒道:“老人家,你走错路了,这里已是私人宅院。”
这白发白须的老者正是孔如风,没有欧阳玉衍的吩咐,他不会刻意去找遥儿的麻烦,但是在此处突然听到遥儿的名字。他有些忍不住了。
欧阳玉衍和沈人醉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欧阳玉衍是他的主人,沈人醉又被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一般疼爱。
他不仅疼爱沈人醉,而且他曾指点过沈人醉的武功。对沈人醉有半师之义。所以,不管是为了欧阳玉衍还是沈人醉,他对遥儿都绝无好感。
恨倒是谈不上的,到了他这个年纪,无论是爱或恨都不太容易。很多事都已被他看淡了。但是有一种事,是看破了一切的人轻易也不会放下的,那就是好奇心。
他听到遥儿这个名字,就动了好奇心。他很想看看这个让沈人醉伤心、让沈人醉甘心赴死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子。他还不确定此遥儿是否就是彼遥儿,原本还想问问,可是等他跃到裴纨身前,才发现还有一个异常俊美的男子,而他们居然在你侬我侬般的躲迷藏。
孔如风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胸中一股莫名的怒气便油然而生!
老人怒了,便想杀人。
八十年的人生阅历。看多了生死离别、爱怨纠葛,孔如风已经洞察世事,人情豁达,其修养远非常人所能企及,那些小儿女间的事,他不想参与,也不想为此与遥儿动手。
他出现在这里,其实只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叫沈人醉那般喜欢她,可他看到的却是遥儿与这不知名的俊美男妖之间的卿卿我我、柔情蜜意。沈人醉为她跳崖自尽,尸骨无存。这才多长时间,她就另结新欢了?
从这男子看向遥儿时的眼,从他们很自然的接触,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一定不短了。也就是说,这水性杨花的女子哄得沈人醉为她神魂颠倒的时候就已另有所爱。沈人醉遇到了一个感情的骗子,那可怜的娃儿竟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而死!
孔如风一双白眉微微地耸了起来,沉声道:“你就是遥儿?”
遥儿暗暗蓄着力,恭声答道:“小女正是遥儿,老人家是?”
孔如风道:“你可认得一个叫做沈人醉的人?”
遥儿眼神动了动。不需要再回答了,孔如风看到她的反应,便已确认了她的身份,老人家仰起头来,向天一声大笑,笑声中出手,一只大手五指箕张,如同一张簸箕,狠狠拍向遥儿。
他快,遥儿却更快,早已心存警觉的遥儿在他肩膀一晃的刹那,就已判断出了他要出手,而且判断出了他要攻击的部分,遥儿马上就想出手,抢先出手,可是心思电转,他却放弃了出手,反而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老人家为何动手?”
遥儿问话的时候,孔如风便进了一步,右手换成了左手。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还是当胸一掌拍来。这一次遥儿不再退了,他也出手,而且后发先至,一拳击向孔如风的左肩。
这位老人的武功造诣或许远远高于遥儿,但是论出手的速度他当然没有遥儿快,就算那位昔年叱咤风云,啸傲三山五岳的祖爷爷,早在五六年前便也不能与遥儿比斗拳脚的速度。
老不以筋骨为能,一个人即便曾经战无不胜,也战胜不了岁月这个敌人。
孔如风惊咦一声,击出的一掌忽地一凝,塌肩、屈膝,一步不退,只是肘弯一转,便横着截向遥儿的手腕,他的速度没有遥儿快,但是眼光的老辣、火候的掌握、变招的时机、采取的对策,都比遥儿高明多多。
遥儿立即收拳,上身后仰◇脚却似一柄铁铲,凌厉地铲向孔如风的小腿,此时她才来得及再说出一句话:“沈人醉怎么了?老人家因何动手?”
“沈人醉已为你而死!老夫要你去黄泉陪他!”
孔如风的声音很平缓,就像他正坐在一张逍遥椅上,轻轻地摇着蒲扇,给膝下的小孙儿讲着山精水怪的故事,但是这一句话出口。两个人兔起鹘落,已不知交手几何,遥儿已然屈居下风……
遥儿的脚尖堪堪触及孔如风的袍袂。孔如风抬腿向旁边闪了一闪,只闪了寸许,让遥儿的脚尖贴着他的裤腿踢了过去,不肯多费一分气力。随即他便踏上一步,一掌铲向遥儿的右肋,遥儿一记“斜插柳”避过这一击,孔如风马上变推为砍,一记掌刀砍向遥儿的肩颈。
遥儿仰身疾退,孔如风的掌缘在他肩头轻轻擦了一下,只是轻轻一擦,遥儿却觉得似有一柄大锤陡然砸在他的肩上,他的锁骨都快碎了。剧痛中,遥儿双腿疾弹,向后滑出七尺,惊叫道:“住手,沈人醉死了?为何就死了?”
孔如风冷笑,他没有纵身跳跃,只是一步步地跟过来,遥儿双足落地时,孔如风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又是一掌向他胸口拍来。
遥儿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动作迅疾无比,可孔如风就像一位成名数十年的梨园名角,一招一式,一举一动,每一句唱词,都让你看的清清楚楚,听的明明白白,貌似缓慢无比,比起你迅疾的动作或唱腔却也慢不上几分。
更难得的是,你的任何举动、任何反应,似乎都在他的预料当中,所以他总能先你一步,截向你会进攻和躲闪的位置,所以尽管因为老迈,他的身体反应已经不如遥儿敏捷,却似还比遥儿快了一下。
遥儿打的很狼狈,孔如风的进攻逼得她似乎连说话的空隙也没有了。她也不想再说,方才说这些话本就是作戏。倘若孔如风一提沈人醉,她就恍然大悟,立即抢先动手,那就等于告诉这老人,她已经见过沈人醉了,或者她已经与司徒姨交过手、听司徒姨说过话。
她必须得做出一副全不知情的反应,如今目的已达,她当然不需要再跟这老头儿啰嗦。
遥儿倒纵而出,像只穿天猴儿似的射了出去,只是她的目标不是向上,而是横着窜向了前方一丛草木。她已经看到裴纨赶上来,她不像让裴纨牵扯进来,所以急着把这老头儿引开。
她像一只苍鹰般掠过林梢,像一只狡兔般窜进草丛,片刻间就逃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裴纨只追赶了几步,就已失去了她的踪影。
可是遥儿并没有摆脱孔如风,如果说遥儿像一头苍鹰,那么孔如风就像苍鹰的影子,遥儿像一只狡兔时,孔如风就像一头苍鹰。苍鹰再快,也甩不开自己的影子,狡兔再狡猾,也躲不开苍鹰的眼睛。
老头儿像一缕不散的阴魂,遥儿感觉到了那种阴寒紧迫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她造成如此沉重的心理压力。
这死老头儿的武功已经到了大巧不工的境界,貌似比起师傅还要高明几分,他的招式没有任何花哨,甚至打出来一点都不好看,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打击。而遥儿每一次窥准了时机的巧妙反击,老头儿的拳脚都会早早地等在他的去路上,就好象她在给老头儿喂招。这样的仗,怎么打?
“砰!”
遥儿一个急退,后背撞上树干,红艳艳的枫叶飘然洒落,如红色的雪花。孔如风的一只大手如附骨之蛆,又向她拍来,这个老家伙来来去去的似乎就那么随意一拍,却总能封住她的一切退路,给他造成巨大的威胁。
遥儿已退无可退,她只能往上冲,遥儿一个“旱地拔葱”,身子冲天而起,穿花火箭似的窜上了枫树,孔如风一掌拍在树干上。
遥儿方才那一撞撞得叶落如雪,老人这一拍,却连树梢都没动一下。方才他的掌缘只是擦着遥儿的肩膀,遥儿那一身铜皮铁骨就像被一柄大铁锤砸断了似的,这时他一掌拍在树干上,竟然轻柔无比,他的力道实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枫树顶上一声长啸,满树红叶骤然落下,如果说方才飘落的红叶如雪,此刻的红叶就如同一场红色的骤雨,满树的枫叶似乎在这一刹那全掉光了,遥儿挟杂在那无穷无尽的红叶之中,人剑合一,笔直地刺向孔如风。
她的手中持着一柄“木剑”,一柄折枫枝为剑的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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