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翠口中,苏苏才知道现在居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原来早上天一亮,给苏苏打水的小丫鬟见过了时辰,苏苏还没有开门要水,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得事。忙托人叫来了杨柳,杨柳赶紧找了婆子撞开了房门,那时候床上的苏苏已经烧的糊里糊涂,开始说胡话了,浑身上下摸着都烫手。
杨柳赶紧报了老夫人,又急忙叫人将在府中常驻的老大夫请来。
老大夫被几个婆子连拉带拽的,差点喊“非礼”,还以为是老夫人病了,路上才知道是苏苏病了,怪不得这些婆子这般着急。
这苏苏姑娘可是老夫人身边第一得意人儿,论可心,便是几个孙女都差的远,又长的仙女般的模样,不过只看面色,便知道有从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
老大夫到了随安堂,一看苏苏的样子就暗道不好,不知道烧了多久,再烧下去估计就烧傻了。
老大夫也不敢耽搁,忙切了脉道:“苏苏姑娘原就有不足之症,今个这烧是忧思过甚引发了体内的病根,要赶紧把烧退下去,再用药调理。请老夫人赶紧派人找来烈酒,为苏苏姑娘擦拭身体,尤其是颈窝、腋下,直到烧退,老夫这就开方子抓药。”
老夫人赶紧下令,很快婆子就拿来烈酒,杨柳碧思一刻不停的为苏苏擦拭身体。
随安堂这番动静也惊动了三房诸人,知道不是老夫人病了才松了口气。知道苏苏在老夫人心里的地位,三夫人也大开方便之门,药房的珍贵药材随老大夫取用,秦嬷嬷劝老夫人回正房,唯恐过了病气,老夫人却一直等苏苏退了烧这才被宁翠三人劝了回去。
宁翠说完,见苏苏红红的眼眶,道:“可是别掉金珠子,你要是真明白老夫人和我们对你的心,就把心放宽些,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好好养病才是。我先过去和老夫人说一声,免得她牵肠挂肚的,饭都吃不香甜。”
碧思也道:“我去小厨房看看,刑嬷嬷给你留了饭。”这时,苏苏的肚子又配合的叫了几声,逗得其余三人倒笑了。
屋子里只剩下杨柳和苏苏,苏苏拉着杨柳的手道:“好姐姐,是我不好,快别生气了!”杨柳叹气道:“我哪里是生气了,你自小主意就正,这回又来了个忧思过甚,我看你这是要吓死我们啊!”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姐姐就会胡说!”苏苏这幅样子,倒叫杨柳哭笑不得了,“你也不用岔开话题,你不想说也没人逼你说,反正老夫人和我们都知道,肯定和赵妈妈有关。”
苏苏脸色一僵,心中转了无数个心思,而后苦笑道:“赵妈妈原和我娘有些渊源,否则也不会费大力气将我送到宋家,还认了老夫人这样的好主子。赵妈妈这回来一是说她年纪大了,以后不会再亲自来南边了,二是告诉我说我还有个表哥在世,他的生母虽然只是我远房的姑妈,但因父母双亡,是在我祖母膝下长大的。”
苏苏顿了顿,又道:“只我这位姑妈长的实在是好,被贵人看中,强纳了回去做了姨娘。我祖母也因护不住姑妈抑郁成疾,没几年就去了。这位姑妈也是红颜命薄的,早早没了,和我们家便也断了音讯。那时候我小,也不大记得,只爹爹病危时提了一句半句,我姑妈所在的人家在当年圣上登基时翻了事,一家子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都不知道我那表哥还活没活着。我一直以为我是光杆一个,没有亲人了,此时冒出来一个表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听着苏苏淡淡的不带表情的说着这些话,杨柳却感觉到了苏苏身上那股巨大的悲伤。
此时,屋子的门被推开,宁翠扶着老夫人进了来,身后是端着托盘的碧思,宁翠和碧思的眼眶皆是有些微红。
苏苏忙要下床,老夫人赶忙阻止道:“刚好些,快别动。”然后坐在床边摸了摸苏苏的额头,“可算是不烧了。傻孩子,刚才的话我听见了,一直觉得你和个小大人似的,真到事上,到底年纪小,扛不住。这么点子事儿也放在心上,硬生生憋出病来。你若真不放心你那表哥,我让你们三老爷派人去西北跑一趟可好?若是不急,还有咱们家的商队也要经过西北,倒是不费事!”
苏苏听了这话,忙道:“老夫人,苏苏知道您疼我,但这事府上却不能插手,奴婢便是再不懂事,也知道当年京城里有多少抄家杀头流放的。这个表哥奴婢都没有见过,哪里能为了他让咱们府上担上哪怕一丝风险!奴婢心里惦记,不过是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亲人。老夫人若是疼我,只等以后给奴婢脱了籍,叫奴婢自己亲自去看看,了却了这份心事!”
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什么事心里都明白的小姑娘,怪不得人常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轻拍了拍她的手,没说什么,心里却很是欣慰,到底没白疼她,这丫头也从没让自己失望过。
老夫人感觉气氛有些凝重,笑道:“你放心,到时候老夫人我不仅给你脱籍,还要给你置办嫁妆,说个好夫婿!”
苏苏脸不红心不跳,看着偷笑的其他三人,道:“奴婢可不着急,着急的是这三个!”
一阵笑闹,苏苏的肚子再次发出了抗议,宁翠和杨柳扶着老夫人回去休息了,这都快十点了,如若不是老夫人实在放心不下苏苏,非要亲自过来看看,这会儿早就上床睡觉了。
苏苏待老夫人走后,就着几块小点心吃了一碗燕窝粥,安抚了抗议的肚子,又劝了碧思回去休息,等屋里没旁人了才松了一口气,苦笑连连。
从接了苏荷这个身份开始,她便预料到说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去圆的过程,如今把哥哥放在明面上着实是一个冒险,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为什么生病解释过去了,以后脱了籍去西北找哥哥也有了理由。
现在苏苏庆幸的是,自己只是个小丫鬟,涉及到“圣上登基”“抄家流放”这些敏感词汇,就是老夫人再疼她,也不会拿宋家的前程冒险,而一个小丫鬟的表哥,听话音还是庶出,便是真是高门大户的子弟,如今也不过是个军户,更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调查。
苏苏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也吃了半个月的苦药汤子,就和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叫苏苏见了过来给自己诊脉的老大夫就头疼。
老夫人也知道苏苏身子骨实在太弱,燕窝、灵植、花胶、人参和不要钱似的赏下来,叫小厨房变着花样的给苏苏做了吃,吃的苏苏半个月胖了一圈。直到老大夫发话,好的差不多了,以后慢慢调理就是,汤药这才停了,只高兴的苏苏见人就笑,叫一众人看傻了眼。
苏苏长的好,便是前世见多了各种人造美人,也不得不自恋的赞叹一下自己这倾城倾国的样貌。偏偏平日里苏苏在人前很少有这么明媚的笑容,总是淡淡的笑容,柔声细语一副仙女模样,如今这么一高兴,秒变妖精有没有!
好在自家知道自家事,苏苏也就高兴了那么一会儿,又变回恬淡的小仙女,加上特意留的厚厚的刘海,倒遮掩了三分颜色。但老夫人却心里叹息: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这孩子,自己怕是藏也藏不住。
苏苏病好后,已经快到七月十五了中元节了,宋家开始忙着祭拜先祖,再次在各城门口施粥。
苏苏几人更是陪着老夫人抄写了一百本经书送到香火旺盛的寺院。
这期间,苏苏也提了两个小丫鬟在身边,一个就是梧桐,一个则是宁翠的妹妹宁香。宁翠的爹娘虽然依旧管着老夫人的庄子,但老夫人做主,已经给这两口子和宁翠的弟弟脱了籍,要不然宁香也不能跟着苏苏。
宁香今年七岁,也是刚当差,不过规矩极好,可见在家里宁婶子也是费了力气教导过得。不同于宁翠的八面玲珑,宁香则是有些腼腆,在性子上倒像是碧思的妹妹,性情温和而且十分细心,因与梧桐一起跟着苏苏,不出几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因三等的缺已经补全了,她们还是粗使丫鬟,和其他人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杨柳管着这些小丫鬟,最是明白这些情况,道:“除了苏苏,我们哪一个没在粗使的份例上干了一二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磨磨性子也好。而且粗使房中八个人睡大通铺,最是人多嘴杂消息灵通,只提前告诫好两个孩子,别叫人教坏了移了性情就是了!”
两人虽是跟着苏苏,平日里苏苏并不拘着她们,不过一天一个时辰的识字算术是不能少的,两人倒是知道机会难得一个比一个努力。
宁香因着宁翠的关系,到底和苏苏更熟悉一些,“我娘说院子里几位姐姐的字都是苏苏姐姐教的,苏苏姐姐的学问就是镇子上学馆里的先生也多有不如呢!”
这话让小丫头梧桐更加崇拜苏苏。她们村里也是有村学的,请了一个老秀才当先生,但读书识字从来和女娃子无关。梧桐没想到后娘卖了她,她居然能读书识字了,这一刻,梧桐倒是有些感谢她后娘了。
苏苏听了这孩气话笑道:“可是不敢和先生相比。不过教导你们也够用了。你们跟着我,读书识字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却是衷心,老夫人最是心善,以后好好服侍老夫人,好处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