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穴被冲垮了一头,露出半截棺材。
棺材的底部烂出一个窟窿,隐隐约约的,似乎能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
爷爷凑到棺材边上,透过窟窿往里看了几眼,又站了起来,神情严峻地问方老伯:“这是谁家的先人?”
方老伯有些不安地看着爷爷,忐忑道:“这坟头年份很久了,怕是没什么后人在咱们镇,最近后山这边发了山洪,镇上让我们四处查看一下安全隐患,没想到找到了这座坟……”
爷爷皱着眉头没说话,绕着走了一圈,细细查看了一番,最后神情凝重地站在坟头前,掏出烟杆,吧嗒吧嗒抽了几口。
方老伯等人也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在一旁大气都不敢,眼巴巴地看着爷爷。
盘龙冈这地方虽然地质特殊,开馆遇“尸”的记载比比皆是,但真落到一个人头上,那也是几辈子碰不上几回的奇闻怪事。
山坳里安静了片刻,爷爷突然一收烟杆,重重地喝了一声:“开馆!”
“什么?”
方老伯等人吓了一跳,忙围了上来,七嘴八舌道:“周叔儿,这棺可开不得,里面有粽子,瞧这模样,怕是个成了气候的。”
爷爷断然一挥手,沉声道;“顾不得那么多了,这里已经成了破面文曲的凶地格局,不能让这具“尸”继续留在这里,是要出大事的!”
“这是一具儡尸,一定要尽快处理掉。”
听到爷爷这么一说,旁边的人都被吓住了,好半晌,才有人惊惧地问了句,叔儿,这儡尸有什么说头不?
儡尸这玩意,凶得很,爷爷回头看了眼棺材里的那具“尸”,神情愈发的凝重。
坟头长树,尸成难除。
寻常情况下,死尸只会成为树木的养料,但这里不一样,这是个养尸地,尸体不但不被吸收,反而更加茁壮。
更要命的是,一旦尸体的心脏被根系穿心而过的话,木之灵气就会随根系源源不绝滋养尸身。这种尸体,千百年来与树木精华同济共生,已然有成妖的趋势!
这具儡尸要是真成了气候,咱们盘龙冈可就永无宁日了。
听完爷爷的说法,方老伯等人哪里还敢迟疑,忙不迭都动手移树挖坟。
坟头原本就已经崩坏,砍断树木根系花费了一些功夫,之后挖坟取棺倒没费多少工夫,棺材很快就被打开。
也就在那时,我看到了让我至今回忆起来,都记忆深刻的一幕。
棺材里躺着一具面色狰狞的古尸,它穿着有些类似汉服的寿衣,看不出具体的朝代,上面雕龙戏凤,但是在当时挺华丽的。
古尸头发长得垂到腰间,有些淡淡的白色,不太明显,手上的指甲乌黑发紫十分尖利,而且已经长到和手指差不多了,两侧向中间弯曲,差不多已经卷在了一起,指尖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
古尸的脸色一片铁青,像是死时中毒,又更像是经过几千年沉淀下来的积尸色。唇下的嘴里,露出两根野猪般青色的獠牙,划过下唇的肌肤,很是狰狞。
更骇人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睁着的。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面前的天空,阳光下,青光流转。像是等待着什么却又很无力的样子。
年幼的我忍不住惊叫出声,被爷爷一把从土方后面给拽了出来。
至于这具儡尸最后被怎么处理,我就不知道了,当时因为惊吓过度,被爷爷送回家后我就发起了高烧,一连在床上躺了七八天才缓过劲儿来。
这一次的僵尸事件,在当事人不愿多提的情况下,并没有多少人知情,只是它后续的波澜,却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这是我当初偷偷跟在爷爷身后时,始料未及的。
就在我高烧不退的那些日子里,有人来到我家接走了我爷爷,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爷爷。
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并不知道儡尸事件和爷爷失踪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直到十年后的一天,我偶然间翻到了爷爷留下的一本辩龙手记,才隐约发觉一些不对劲。
看了那本手记,我才明白爷爷当年发现的“破面文曲”是一个什么样的凶地,而隐藏在这块凶地与爷爷失踪背后的,似乎是一个笼罩在层层迷雾下的骇人真相。
所谓文曲,就是天上的文曲星,文曲星乃风雅儒士,长相俊秀。取文曲之意,是指此地风水格局俊秀,是极为难得的吉穴。
但山川的形态也有变迁改动,譬如遭遇山洪、山体滑坡的情况下,山形变化,风水格局也自然随之变化,此时再对应天上星辰,就像是一个面像毁容的文曲星。如此一来,原本的吉穴,自然就成了凶穴。
这个凶穴的名称就是破面文曲,而那具古尸的阴宅所在,就是这么一块地方。
风水有时辰,若变不从人。
这是爷爷手记里的一句话,它的意思是风水原本就是天地自然变化的产物,它的存在并非永恒,如有变化,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不知道当年带走爷爷的人究竟是谁,记忆里始终只有一个模糊的黑影,看不真切面容。只是当时在场的方老伯等人知道的也并不多,爷爷的失踪成了一个扑朔难解的谜团……
我跟胖子的认识纯属偶然,但命运的神奇却将我俩拴在了一块儿。
在大城市里头流浪了这么些年后,我终于发现先生这活儿只能存于盘龙冈,而非随地都能扎上根儿,让我混得一份温饱。
大城市的生活节奏很快,每个人都很忙,如同一只只忙碌的工蚁,每日都围绕着“生活”两字奔波着,但谁都搞不清自己为啥而活着。
而在这样的快节奏下,人一旦如同风吹蜡灭后,便会匆匆的招来火葬场,两人帮忙着往杠儿一抬,就此了却一辈子。
所以,我虽然在这些年来用心专研着爷爷留下来的东西,但却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也许在这世界上,学会屠龙技不悲哀,但没有龙,那才是最悲哀的事儿吧?
为此,我只能随处流浪,若有人在路畔看到了一个蓬头垢脸,后背上负着一个长长麻袋儿的年轻人,那也许就是我了。
好在我这身上还有把儿力气,到了最后,我在迫于生计下便做起了棒棒。
棒棒是一种靠体力攒活儿的职业,一根竹杠一禾子力气,那便说明你有入行的能力儿,而入了这行儿后,你就得帮人挑担扛物,搬箱挪货,赚取丁点儿微博收入。
但棒棒的活儿去极不稳定,每日或是成群搭伙的等工来,或是穿街走巷的逮活干,可这棒棒攒的虽然是血汗钱,但却依是行活各有门道开,要是没能找个伴儿,那你只能任人宰割欺凌。
而我就是在当棒棒的时候跟胖子认识的。
他的本名叫做刘大全,是个来自山东的汉子,而他之所以被我称呼叫胖子,那是因为他那一副肥胖的躯壳儿,配上了那浓眉大眼的脸庞,活生生的就一土霸王。
胖子这人儿甭从其外表来掂量,那是一副憨直模样,但他其实却贼精的很呢。
早在打我跟胖子刚拴扎在块儿的时候,他便对我灌输了棒棒没前途的念叨子,而随着我跟他处的更长些儿后,他便开始怂恿我了。
按照胖子的说叨,这干棒棒的既无能养家,又不着糊口,要是逮个刮风下雨的天儿,那只能巴巴挨着饿,所以,胖子给出的意思儿,那就是要我跟着他脱离棒棒这行当。
可我要是离开了棒棒行儿,又能靠啥谋条活路呢?
我虽有心重拾周家的行当,做个赚钱白喜钱的土工,但奈何这城市里头早已实行了火葬,根本就没有我的用武之地。
好在赶上了年代,正恰逢百业创新,国家在头头们的操持下,社会主义进行了一次大跃进,而在这个大跃进的时代,人们有能力的便开办起了厂子。
有工程就要劳力,所以,我在胖子的怂恿下,毅然的丢弃掉手上的竹杠子,随着建筑大军去盖厂子去了。
在工地上干活儿,无疑是个苦活儿,顶着烈日掘地搬砖那是常有的事儿,但胜在这活儿能够让我吃的上饭,还能有个窝儿来遮挡风雨。
然而,就在我跟胖子在工地上干了约有三个月后,却逮上了一件极为诡异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