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跪在乾元殿前,又把盒子高高举过头顶,南枕正在门口候着,见了暗香便小步跑过来低声问道:“姑娘过来做什么?”
“烦请公公把这个交给皇上,就说暗香求见皇上。”暗香把盒子递给南枕。
南枕叹了一声接过盒子转身进了正殿。
皇帝盯着案上的紫檀木小盒子,不过比男子巴掌大些尺寸,盖上正中嵌着一颗红宝石,旁边佐以繁复花纹,似是一朵妍丽娇花,他打开盒子,里面正搁置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
“叫她进来。”
暗香进了殿便先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响头,“奴婢见过皇上。”
“这是什么?”
“这是先孝懿皇后当年留下的珠钗。”暗香抬起头回答他。
“你拿这个给朕做什么?”
“求皇上放过宁王妃一命。”
“你大胆。”皇帝喝了一声,站起来。
暗香瑟缩了一下,却仍迎着皇帝的眼神道:“宁王妃是先孝懿皇后的侄女,求皇上看着先孝懿皇后的面子上饶了宁王妃这条命。”
“先孝懿皇后是登家嫡长女,她当年香魂将逝之时,最放心不下便是登家,她求皇上日后多多照拂登家。我们王妃容貌最似先孝懿皇后,自小便以此深受老太爷宠爱。在嫁人时,老太爷将这支珠钗亲自簪到王妃的髻上,”
暗香此时已是豁出去了,说话不遮不掩,句句直率。
“这些是谁跟你说的?”皇帝声音已不如方才那样充盈怒气。
“没人跟奴婢说,这些尽是人之常情,不说,奴婢也看的出来。”
“你这样跟朕说话,就不怕死么?”皇帝坐回龙椅上抬眼问道。
“怎么不怕,只是为了救王妃死也值了。王妃今日糟了小人陷害,不甚触怒了皇上。皇上正在气头上,自然不会原谅王妃。奴婢将这番话说与皇上听了,就怕皇上日后想起孝懿皇后来后悔。”
“奴婢被父母卖到登王府之后,王妃看着奴婢合眼缘,便要了到身边,待奴婢像亲妹妹一样,十分疼爱。奴婢今日这样也算是报答王妃厚爱了。”说罢,暗香便爬起来向殿前龙柱直直的撞上去,殿内又没有其他人,皇帝惊得站起身来看时,暗香已倒在柱前,额头鲜血淋漓。
南枕在外面听了声响忙进了来,见此场景也惊叫了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皇帝说道。
南枕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拖了暗香出去,只是她身上血迹顺着身子洒了一路。尽管皇帝见惯风雨也觉得心惊,忙喝令众人进来把刺眼的痕迹洗了去。
希音被皇帝发现后,就被带进了一个暗室,里面黑洞洞的,只头顶上一个小窗户透出些许光进来。
那暗室四面包铁,饶是六月天也冷得紧,希音缩成一团坐在角落。到了此时,她反而不怕了,横竖就是这样了。
只是不知道暗香此时如何了,她被人陷害,为了灭口,暗香怕是不能活的,只是她以前是猎户出身,身手还是不错的,就盼她能逃脱出去。
阿元一人在府里,只一干仆从,实在是不放心。好在她今晚不回去,陈嬷嬷是个警醒的,定会回登家报信,有母亲在,她是放心的。
阿诚和哥哥一起去了扬州,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若是回来了只怕连投缳的尸首也见不到的。
只恨自己先前与阿诚闹了许久的别扭,如今连面都没见几面,就要入黄泉。但愿后来人是个良善的,能容得下阿元。先前听母亲说过,这世情,有了后娘便不愁没有后爹。
若是不成了,就叫阿元回登府去,有祖父母亲哥哥在,好歹他能平安长大。
她伤寒没有好全,折腾了这半天已是头晕脑重,坐在那里昏昏沉沉的便睡着了。
谁知突然却见了李诚,原来自己已回来王府,她喜得就要上前与他说话,李诚却径直绕过她去了她身后,嘴角挂着十分甜蜜的笑。
她急的转过身,原来她身后还站立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身着王妃服饰,华丽高贵,面容却十分眼熟,正是后宫的挽香娘娘。
她眼睁睁的看着二人相拥一处,举止间竟似夫妻一般,想要喊也喊不出声音来。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初一,她怀里抱着阿元上前来递到挽香怀里,挽香笑嘻嘻的左右端详了一番便伸出她留着尖尖指甲的手来朝着阿元的脸上就是一拧,阿元哇的就哭出声来。
她急的心疼,跑到李诚身边喊道:“你怎么不护着阿元,叫咱们的儿子受她折辱?”
李诚却恍若不闻,只甜蜜的朝着挽香笑。
希音急的就要伸手去扇李诚的巴掌,谁知一巴掌却扇到了铁块一样的生疼,疼的她睁眼一瞧,自己方才那巴掌原来是扇到了铁墙上。
正在她吃痛揉手之际,门吱呀一声开了,南枕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赫然是一个白玉酒壶和一个琉璃酒盅。
“你知道那酒壶里是什么吗?”皇帝从南枕身后闪出来冷声问道。
希音此时已是将死之人,自然不惧皇权,见了皇帝也不见礼,仍旧坐在地上答道:“自然是取臣妾性命的东西。”
“你倒是识趣。”
“知道朕为何要取你的性命么?”
“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懂了一些不该懂得东西。”
为何皇帝暗中照拂登家,为何这宫中众嫔妃容颜令她心生怪异之感,尤其是挽香。
因为挽香长得像她,或者可以说挽香长得像孝懿皇后,容貌之间倒有五成相似,怪不得她在宫中如此深受宠爱。吴妃娘娘有她的鼻子,张婕妤有她的嘴巴,当年玉妃有她的眼睛。他的表妹,登希音与孝懿皇后之间容貌肖似非常。
那一屋子的画像正是皇帝亲手所画,幼年时笔迹生疏,年岁渐长,画风成熟。
皇帝对养母孝懿皇后并非母子之情。
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她是必死无疑。
“朕要你永远闭嘴,只要你永远闭嘴,你的丈夫,儿子,娘家都不会受到牵连,否则他们全部都要去陪她。”
希音慢慢站起来向皇帝走了几步,轻笑道:“放心,我这个人嘴巴紧的很,绝不会说的。”
皇帝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南枕会意示意托盘上的酒杯道:“王妃请吧。”
希音朝南枕绽了一个春花之笑,饶是南枕已是去势之人,仍觉心神动荡。
她接过酒杯慢慢饮下,“还请表哥莫要食言。”
扑通一声,名满帝都的登氏嫡长女倒在暗室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