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的,就被人堵着大门,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气,何况是个人,尽管此时面对的乃是大名鼎鼎,恶名昭彰的锦衣卫,张灏也毫不畏惧。
为什么?其实张灏想得很简单,怕又有何用?难道要躲在母亲怀里装可怜吗?丢人丢到此等份上,还不如死在另一个世界呢,起码不会丢人现眼,给祖宗脸上蒙羞。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社会,相比平民百姓身处金字塔低端,对于他们来说,最害怕的只有县里的地主官吏,反倒并不畏惧什么大臣皇帝,因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大人物。而这豪门世家,官宦乡绅则完全相反,对于皇帝的权势反而更加畏惧,这就是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越是富贵,越是权势地位高高在上,就越顾忌龙椅上安坐的那个人,因为皇帝的眼光只会盯着他们。
同理,如今被锦衣卫恶狠狠的欺上门来,张灏之所以敢于正面顶撞,因为他很清楚,反正最终结局无非是两种,要么家族被灭,要么平安无事,所为从没经历过此种事的他,又岂能惊慌失措下,做出任何懦弱举动,大不了一死而已。
两世为人的体会,在这种时刻无疑挥了巨大作用,高昂着头颅的张灏,说出几句讥讽的话后,并没有等待纪纲的回答,反而默默走到躺在地上的家人身边。
在几十位锦衣卫和满院子躲在屋中偷看的丫鬟婆子的眼神注视下,张灏缓缓蹲下,轻轻的问道:“疼不疼?”
除了被一个锦衣卫用刀背砍在额头上时,下意识的喊出声外,这个当一群凶神恶煞似地人群冲进庄子时,马上站出来阻挡的家人,正是前些日子张灏见过的,那个满脸麻子的青年人。
一直死咬着牙关强忍着痛楚,脸面鲜血的青年人,此时嘶哑着嗓子大声喊道:“二爷,不疼。”
“好样的,我扶起你起来。”张灏自内心的笑了,也不顾自己人小力弱,用尽全身力气,两只小手搀扶着对方,好在只是一时被大力击打出去,此刻已经缓过来的青年人,强忍着站了起来,不由得呲牙咧嘴,抽痛似地撇撇嘴,神色狰狞的笑道:“***,这锦衣狗不愧是打人的行家,可比南安那些土著狠得多了。”
“哈哈。”张灏放声大笑,连连附和的点头,不禁赞叹道:“好样的,不愧是跟父亲上过战场的好汉子。”忽然皱眉问道:“其他几个护卫呢?”
站稳身体,赶紧轻轻推开扶着自己的二爷,青年用手在脸上抹了几下,顿时被鲜血弄的满脸更是污渍不堪,满不在乎的冷哼道:“小五被打晕了,那两个就是***孬种,一看见这些家伙,扔下武器没敢出手,躲在外面呢。”
张灏笑了笑,倒也没动怒,他知道除了晕倒的小五和这个叫做周峰的长随,曾经跟着父亲上过战场见过厮杀场面外,其他两个汉子只是会些拳脚功夫,对付旁人也就罢了,当面对的乃是锦衣卫时,恐怕满京城也没几个人敢当面冲突的,只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而已,怪罪到不至于,反正今后不会重用就是了。
周峰还不知道,这次的举动已经赢得少爷的尊重,还在那里羞愧的道:“二爷,是小的武艺不精,给您丢脸了。”
安慰的拍拍他手臂,没办法,对方个子太高,张灏根本够不到人家的肩膀,眼神看着神色不豫,阴沉着脸的纪纲和朱高熙,坏坏的笑道:“无妨,今天丢了场子,日后咱们在找回来,呵呵。”
重重的点头,周峰本就是个极伶俐的的人,此时赶紧朝着一边走去,不敢在耽误二爷的事,只是动作有些僵硬,走路时一瘸一拐的。
忽然,一个人影从屋子中跑出来,神色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义无反顾的跑到周峰跟前,也不顾男女之防,伸手搀扶着对方,朝着一颗树下走去。
张灏定眼一瞧,不禁有些吃惊,那正是自己的贴身丫头碧翠,真没想到,会是她大胆的跑出来帮忙,也不枉自己一直替她着想。
紧跟着,又是几个胆大些的丫鬟婆子,其中最打眼的就是穿着大红长裙的张家嫂子,提着长裙冲了出来,一边跑还骂骂咧咧的叫道:“杀千刀的,青天白日的就敢伤人,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国公家的下人都敢欺辱,等俺家老爷回来,看怎么把你们千刀万剐。”
而此时,几十个前院的家人,手拿棍棒,在张三父子三人的带领下,渐渐逼近锦衣卫,只是神色间多少有些畏惧。
张灏笑的更加愉快,朗声朝远处喊道:“张三老爹,让大伙守着外面,这些家伙并不是奉了皇帝的口谕,就算是打死几个,也无人敢追究,反而是他们敢要在伤了谁?可别怪咱们英国公府心狠手辣,过了今日,就让他全家跟着受罪。”
“你如何知道本官没有奉皇上的口谕?小小孩子懂得什么。”纪纲不屑的说道。
“就凭你们不敢迈进院子一步,不就等着汉王殿下给你们背黑锅嘛?真当人家汉王是个无知小儿吗?我的纪大人。”
笑吟吟的说着,张灏早就看出其中的门道,故意说给神色愤怒的朱高熙听,果然,纪纲面色微微一变,紧接着若无其事的冷笑,而朱高熙则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刚才张灏后半句有些阴森森的话语,却马上听的张三等人精神大振,反正到了此等地步,后退一步就是个乌龟王八蛋,不但今后没脸见人,这当着主子的面,往后悲惨的命运可想而知。
原本大家伙都是被张三父子喊过来的,人人都清楚,这阖府上下那就是一条命,绝对算得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使在害怕,也得跟过来瞧瞧虚实,没成想,这帮子锦衣卫竟然是私下而来,这下子,可人人来了精神,顿时脚也不抽筋了,腰也不疼了,无所畏惧的狠瞪着不远处对峙的锦衣卫们,摩拳擦掌的比比划划,虽然知道打不过对方,可气势却完完全全占了上风。
而这些锦衣卫,则心里苦笑,别看他们人前风光,没人不畏惧几分,但真要碰上这些所谓的豪奴,还真是没辙,因为人家背后有大树撑腰,而自己这方,除了禁卫军这个响亮的名头外,真要是较了真,那里面的玄虚可就大了。
此时的锦衣卫,还远不是百年后的那般猖狂无畏,太祖晚年曾考虑到此等特务机构的危害性,因而取消了锦衣卫的编制,后来燕王朱棣登基,因其登上皇帝的合法性受到质疑,登基没几天,就又重新启用锦衣卫,作为鹰犬为他保驾护航。
锦衣卫的挑选标准那是异常严格,先不论武艺学问,还是外表谈吐等其他要求,最重要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身家清白,也就是必须是个平民百姓,省的和任何势力有什么牵连,凡是祖上出身不好,或是和哪个贵族连着亲戚,坐过牢偷过东西什么的,那就别想进入这个风光的黑暗组织。
所以,这群人其实最大的靠山只有一位,那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当然,自身的权利也非同小可,就算是正二品的大臣,见到他们也顶多是厌恶的不理会,而不敢轻易得罪。
但是对于身上有爵位的豪门那就真算不得什么,尤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家,就算是惹不起你锦衣卫,行,那咱们就走着瞧,过个三五个月,找个由头就把你调出来,等脱下了这身飞鱼服,还不任由人家折磨戏弄,真到了那时,你就是哭都来不及了。
说穿了,这就是个人情社会,张牙舞爪的外表一旦被人揭破,那内在的东西,往往是虚弱不堪的软弱,谁还能不食烟火,没有亲朋好友?谁还真的能六亲不认,脱离家族不成?
这当全家亲人的性命被人家如此威胁时,要说不怕那都是骗人的,即使是心狠手辣的锦衣卫们,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下这其中的得失,除非豁出去不顾一切,甚或是那视生死如等闲的死士,才会对张灏的话嗤之以鼻。
此时所有的锦衣卫,即使神色依然冷酷,但那眼神却不约而同,朝着自己的顶头上司,都指挥使纪纲身上瞧去,就看接下来大人如何应对此等局面,甚至有人暗暗咒骂,惹谁家不行,偏偏闯到英国公家,那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张辅,岂是那么好欺负的?
“本官是没有奉圣上的口谕,但却有这个职责过来办案,并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张少爷,还请莫要看轻咱们锦衣卫是好。”
盯着纪纲沉稳的表情,张灏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只是想不通,此人为何一点情面都不留,公然上门挑衅,难道就不怕被日后报复吗?
“哼,纪大人,你果然对圣上忠心耿耿,这眼中只有皇上一个人,但你如想做个真正的孤臣,今日就不该邀请汉王同来,有些事就如那雷霆深渊,本不是你该触碰的。”
纪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心中暗叫厉害,这孩子竟然一语道破他的内心,因为这纪纲迹于靖难之役,当年就是因为胆子奇大而被朱棣重用,为人处世阴狠毒辣,六亲不认,确实眼中只有一个皇帝,而不与其他任何人结交,这也是一个特务头子,必须具备的素质,而和汉王搅在一起,确实是犯了圣上的大忌。
“果然是伶牙俐齿,呵呵,今日前来,主要是调查淇国公嫡子邱义被下毒一事,因为一些证据传言都对英国公府不利,所以事急从权,才命手下先堵住园子,不许任何人出去,而汉王殿下,就是被本官邀请来做个见证,省的此事传出去,给你我双方都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还请张小公子莫怪。”
既然人家并不惧怕权势熏天的锦衣卫,纪纲也只好换了副口气,开始客客气气,看的张灏心中冷笑,果然是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对于这些强力机构出来的人,真就不能有一点点惧怕,不然他们肯定会蹬鼻子上脸,马上变得更加凶狠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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