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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李村长复活(1 / 1)

()天气越来越暖和,连绵起伏的大巴山披上了色彩绚丽的花衣服。从河谷到山坡,是大片大片的金黄油菜花,香气弥漫,人畜行在其间,忍不住连声打着醉人的喷嚏。山腰间,是满坡满谷火红与纯白错杂的艳山红,把山野打扮得喜气洋洋。再上面,是被雪水和春雨洗得绿得滴油的苍松翠柏,生机无限,与一碧如洗的蓝天连成一片。冬去春来,大巴山的四季,就这样周而复始地轮回,而人生,只能看到几十个这样的春天,有些薄命者,远远没有看够,便永远闭上了双眼,与惦念他(她)的亲人们,永远阴阳阻隔。

李大兵站在哥哥李大同的房门前,怀念着蓝妹,多么盼望她能赶紧重返人世,和他一起好好地欣赏这人间春色,实现他们当初许下的梦想。他已从小旅馆搬回到他哥哥的住处,他是李村长唯一在世的亲人,继承这几间房屋,顺理成章,虽然他本人对这旧房薄地,毫无兴趣。目前,他唯一的兴趣,就是那山洞,他唯一的爱,就是蓝妹。

他和前不久的吴海一样,用他多年的积蓄,去县城血站高价买回鲜血,待到夜深人静,便潜入山洞,充满爱意地把鲜血倾入井中。他如同一个花农,精心浇灌着他最心爱的花朵,渴望鲜花满园的盛景。

终于,七七四十九天就要满了;终于,爱人就要归来。李大兵特意在县城里染了发,给自己买了一套牛仔裤T恤衫,他要打扮得青春帅气,省得二十多年没见他的蓝妹认不出他来。至于蓝妹的衣服及日用品,那都是早早便在深圳万象城买好的,都是最时尚,最漂亮的。他还给蓝妹买了笔记本和手机,放在深圳的家中,蓝妹肯定不会使用这些时尚的电子用品,不过,没关系,自己可以教她,蓝妹那样聪明,肯定一学就会。Www..Com

一切准备停当,李大兵这晚早早去到山洞,山洞一如既往的阴森诡奇,它与世隔绝,既无春色,也无秋意,死气沉沉却又骚动不宁,沉默不语却又杀机重重。他在井边,静待着与蓝妹重逢的时刻。他从来没有这样紧张和激动,第一次吻蓝妹,第一次解开蓝妹的衣扣时都没有这样激动。

李大兵看着手表,开始倒计时,5、4、3、2、1,那个时刻终于来临了。他定定神,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井盖。一大团逼人混杂着尸气及血腥气息的黑雾冲出来,在亭中久久弥漫,良久方才消散。与此同时,亭子八角上的灯光,也黯淡下来。李大兵睁大双眼,定定神,一眼不眨地盯着井口,可是,尸气消散了一刻多钟,鬼影也没见到一个。李大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自己有什么环节出了错?难道,自己观察到的操作方法不正确……他又等了十来分钟,井边依然任何变化。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女尸们那哀怨缠绵的低歌,在山洞中徘徊袅绕。他不甘心地走到井边,用军用手电筒照向那幽深的井底,可是,里面黑咕隆咚,依稀只见一些坛坛罐罐。他不死心,在腰间系上军用缆绳,把一头牢系在亭柱上,打算亲自到井底寻找他的蓝妹,就算失败,他也要把蓝妹的骨殖重新抱上来。

他整个身子都没入井中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又攀住井沿,双臂用力一撑,爬上井来。他走过去,将为蓝妹准备的几袋鲜血打开,尽数倒入井中。他想:“是不是自己投入的鲜血数量不够,索性把这几袋都投进去,看看有无反应再说。”投完鲜血,他坐地上,点起一根云烟,静观其变。如果再无任何变化,再下去也不迟。

一根烟还没抽到一半,便听到井底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李大兵心一动,手一抖,烟掉在地上。还没等到他走到井口,那里,已有一个黑影飞快地窜了上来。

映入李大兵眼帘的,是一个穿着男式衣服的背影,衣服上沾着污泥和血水,脏污不堪。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蓝妹变成什么模样,李大兵也不会害怕,更不会嫌弃,他走上前去,想死死楼住他的心上人。还未挨近那人,那人已蓦地转过身来,呈现在李大兵眼前的,是一张其丑无比的男性脸膛。那张脸,如一张重度麻风病者的脸,没有眉毛与眼睑,脸上脓包四布、疮痍满目,剩余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无比狰狞。任是李大兵心理素质过硬,也被这一张可怕的脸吓得半死。难道,这就是蓝妹,这就是他娇艳动人的蓝妹复活后的模样吗?

“蓝妹,是你吗?”他的手缩在半空中,颤声问道。

爬上井沿的,正是洋洋得意的李大同。看到李大兵,他也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令他复活的,是自己的义弟,那么,被自己推开的那个坛子,里面装的应当是自己已故的嫂子蓝花了。

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盯着李大兵的脖子,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一冲而上,狠狠咬在那里,放干他的血,然后,大块大块吃他的肉。他精力充沛、血脉贲张,但腹内空空,饥肠辘辘。他尽力压抑住自己,这个弟弟,自己虽然与他感情并不好,但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的亲生父母,于自己有养育之恩。自己一直不告诉他关于养生土的秘密,眼睁睁看着他陷在亡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已经愧对于他,现在,又如何忍心伤他性命。

“蓝妹,是你么?告诉我,是你吗?我是大兵呀,你的大兵,还认得我吗?”见他不答,李大兵痛苦地追问道。他一边说,一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搂住他。他不怕蓝妹变成这般可怕模样,只要他是蓝妹,再丑他也不怕。

没待他抱住自己,李大同便大吼一声,一下从井沿处冲天飞起。他急于离开,急着要去觅食。一瞬间,他便飞上洞底,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小的出口悬在那里,一股春风,从那里和暖地吹送下来。透过洞口,他看见外面一小片夜空,有两三个疏星,悬在夜幕上。他从那个出口悠然自得地飞了出来。外面,是久别的山野,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他狂喜不已:“我李大同终于变成罗刹了,终于可以长生不老了。”他极目远眺,看到县医院急疹科一位服毒妇女正在抢救,他清楚,她是抢救不回来了,即刻就要命丧黄泉。他一撩身子,以音速般的速度飞过去,他要赶去吃那最新鲜的夜宵。

山洞中的李大兵,眼睁睁看着“蓝妹”在自己眼前消失,他认定他是因为嫌自己太丑,看出自己在害怕,所以,就这样飞走了,就这样不告而别。他心底悔恨万分,悲声高叫着:“蓝妹,蓝妹……”回应他的,只有那女尸悲歌和那阴河流水淙淙声。他跌跌撞撞地奔出山洞,在山野里四下绝望地找寻,可是,哪里有他“蓝妹”的身影。

“蓝妹,不要躲着我,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相信我,我不会嫌弃你。”李大兵泪流满面,对着无边的夜色,痛声呼叫。可是,回答他的,是山谷间零星的几声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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