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
陆锦惜一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她只是凭着那一刻的直觉,凭着那一刻对顾觉非的信任,也是凭着这几日来的观察,才孤注一掷地跑了出去!
原本她以为顾觉非少说也要反应一下,才能接应自己,没料想,他好像早就为自己的脱逃在做准备一样。
几乎在她奔来的同时,他就已经向她伸手!
腰间一暖,天旋地转之间,已到了那温暖环抱之中,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看不见顾觉非此刻的神情,只一下看见了前方雁翅山山崖上那一道伫立的高大身影。
那神秘的男人举着的手还未放下。
分明隔得有些远,并不容易看清他的五官,可她却仿佛轻易窥见了他瞬间冰冷的眼神!
方才的一幕,变化实在太快。
从两人靠近,男人下令,再到陆锦惜不顾一切挣脱,为顾觉非成功接应,前后都不过眨眼。
可这当中,若没有十二分的机敏,十二分的信任,绝不能成!
要智慧,还要胆气!
山岚吹来,自五指之间穿过。
男人远远看着谷中那已紧紧贴在马背上的两道身影,沉暗的双目微微眯了起来,方才还挂在唇边的一点笑弧也消没不见。
只余下满心的冷漠,与肃杀!
原还想着她若识趣,能留她一命便留她一命,如今她自己跑到了顾觉非那边,自寻死路,也就怪不得他了。
抬起的手,轻轻换打了一个手势。
旁边人看见了,俱是一怔。
相互间对望了一眼,都有些犹豫。
可再一看他们将军那神情分明不是开玩笑,于是各自咬牙,持刀的持刀,张弓的张弓,竟不顾下面是顾觉非还是陆锦惜,一般无二地发起了进攻!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伏击!
伏击的一方清楚,被伏击的一方更清楚。
只是双方都没有任何的慌乱。
正如陆锦惜初时所料,顾觉非既然敢来,就不会没有半点安排。
这期间她被困在那一所破落宅院之中,对外界的情况了解有限,此刻只紧紧抓住自己身前的马鞍,尽量不添乱。
她身后的顾觉非却是一扯缰绳,直接转奔向来时的峡谷入口处!
五车的黄金被他甩在身后,竟是不看一眼!
太师府这一次跟来的暗卫都是佼佼者,且数量不少。
这时候便分作了两拨。
一拨留守峡谷入口,以防“山匪”们从外面包抄,同时也弯弓而起,从下方朝两侧山壁上反击;另一拨则冲了出去,一路掩杀,保护着顾觉非带陆锦惜撤出。
这狭小的葫芦谷内,顿时见了血。
飞矢电射,刀剑闪光!
双方人马哪一边都不是善茬儿,个个都是狠角色,下手半点不留情,战局霎时间就残忍血腥起来!
山匪这边早有布置,且本就占据了更高的地势,乃是以有备算不备,以有心算无心,自然占据优势。
更不用说,他们人数更多。
尹平当初说有近百,如今看这山野上的影子,少说要多出一倍!
太师府这边的暗卫死士,虽是个个精锐,可在这种情况下,又怎可能挡得住对方犀利迅猛的攻势?
不过支持了片刻,便有颓败之势。
只是,对顾觉非来说,这片刻的支撑,已然足够!
对方的长箭落下,都被他险险避过,更有暗卫从旁掩护。骏马扬蹄,没一会儿便已经靠近了葫芦谷那狭窄的入口!
他的呼吸,急促极了。
陆锦惜被他双臂圈在身前,脖颈上的伤口虽然可怖,可这一时间竟感觉不到半分的疼痛,只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所靠着的那胸膛里——
剧烈的心跳,灼烫的温度!
“前面开路!”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大约是离得近了,仿佛连他整个胸腔都在震动,也带得她的心一起震动起来。
陆锦惜不会骑马,此刻人在马上,分明危急时刻,却有一种难言的、骋怀的畅快!
仿佛整个人都在奔腾!
刀光剑影眼前过,厮杀呐喊身侧走!
一切仿佛都化作了虚幻……
只有那风!只有那迎面扑来,吹得人发飘扬、衣鼓荡的长风!
暗卫们强行开出了前方的道路。
身后追兵不舍!
顾觉非与陆锦惜的速度,却是半点都未减下,只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向着那峡谷中冲去!
崔涂率领着一干暗卫断后,刀剑在手,箭无虚发,竟是硬顶着山匪这方恐怖的攻势,要为他们留出足够的逃出时间!
“杀!”
“别放他们走了,一个不留!”
对方显然察觉了他们的意图,可半点都没有慌乱,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竟然分出了一队人马,长驱直入,向着他们后方包抄!
其下手之冷血狠辣,足以令见者胆寒!
若非他们这一群暗卫死士也是久经训练、见过不少生死,只怕才与对方交手,见了这样凶猛而有章法的进攻,早已败下阵来,溃不成军。
饶是如此,眼下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
崔涂强顶着恐怖的压力,一剑荡开了对面一名“山匪”的攻击,同时一脚踹向对方胸口,暂时将对方逼退。
回首一看战况,心已然冷了半截。
原本百来人的队伍,这短短交手不过半刻的功夫,还站着的竟已只剩下一半!
峡谷前的地面上,一片刺目的鲜血!
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整个狭窄的葫芦谷,转瞬间已化作了修罗地狱!
只是这样的惨状,落入高处那身为始作俑者的男人眼底,竟如一块石子投入浩瀚的深海,激不起什么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关注己方的损失。
从始至终,那目光只落在那一匹朝着峡谷外奔去的马上!
“韩峰,你去——”
眸底杀机,几乎已化作了实质,他当然不会任由他们就此逃脱,正喊了另一手下的名字,想要下达新的命令。
可没想到,就在此刻,喊杀声再起!
这一次,这如潮水般的声浪,不再从葫芦谷两侧山崖上响起,也不再从峡谷入口处响起。
而是……
从他们的背后响起!
什么?
冰冷的瞳孔,一时竟染上了几分诧异。
男人还未出口的命令卡在喉咙之中,震悚之间只回头向雁翅山的背后望去!
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
那本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
可此时此刻,东南角一条崎岖的山道上,竟凭空冒出了一队官兵,从高处呐喊着,冲杀了下来!
一眼看去,便知道这些人不是什么精锐。‘
可人数!
足足有五六百!
在边境的战场上,即便是五六百的精兵,也不能对局势有太大的影响。可在眼下这一场规模甚小却偏偏至关重要的交战中……
五六百人,已足够颠倒乾坤!
“将军!这!”
一旁的下属也是大惊失色,全然没料到会有这一支天降的奇兵!
原本是他们包夹太师府那一帮暗卫,可如今后方出现的新状况,却一下让他们陷入了全然的被动之中。
被包夹的,已变成了他们!
“杀啊!”
全新的冲杀之声,且从高处落下,更添了几分震慑之力!
男人的面色顿时变得莫测了起来。
他望着高处那潮水一般倾覆而来的官兵,目光却在人群之中逡巡,接着便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银铠加身,白袍飞扬!
不是昔年在他麾下嚣张跋扈的小将方少行,又是何人!
也唯有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开他布在山后的防御,还找着这样的一条,自他们背后侵入了!
好个顾觉非!
他本以为他是孤身犯险,未料想他竟带着这样的强援!
这分明是一开始就将他这所谓的“山匪”视作了大敌,根本没有被他迷惑半点,反设计于他!
“哈哈哈,好,好计策,好筹谋啊!”
倾覆,逆转,不过是在这瞬间罢了。
可这一刻,他竟然没有半点的慌乱,反而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壮志与豪情,大笑起来!
万丈战意奔腾!
在这关键时刻,这一身昂藏英伟的男人,竟没有再看身后一眼,而是重新看向了前方!
那眼见着就要没入峡谷,消失不见的身影!
“弓!”
断然的声音。
他动也不动半步,直接向身旁的下属伸出手去。
一张榆木大弓,于是落到了他掌中。
紧接着是一支羽箭。
修长却粗糙的有力五指,已握紧了弓,将羽箭向弓弦上一搭。强健的手臂上,肌肉坟起,顷刻间已将弓拉满!
他一双锋锐地堪比鹰隼的眼睛,紧紧地锁住了远处那两道身影,必杀之意起时,是一声雷霆般的大喝——
“顾觉非!”
这昂扬的、浑厚的声音,一反先前的沙哑阴沉,携裹着一股无形的威势,竟震荡了整片云霄!
喊杀声盖不住它!
刀剑响盖不住它!
策马疾驰之中的顾觉非,只觉得这声音仿佛就是在自己背后咫尺之处炸响!
他身形猛地一震。
在听见的瞬间,双目中迸射出无限的光华,竟是下意识回头望去!
骄阳似火!
那人的身影在这一片晴空之下,被染上了万般的炽烈与英豪!长风吹动衣袍,不动的是铮铮铁血傲骨!
雕弓一挽,已如满月!
这般的姿态,何等样地熟悉!
纵使谋面的次数不多,纵使那身形已经过这遮掩,可在这样的一刻,顾觉非依然从这雄奇危险的姿态中,窥见了、抓住了——
那一点初时的熟悉!
“哈哈哈……”
这一刻,他竟没忍住,大笑了起来!
是恨意,也是快意!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传入他身前陆锦惜耳中,只化作了一种奇异的、不祥的预感。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去问他为什么笑。
下一刻,一股沛然的力道就从原本紧紧护着她臂膀上传来,竟是用了大力,将她朝着右侧狠狠一推!
陆锦惜本就不会骑马,猝不及防间,整个人已经被推得一头朝着下方地面栽倒!
身体翻覆间,是万般的不解。
她竭力地转过视线,只来得及对上顾觉非那一双璀璨至极、又隐隐藏了几分憾然的眼……
狂风吹卷。
远处那重若千钧的一箭,已在这刹那,悍然穿透了他的身体!箭羽带血,从他身前射出,带出了一串滚烫的血花!
他在她视野里坠落。
茫茫然的天地间,于是只剩下那一声带着笑意的、幻觉似的轻叹:“陆锦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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