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清朗夜下，别院小楼外，尘嚣俱寂，竹叶飘香。
他端坐于堂前，手捧书卷，慢敲棋子品香茗，好不自在；她相伴于左右，时而为他擦汗，时而添茶续水，柳眉轻舒间，万般愁绪涌上心头。
“大人，您...罢了，就当是妾身多嘴了。”
“秋儿，有话便说，这般吞吐可不像你呀。”
她挽起云鬓，长叹了一口气。“话前，请恕妾身无礼。”“但讲无妨！你我夫妻，恁地如此生分，传出去可不好听呀，哈哈。”“那妾身直言了。早些年，您与萧国主争夺天下，何等的意气风发，可如今您变了，雄心壮志也被磨平了。终日躲在院落里看书、下棋、品茗。这样下去，您的斗志岂不是……”
唉，国主之位拱手让人，我心里怎会好受？但，萧先生也非常人，败于他，我心服口服，如今静坐在这庭院里，方知，是非不必争，因果皆有缘。
话落，她封住他的气势，散去自身修为，纵身一跃，跳下高楼摔死了。若你没了雄心壮志，我又何必陪下去？我爱的人，是那个独断天下的狂人，而不是窝在角落借口悟道的懦夫。
唉，何必呢？何必呢！
……
几月前，黑云压城，那栋小楼外，月黑风高，杀意盎然。
他背着手，望向窗外，神色有些哀伤，身后跪着一人，正是黑翼。
“事情办得如何？”
“回禀大人，已办妥！”
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黑翼隐去身形，他也回过神来。“进来！”门被撞开，郑元秋闯了进来，大叫道：“父亲，向正权要回来了。”“哼，他不回来了，我才奇怪呢。”“那可如何是好？我们还不行...”“住口！元秋，你是我的儿子，无论何时都不能失了方寸。”
郑元秋被吓住了，捏着手指，半天没敢答话。他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挥了一下手，让郑元秋退下。待其走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默不作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撕成碎片，掷出窗外，下定了决心。
……
紫光璀璨，只一掌，就拍碎了结界，侍卫们围了上来，郑治权随手推开身边的侍卫，仰天大笑道：“杀朕？就凭你们三个？”
“就凭我们三个！”向正权向前踏出一步，气势猛然炸裂，压向周遭。
武试台，掀起阵阵烟尘，皇宫长老团的人，挡在郑治权的前面。他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容，看着向正权轻笑道：“向老鬼，你就不好奇，你的牡丹美人去了那里吗？”
“你什么意思？”
郑治权笑了笑：“没有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在朕的府上。”向正权怒道：“你……”萧立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向，文妹的境界，你还用得着担心？”向正权楞了一下，捏着下巴，大笑道：“对呀，凭你，还不能困住她。”
郑治权笑道：“朕没说困住她，但朕说困住你了。”萧立荣大笑道：“郑老鬼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智力还是没变化，你以为文妹会信你的话？”郑治权抬手扔出一个东西冷笑道：“有了这个，她还不信吗？”萧立荣定睛一看惊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谁给你的？”
炎燎原弯腰捡起地上的玉佩问道：“这个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这块玉佩，是我师父留下来的，也就是上代天央国主留下的。它的作用很大，可以调动皇家长老团的全部力量。”
炎燎原稍一用力，将玉佩捏碎了，又问道：“现在呢？它还有用吗？”萧立荣叹了一口气，扶了下额头，无奈道：“炎小友，郑老鬼敢把玉佩拿出来，就代表这块玉佩已经没用...”话未说完，郑治权呆愣愣地望着炎燎原怒道：“你把玉佩捏碎了？老子要杀了你！”他撞开长老们冲了过来，却被向正权一掌拍飞，撞碎主席台。
他瘫坐在石堆里喃喃自语：“你竟敢捏碎玉佩，朕的计划，啊啊啊，全泡汤了！”说罢，他还蹬了几下腿，好像真的绝望了。萧立荣惊愕地看着他问道：“你没用过这块玉佩？”
郑治权飞了回来大笑道：“嘿嘿，当然是骗你们的了，没用过的话，皇宫长老团怎么可能听从朕的调遣。”凌霄噗嗤一笑：“丞相大人，你的风范呢？”
“三长老、五长老、七长老，请把这几个人解决了吧，我看着碍眼。”郑治权没有答话，而是甩着袖子，动了杀心。
三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落在地上，左眼角带着一个刺青的老头问道：“郑治权，这场战争结束后，你真的会维护皇团的地位吗？”郑治权笑道：“当然了，朕扫平天下，还要依仗您几位。”三长老点点头，攻向萧立荣，其余二老，也各自挑好了对手。
“来吧，让你们见识一下，七殇之俱王殇。”
三个老头的动作迟缓了一阵，向正权冲过去，一掌拍飞了左边的五长老，文战一记金龙摆尾，撞开了右边的七长老，两人又联手攻向三长老。
刺青老头握紧右拳，捶在地上，怒喝一声：“开！”他背后浮起巨大的王字，向、文两人被摄在半空中不能动弹，他伸直双掌大吼道：“破！”一股庞大的清气涌出，向、文两人被推开，撞到一旁的观战台上，金石开裂，尘土飞扬。
萧立荣挥袖吹开灰尘严肃道：“三长老，您的实力，很可怕呀！”
“若是长老团按照实力进行排名的话，我才是大长老，王道统一势之开疆扩土。”空间大面积坍塌，一双双半透明的巨手探了出来，抓向萧立荣，速度很快。
不过，萧立荣也不是弱者，一掌拍在巨手上，一圈圈波纹引起了空间的震动，离着最近的几双巨手化为了无形，但巨手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他只能学着炎燎原，耸了下肩膀：“没想到，是这样的落幕方式，也罢！”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回忆起往事，忽觉自己的人生，还算完美。
酣畅淋漓的宿醉，不舍昼夜的论道，游山玩水，竞选国主，初建五侠城，末了被人排挤...有欢笑，亦有泪水，只叹不能复兴天央国，无法瞑目啊！
“这无聊的派系之争，到此结束吧。人王期许势之太平万世。”武试台上的战势全部消散，所有人都不能调动自身的气势了。
渐渐地，胡金河脸上的血迹消失了，曾珉身上的伤痕恢复了，萧立荣的断臂也重新生长出来。
一位年轻人落在了众人的中间，弯腰抱起左莫流的尸体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还与你吵架，今日你就这么走了，奈何我没有复活他人的能力，唉，一路走好！”
萧立荣听见年轻人的声音，激动地睁开眼睛，倒头便拜：“好久不见了，劣徒拜见师父。”年轻人放下左莫流的尸体，扶起他叹道：“唉，立荣你太失败了。”萧立荣垂下头也叹道：“是啊，我真的太失败了，您交给我的东西，我一样也没守护好。”
向正权切碎压在身上的石头，飞了过来，炎燎原侧身低声问道：“向老爷子，那个年轻人是萧老爷子的师父吗？”“是的，他就是上上代天央国主任映民。”
炎燎原皱眉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呀，都怪我那个老没正经的爷爷，谁他都会提一嘴，但永远也不仔细说。”向正权笑道：“炎老怪嘛，正常！任映民，蝴蝶公子，他去的地方，姑娘们都会围着他转。”炎燎原呸了一口：“没兴趣了，我不想知道他是谁了，呸，什么蝴蝶公子，我看也不过如此！”
怎么到了如此地步？萧立荣退后几步，瘫坐在地上。任映民伸出手拽起他摇头道：“我指的不是天央国的国事，而是你们师兄弟的关系。”
不远处，郑治权抖着腿，强行拍了拍自己的脸，牙齿都在打颤：“老老老...老家伙，我早就不承认你是我的师...父了。”任映民转头看了他一眼叹道：“唉，你不承认就不承认吧，都是我的错，教了你战势，却没教你做人的道理。”
一听这话，郑治权怒了，大吼道：“我不想学什么狗屁道理，我只知道天央国即将崩塌。”任映民笑了笑：“若是天央国的崩塌是必然的呢？”
“没有必然的事情，只有你改变不了的事情！”
任映民笑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我在做，你在看，这就是两者的区别。一件事你不去做，你怎么知道改变不了，什么必然不必然，在我眼里，只有做与没做！”郑治权也不害怕了，怀揣着自己的抱负，据理力争。对于他而言，只要这抱负还在，他就无所畏惧。
任映民叹了一口气问道：“这件事的结果，必定是失败，你也会去做吗？”他的双腿不再打颤，身影也被星光无限拉长，认真地说道：“师父，在你眼里，必定失败的事，就没必要去做？您以前教导我们，夺气者就是要与该死的命运抗衡，我做到了！您呢？”
这句话，击在了任映民的心头，他颓然退后了几步：“在这方面，我不如你，所以我把一切交给你们两个了。可是，如今的结果，你们只让我感到失望。”郑治权向前迈了一步大喝道：“师父，我最讨厌您这点！您总是喜欢逃避，明明您就可以做到的事，偏偏要交给我们两个。我跟立荣的性格，是永远不可能平行的横纵，我们一定会有争执，但您从来不劝阻，听之任之，大隐隐于市，是您一手造就了今日的结果！”
躲在一旁偷听的炎燎原，低呼道：“我的天呐，郑老鬼跟萧老爷子是师兄弟吗？”向正权点点头：“是的，但他俩早在三十年前就断绝了关系。”
“为什么呀？横阻外侵，纵治内贪，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可惜呀！向正权摇头道：“每个看似最好的结果，都能变成最坏的结果。他们两个，横阻碍了纵的延伸，纵切断了横的发展。”炎燎原瞪大眼睛惊道：“您的智慧见长呀，不可思议！”向正权笑了笑：“还不是受你们两个的影响，我真不明白了，你们两个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的想法？”
“孤独十几年，经常受到家族的排挤，我跟大哥能做的事，只有静心思考，或者读书。我选择的是读书，大哥选择的是静心思考。”
向正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苦了你了，炎老怪的孙子，居然也会受到不公平的对待。”炎燎原笑道：“苦吗？这未必不是件好事。每次，我们受到的不公平对待，带给我们的都是对真正公平的思考。您也不用担心我们，相互扶持的人会走得很远很远。”
哈哈！向正权大笑一声：“你俩要是一男一女就好了，没人比你俩更配了。”凌霄插嘴道：“兄弟之情往往比夫妻之情更牢固，因为女人都好难懂呀，嘿嘿！”炎燎原眼珠一转坏笑道：“大哥，我会把这句话转达给小魔女的，嘎嘎！”
凌霄阴险一笑：“哼哼，你是在提醒我杀人灭口吗！？”“略略略！”向正权看着他俩互相嘲讽，会心一笑，喃喃自语道：“很多年前，我们也如此。”说罢，又转头看了萧立荣一眼默念道，老大哥，你的选择又会是什么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萧立荣打断道：“师父没有错，他相信我们可以解决矛盾，错的是我，我没能相信你。”郑治权冷哼一声：“你的错，就是完全继承了这个老家伙的思想，无为而治！你回头看看你留下的苦果吧，人心冷漠，从不关心国事，人民已经被你带进了一个深渊，名为冷眼旁观的深渊！”
向正权大骂道：“老大哥再无为，他也走遍了全国，比起你这种只知道窝在人王城里大骂世道的家伙，强太多太多了。”郑治权指着自己皱眉道：“我只知道大骂世道？你问问周烈火，他们边疆城市的粮食都是哪来的？”
“那些粮食都是你从百姓手里克扣出来的，我们全还给百姓了，一点也没用！”
郑治权大骂道：“愚蠢！国之将亡，百姓的温饱，怎比边关将士的温饱！”凌霄低头自语道：“我算是明白他们之间的矛盾了。”炎燎原接口道：“一方以民为主，一方以国为主。本可以相互融合的治理，却因为天央国的衰落，起了大的纷争。”
凌霄朗声道：“各位，你们多从百姓中征兵，一切的矛盾不就解决了吗？”郑治权冷笑道：“你去问问你的萧爷爷吧，而今百姓，有几个愿意当兵的？”萧立荣叹了一口气：“天央国将亡，当兵最容易失去性命，而如今的国情，两位小友也清楚，唉，都是我的错。”
“您何错之有，您遵循了天央国的传统。”曾珉为萧立荣辩解了一句。
传统？问题就是继续遵循传统，天央国必亡！
炎燎原悄声问道：“向爷爷，您原来不是支持大刀阔斧的变革吗？怎么变成支持无为而治了呢？”向正权笑道：“我没变，我还是支持大刀阔斧，只是我不支持郑老鬼的世袭制。郑老鬼，我问你，你怎么保证你的后人，不会出现一个昏君？”
郑治权冷笑道：“我为这个国家付出了那么多，凭什么我的儿孙不能享受到帝皇般的待遇。”向正权耸肩道：“没得谈了，你一直抱着这种态度，我们怎么可能把天央国交到你手里。”
“师父，您的选择是什么？”郑治权还是问出了这句话，这场战争的胜负，取决于他师父的态度。
任映民犹豫道：“治权，你的想法虽然很好，但你改变了天央国的制度，所以……”郑治权寒声道：“您的态度，这么多年了也没变过。你们还等什么，今日若失败，我们都得死！”皇宫长老团一拥而上，全部冲向了站在最中间的任映民。
可，真的能打过吗？师父的实力，已经决定了一切。只是我恨！恨他空有一身元气，却什么也没干，任由天央国衰落。
说什么顺应天命，那夺气又是为何？直接等死，不是更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