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汐回头,路斯远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深黑的西装,身影在细雨中显得有些萧条,浓黑的眉微微皱着,其间翻涌着一股愁绪。
尹汐看着此刻的路斯远,只觉得心中情绪复杂。他跟路一茜被赶出路家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路向天看似很决绝,但其实尹汐很明白,对于路斯远,也只有这么做。
尹汐恍惚间,他已经走了过来。
周围细雨飘蒙,让路斯远产生了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那一次他也是这样的走到她的面前,时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甚至有点辨不清自己心中的那种复杂的感觉,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有事吗?”还是尹汐先开的口,她眉眼间的平淡将他拉回了现实。
一年前的尹汐看见他的时候,脸上绽放出红云,他有些奇怪,他竟然都将这些细微的记忆,深深的印刻在脑海中,平时不怎么觉得,一遇到相似的情景,就会清晰的浮上脑海。
而此刻的尹汐,看着他的目光平淡,眉宇间充斥着一种淡漠,而他深知,那种淡漠,是这一年多以来,对他的失望和意冷心灰。
“尹汐……”他忽然有些动情,想要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
尹汐轻轻扯了扯嘴角,“你来找我,无非就是想知道爷爷遗嘱的事情。”
路斯远一愣,伸在半空中的手指动了动,随后僵硬的收回去,面上也恢复了平淡,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扯起了一抹嘲讽,“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只是重视名利金钱的那种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靠的有些近,尹汐微微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开口却是答非所问,“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很想不明白,为什么爷爷放着那么多路家人,却偏偏将整个路氏交给了一个外人?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但是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
她抬头和他对视,“既然当初想好了要离开,那就最好永远别回来。”
路斯远的眸色沉了三分,却没有说话,而是直直的盯着她。
尹汐轻轻地扯了扯嘴角,继续说:“路先生既然想要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那就去做吧,爷爷既然把路氏交给我,我是绝对不会轻易的放手的。”
她的语气有些激动,其实她不够冷静,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话。她是一看见路斯远,就能想起路向天临死前的无助,求着她接下印章时候的样子。路斯远是路家唯一的长孙,而那个时候,却不在路向天的身边。
尹汐看见了路斯远眸中一闪而过的一抹光芒,忽的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叹了口气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我先走了。”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刚转过身,手腕却蓦地一紧。尹汐挣了挣,挣不脱,便有些恼火。
还没等她再做出什么反抗的动作来,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蓦地一使劲,身后那人便轻轻松松的将她带入了怀中。
后背贴上他宽厚的胸膛,一双大手伸过来,将她牢牢禁锢住。
尹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开始挣扎,“路先生,你要干什么?这可是爷爷的葬礼。”
路斯远一震,随即默默的放开了手,而尹汐也几乎就在第一时间内,挣脱了他,往前急走了几步。
回头见路斯远仍旧站在那里,表情有些怔怔的,尹汐拢了拢外套,什么也没说,大步离开。
……
路宅门口,池景灏撑着一把黑伞,等在车边。
见尹汐脚步匆匆的过来,迎了上来。
头顶的细雨被宽大的黑伞遮挡,一丝清香带着一丝温暖迎面扑来。
下一秒,她的手便已经被他握住,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揉.搓着她细长的手指,还弯腰朝她的手呵了一口气。
“好了。”他抬起头,话是这么说,手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而是反手一握,两人的手便呈十指相扣的状态,等尹汐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的手带着揣进了他的大衣口袋。
她想抽出来,池景灏却似乎看出她的想法似的,握的紧紧地,不给她一点抽离的机会。
周围时不时的会有人经过,尹汐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好就这么任由他牵着,走到了他的车旁。
雨伞之外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没人往他们这边看,而周围除了阵阵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尹汐忍不住侧首看向走在身边的男人,他高出她半个头,侧脸的轮廓唯美的像是艺术家的素描,就这么平淡的走着而已,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个男人,简直完美的如同神祗。究竟要怎样的一个女人,才能够配的上站在他身边?
可能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也问问侧首朝她看过来,那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深情,让任何触及的人都能很轻易的失足掉下去。
尹汐只觉得自己的心蓦地一动,脸上随即有些热。
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低下头,另一只手不自在的捏着衣角。
头顶的那道视线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愈加强烈了。
直到池景灏微微一笑,“上车吧。”
她就这么鬼使神差的上了他的车,直到车子开出路宅,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但是先走下车已经不现实了,她只好看向池景灏,“你送我回家吗?”
池景灏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先去吃个饭吗?”
尹汐知道,就算自己拒绝,也不会有任何用的,于是咬咬唇,道:“池先生,我们只是朋友,对吗?”
池景灏便又扭头看了她一眼,认真的反问,“你觉得,做过那种事的男女,还怎么做朋友?”
“那只是意外……”尹汐无力的解释。
“对我来说不是意外,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尹汐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执着。这样的池景灏,是会让人感觉到害怕的。对于尹汐来说,他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井底究竟是什么,她看不清,也不想去看清。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她软弱的时候,她时刻记着对周敏君的保证,所以她咬了咬牙,再次壮着胆子开口,“池先生,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在此我郑重的向您道歉……”
她的话没说完,池景灏便又是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且就此截过了她的话头,“那天晚上的事情,要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
尹汐愣住,“……”
是她说的不够明白吗?他道歉?道的哪门子歉?不是她先主动的吗?
池景灏干脆将车子停在路边,转过头来,一双黑眸直直凝视着她,“那天晚上我粗暴了一些,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第一次。”
他说的很认真,眸中脸上都没有任何轻佻的意思,他是在很认真很真心的道歉。
尹汐只觉得脑袋里懵了一下,“什,什么?”
池景灏以为她没听明白,便又耐着性子解释:“那天晚上也是我的第一次,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很好,但是尹汐你当时的状态,实在是让我受不住,所以,我才猛了一些……”
“好了,别说了。”他说的格外认真,似乎在很耐心的跟她交流那天晚上的感受,但是尹汐却早已经面色通红了。
她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再跟他继续探讨下去。慌乱的移开视线,说话又变得结结巴巴,“那,那个,可以走了吗?”
池景灏却笑笑,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而是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尹汐红着脸,“不,不明白。”
“不明白?”池景灏挑了挑眉,“看来是我说的不够清楚,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我明白,我都明白了。”尹汐恨不得将脸缩进脖子里。
池景灏失笑,不再逗她,发动汽车,继续往前驶去。
……
路宅内,路斯远重新回到偏厅的时候,偏厅里只剩下秦雅兰和路一茜,她们相对坐着,正在说着什么。
路斯远是从偏门进来的,脚步极轻,从他这个方向看去,秦雅兰背对着他,而路一茜则是侧对着他的,所以他进来的时候,正在说话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
路斯远正要抬脚过去,忽见路一茜猛地跪了下来,哭着哀求:“路夫人,我跟斯远是真心相爱的,我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拆散我们,我求求您了。”
路一茜跪在秦雅兰的面前,试图伸手去拉秦雅兰的手,却被她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
秦雅兰的声音里带着不屑和愤怒,恨不得将面前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一脚踢开,但她最终没有,她只是重重的甩开了她的手。
“哼,路一茜,你害斯远害的还不够吗?你看看他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放着好好的路家少爷不做,跟你挤在那个什么山庄?如果你真的爱他,又怎么忍心看着他受苦?我告诉你,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他现在对你,不过就是一时的兴趣,等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之后,等他厌倦你的时候,会把你当一滩烂泥一样狠狠踢开。”
路一茜脸上被泪水浸湿,泣不成声,“路夫人,我们真的是真心相爱的,求求您成全我们吧,求求您了。”
说着,她便弯腰猛地在地上磕起头来,那一声声的掷地有声,让旁观了许久的路斯远终于忍不住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